第046章獵人和狐貍
剛才吃飯的時候,鄭保紅跟大家說了,以后不干殺豬的行當了,準備轉(zhuǎn)行在東門墟開個飯館子。 阿紅不打算干殺豬行當這事,其實阿雄他們并不意外,小院就這么大,能藏得了多大的秘密?就算鄭保紅自己不說,還能管得住豬rou燦那張漏風的嘴? 說心底話,阿雄也支持鄭保紅轉(zhuǎn)行,畢竟一個女人家家的,整天拎著把殺豬刀,血漬呼啦的,確實挺不合適的。但他料想不到,阿紅居然想著去開飯館子,這個行轉(zhuǎn)得有點遠啊。 …… 院里,荔枝樹下。 阿雄把自己房間鑰匙給了豬rou燦和張喜祿,把他倆打發(fā)到樓上去聽磁帶。 等他倆一走,才問道:“春雷,你說阿紅搞這個什么一葷兩素的快餐飯館子,能行嗎?” 阿雄也是第一次聽說快餐這種全新的餐飲形式。 “雄哥,那叫快餐店,不叫快餐飯館子。” 韓春雷笑著糾正了一下,說道:“你想啊,東門墟是買賣交易,客商云集的地方,一旦重開,最不缺的就是客流量。到時候甭管是本地的販,還是外地的商,都總要吃飯吧?而這快餐呢,除了價格實惠之外,就是一個快字,即來即食,方便快捷,最適合開在東門墟這種客流量大的地方。所以紅姐這個買賣,我覺得能行,肯定紅火!” “即來即食,方便快捷?” 阿雄輕輕念叨了一嘴,說道:“你這解釋倒是很形象,很到位啊。” 韓春雷心里一樂,這主意還是他出給紅姐的呢,能不到位嗎? “我問的能不能行,倒不是問她這買賣能不能紅火” 阿雄稍稍頓了頓,輕聲說道:“我是擔心她自己開這個快餐店,會被公安抓啊!” 韓春雷:“……” 他一臉不解地問道:“她只是開個快餐店,為什么要抓她?” “我看你不是挺明白的嗎?” 阿雄見狀,不由一急,說道:“她自己開店,自己做老板,不是資本主義那套嗎?” “嗤……” 韓春雷忍俊不禁,樂道:“這算什么資本主義?那你們湖貝村還搞巴士承包呢,這又算怎么回事?” 阿雄說道:“我們搞小巴承包,那屬于村辦集體。” 韓春雷微微一怔,說道:“那開小巴載客掙來的錢,最后還不是落到你們自己口袋里?” 阿雄說道:“那性質(zhì)能一樣嗎?我們村辦集體姓社,開飯店當老板就姓資!” 韓春雷說道:“雄哥,還有一種說法,叫個體戶。” “個體戶?”阿雄一臉茫然,顯然又是頭一次聽到。 韓春雷見他這反應(yīng),暗暗納悶,難道個體戶的叫法,現(xiàn)在還沒出來嗎? 記得讀書那會兒,課上曾講過,當時數(shù)以百萬千萬的知青返城,很多人無法解決工作問題,繼而形成龐大的待業(yè)閑散群體和。政府為了解決就業(yè)壓力,于是放寬政策,廣開就業(yè)門路,鼓勵他們從事個體商業(yè)活動。很快,大街上就涌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攤位,如小吃攤、補鞋攤、自行車修理鋪、冷飲攤,餛飩攤……甚至在首都北京的街頭上,還有專門賣大碗茶的茶攤。這些各種各樣的攤,就是改革開放早期的個體戶。 個體戶的出現(xiàn),在很大程度上維持了社會的穩(wěn)定,舒緩了政府的就業(yè)壓力,當然也給改革開放的經(jīng)濟新形勢打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 難道是記錯時間了? 韓春雷暗忖,莫非還要再等兩年才會出現(xiàn)? “春雷,他這種人又不看報,又不愛學習,當然不知道個體戶這么時髦的新詞了。” 不知什么時候,紅姐已經(jīng)悄然出現(xiàn)在了韓春雷和阿雄的身后,估摸著他倆剛才說的話,都被她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中。 阿雄問道:“你時髦,你知道?” “當然,不然我怎么敢開這個快餐店?” 阿紅坐到了旁邊的石凳上,說道:“我之前看報紙講過,有的地方已經(jīng)有個體戶了,我想想是哪里,對,春雷——” 她看向韓春雷,問道:“就是你們浙江,有個溫什么的地方?” “溫州?”韓春雷問道。 鄭保紅搖搖頭,“好像不是。” “溫…那就是溫嶺?”韓春雷又問。 “對,就是溫嶺。”鄭保紅說道,“我看報紙上講,溫嶺有個知青,自食其力,自己湊錢買了臺縫紉機,在街頭專門幫人縫補衣服,補一次就收個半角三分的,她就是個體戶。” 溫嶺…… 臺州那邊的溫嶺。 她這么一說,韓春雷倒想起以前在網(wǎng)上看到的一個趣事,據(jù)說中國第一份個體戶工商營業(yè)執(zhí)照就是溫嶺一位姓章的大姐拿到的。 聽了紅姐的話,說明韓春雷并沒有記錯了時間,個體戶現(xiàn)象已經(jīng)存在,只是阿雄消息閉塞,沒聽過罷了。 鄭保紅繼續(xù)說道:“今天下午我盤下這店之前,我上午還跑了趟區(qū)工商局打聽了一下,只要我這紅姐快餐店的幫工,連我本人算在一起,不超過五個人,那就屬于家庭式個體戶經(jīng)營,不是雇工剝削的資本家。” “這樣公安就不抓你了?”阿雄將信將疑。 “抓什么抓?”阿紅佯怒地瞪了他一口,“如果要抓我的話,公安肯定先抓你這開黑巴士的!” “抓就抓,抓進監(jiān)獄里,好把咱倆湊一對。”阿雄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呸,臭不要臉的!” 阿紅被他突然來這么一死出,鬧了個大紅臉,氣得啐了他一口。 韓春雷笑道:“哈哈,深圳是國家改革的前沿陣地和橋頭堡。你們想,這才剛撤縣設(shè)市幾個月啊,廣播里又說下個月要設(shè)立深圳特區(qū)。這說明什么?說明深圳在未來的政策上,會越來越開放,越來越包容。你們信不信,以后的深圳,絕對會成為國際型的大都市,媲美香港的另外一顆東方明珠?” 紅姐:“呵呵。” 阿雄:“哈哈。” 雖然韓春雷的這個玩笑并不好笑,但他倆還是禮貌性地笑了笑。 韓春雷郁悶地聳聳肩,好吧,不信才是對的。現(xiàn)在的深圳就是一個坑坑洼洼,破破爛爛的小漁村。如果不是重生一回,他也不會信! …… …… 第二天早上。 蔡井泉根據(jù)韓春雷之前留給他的地址,找到了他和張喜祿的住處。 當他敲開院門,發(fā)現(xiàn)開門的竟然是昔日的同學羅家雄,也很意外。 這會兒韓春雷和張喜祿也剛起床,正準備洗臉刷牙。 趁著這會兒功夫,蔡井泉和阿雄兩人敘了會兒同學情。雖然湖貝村和赤勘村斗了幾十年上百年,但那是幾代人遺留下來的,不代表兩個村的人見面就要打起來。這種村與村之間的爭斗,很多時候是爭強好勝,爭得是宗族的面子和虛榮心,這種爭斗當然往往會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形成村落之間的戰(zhàn)爭,比如遇到干旱大年搶水源,遇到大災(zāi)饑荒的時候搶野菜搶樹皮。但是,有的時候,這種村與村的爭強斗勝,也會形成一種彼此督促的競爭機制,讓任何一方都不敢心存懈怠,積極發(fā)展,努力強大,以至于幾代人中,都是彼此人才輩出,各領(lǐng)風sao數(shù)十載。 約莫聊了有十幾分鐘之后,韓春雷走了過來,跟蔡井泉打了招呼。 他很清楚,蔡井泉能通過他留下的地址,親自找到阿雄家,說明事情發(fā)生了轉(zhuǎn)機。 阿雄知道他們有事要談,便主動避嫌,說出門去去村委會,找村支書聊聊小巴換線路的事情。出門前還讓熱情地跟蔡井泉說,中午留下來吃飯,老同學好久沒見了,必須喝一頓再回去。 等著阿雄離開之后,蔡井泉坐在院里荔枝樹下的石凳上,對著韓春雷和張小蘿,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很意外,我大伯竟然同意了你的結(jié)款方式。他說,允許你先付定金,再給你半個月的時間賣假領(lǐng)子,賣完你再補齊尾款。” “啊?” 別說張喜祿意外,就連韓春雷這個當事人,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對方連討價還價或者說連擔保的環(huán)節(jié)都沒有,這未免也太順利了吧? “不過,我大伯也跟你們提出了兩個要求。如果你們能答應(yīng),那隨時都可以帶著訂金來赤勘村我家中提貨。”蔡井泉說道。 