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連忙朝小二磕頭，額頭接觸冰冷的地面，很快出現絲絲血跡。

    “求二位寬限時日，小女子一定會湊足銀兩付錢的！天太冷了，求兩位不要將我們趕出客棧，爹爹會死的！”

    少女哭得眼睛紅腫。

    “死就死，關我們什么事？我們不是開慈善堂的！”小二怒道，“在我們客棧白吃白住幾天，快付錢！”

    少女拉住小二的褲腿，“大哥，求求你寬限幾日，現在我沒錢，過幾天定會有錢的。”

    “有錢？怎么有錢？”小二滿面怒容。

    少女咬咬牙，看了一眼地上的老者，道：“我把自己賣了，定然能有錢。”

    小二遲疑起來，旁邊的同伙道：“這女的模樣挺好，正好紅袖樓mama最近在物色姑娘，要不就把賣給紅袖樓吧，說不定還能多賺幾個錢。”

    少女嚇了一跳，拼命搖頭，“我不賣紅袖樓！”

    “由不得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去抓少女的胳膊，“反正你要賣身，何不賣個高價？”

    “不要！不要！”少女哭喊著掙扎，兩名男子卻無動于衷。

    眼看著少女要被男子拖走，秦雪彤開口道：“住手。”

    兩個小二轉過頭來。他們早就見到三位少女，瞧著秦雪彤身上穿著破舊，便沒放在眼里。

    “這位小姐，少管閑事。”小二揚眉道。

    連翹早就氣憤不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你們竟然要強賣民女？”

    兩個小二一聽這話，連忙道：“姑娘，話可不要亂說，這女子帶著她爹在客棧白吃白住好幾日，又不付錢，她自個兒要把自個兒賣掉，我們才帶她去找賣家。”

    另一個道：“就是，可不要血口噴人，拿到衙門去說，咱們也沒錯。”

    連翹為兩人的無賴目瞪口呆。

    秦雪彤道：“按大啟朝律令，強賣良民者，徒十年。欠錢是一碼子事，賣身又是另一碼子事，姑娘欠錢，欠的是客棧老板的錢，她賣身，只有她自個兒可以買賣。這姑娘不欠你們兩的錢，你們又非親非故，強行賣掉她，就是強賣良民！”

    街上的人陸陸續續圍過來，對著兩名男子指指點點。人群擁堵，擋住了轔轔駛過的馬車。

    車內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怎么停下了？”

    宋玉拉住馬頭，恭敬地轉頭道：“主子，前面有人強賣民女。”

    “哦？”車內人道，“金陵城還有這等事？京兆尹的人怎么還不過來？”

    宋玉下去打聽片刻，回來道：“主子，那姑娘白吃白住，欠錢不還，還說要賣身，客棧里的小二才拉她去賣。”

    車內人沉吟，“似乎姑娘犯錯在先。”

    宋玉道：“是呀，也難怪小二要拉她去賣。”

    車內人道：“可那兩人的做法，不大合理，姑娘欠錢和賣身，是兩碼子事……”

    話未說完，兩人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按大啟朝律令，強賣良民者，徒十年。欠錢是一碼子事，賣身又是另一碼子事……”

    一番話，讓眾人醍醐灌頂。

    圍觀的人一開始覺得姑娘犯錯在先，兩小二拉她去賣也合情合理，現在秦雪彤開口，眾人終于知道哪里不對勁兒了。

    “是啊，你們兩非親非故，又不是債主，怎么能強行賣掉姑娘呢？”周圍有看不慣的人出聲指責。

    “就是，就算是債主，也不能拉著人去賣呀！姑娘并不愿意賣給紅袖樓呢！”

    秦雪彤的話有理有據，周圍人也指責兩男子。

    連翹立即理直氣壯起來，“不錯！這姑娘賣不賣身，關你們兩什么事？不是要上衙門嗎？走啊！看衙門怎么說！”

    兩小二頓時心虛氣短，放開少女，“我們只是嚇嚇她而已，她……她總得還錢吧！”

    事情又回到原點。

    車內人掀開車簾，往前方看去，只看到客棧門口站著三個少女，其中兩個穿青碧襖子的姑娘，一看就是丫頭，兩人一左一右簇擁著一名披著靛藍披風少女，和兩名男子對峙。

    從馬車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少女清秀的側顏。

    那少女在眾目睽睽下，并不怯懦，面對兩名兇神惡煞的男子，能仗義執言，條理清晰地指出兩人言行的疏漏之處，當真大膽又聰明。

    車內人靜靜觀看少女接下來如何處理。

    秦雪彤問道：“她欠你們多少錢？”

    兩小二說：“吃吃喝喝，一共一兩八錢銀子。”

    地上哭泣的少女立即出聲道：“沒有這么多！你們亂說！”

    秦雪彤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莫要害怕。”

    連翹和紫惠也將老者扶起。

    少女抹著眼淚道：“謝謝小姐幫我解圍！”

    “再問一遍多少錢，說多了，咱們到衙門那