果然沒這么順利。 韓春雷暗道一聲,隨后問道:“不知道蔡村長提的這兩個是什么要求?” 蔡井泉說道:“第一個要求是,你們拿了貨之后,不準你們在東門一帶擺地攤銷貨。我大伯說了,如果你用這個法子銷貨,我們自己早就干了。畢竟我們的情況比較特殊,你懂得。” 韓春雷還沒吱聲兒,張喜祿就急了:“你們還管我們用什么方法銷貨?有沒有搞錯啊?” “別誤會。我們沒想著管你們怎么銷貨。” 蔡井泉擺擺手,解釋道:“就這個方式不允許,其他怎么個辦法銷貨,隨你們便!” “可以,我答應(yīng)你。其實我也沒想過擺地攤帶吆喝,一件一件往外賣。” 韓春雷思索片刻之后,鄭重地點了點頭,答應(yīng)了他們第一個要求。 張喜祿又問道:“那你們第二個要求呢?” 蔡井泉看了張喜祿一眼,隨后又把目光落在韓春雷身上,他知道眼前這倆個人中,韓春雷才是拿主意的,另外一個是湊數(shù)的。 “這第二個要求嘛……” 他看著韓春雷,緩緩地說道:“我大伯說,你們在銷貨的時候,必須全程帶上我,直至你們補齊了尾款。因為我們就收了你們兩百元訂金,卻被你們拿走了四百件假領(lǐng)子。如果沒一個我們自己的人跟著,我大伯說,其他叔伯兄弟會有意見。畢竟這些假領(lǐng)子都是赤勘村的集體財產(chǎn),不是我蔡井泉個人的,如果是我自己的,統(tǒng)統(tǒng)送你們又能怎么樣?春雷兄弟,這你能理解不?” “切,理解個錘子!還統(tǒng)統(tǒng)送我們又能怎么樣?這話說得挺漂亮的!說到底,還是信不過我們唄!”張喜祿一聽,有些惱了,他們這第二個要求有點挺寒磣人的。 “喜祿哥,你這話說得什么話?。” 倒是韓春雷呵呵一笑,沖張喜祿揮了一下手,示意他噤聲,然后對蔡井泉說道:“泉哥,這第二個要求雖然有點寒磣人,但我可以答應(yīng)下來!” 蔡井泉一愣,暗道,這么順利? 來之前,他還擔心韓春雷年輕氣盛的,會聽后立馬翻臉送客呢。 他試探地問了一嘴:“你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我現(xiàn)在就可以答應(yīng)你,但是呢——” 韓春雷眼骨碌一轉(zhuǎn),笑著說道:“你大伯提的這兩個要求實在太苛刻了,我覺得就這么痛快地答應(yīng)下來,有些虧得慌。所以,我也要得寸進尺一下,也跟你們提一個要求。” 蔡井泉微微皺眉,說道:“既然是得寸進尺,那肯定不是什么小要求。不過你先說來聽聽。” 韓春雷說道:“訂金還是兩百元,不變!但是,假領(lǐng)子我要再增加兩百件,我要從你們這攏共提走六百件!還是老規(guī)矩等賣完貨,再補齊尾款。” “沒問題!” 蔡井泉居然片刻都沒有猶豫,直言道:“今天下午,我就開始讓假領(lǐng)子廠復工,我們加班加點,三天內(nèi),加上之前的三百件,可以給你們湊齊六百件假領(lǐng)子!” 韓春雷驚疑一聲,“我靠,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 蔡井泉說道:“實不相瞞,我大伯說,你能提出這種結(jié)款方式,說明你不是一個要臉的人。他老人家說,你不會輕易答應(yīng)他這兩個要求的,八成會再提條件找補回來。所以他交代我,只要你提的要求不是特別離譜,都滿足你!” 韓春雷:“……” 張喜祿:“……” 小狐貍以為自己算準了一切,沒想到獵人已經(jīng)舉槍瞄準好了。 韓春雷此時此刻,就是這種感覺! 韓春雷說道:“我突然有點期待見到你大伯了。” 蔡井泉說道:“會見到的,當你補齊尾款之后,我保證他老人家會請你到他家,喝一杯我們客家人的擂茶!” “期待。” 韓春雷伸出手來,笑道:“泉哥,預(yù)祝我們合作愉快。歡迎你全程跟著我,不過食宿自理。” “好,合作愉快,食宿不勞煩你們。” 蔡井泉也伸出手來,與韓春雷相握,說道:“今天是18號,四天后,也就是22號,帶上你的訂金,來我家提貨。以防萬一,你們天黑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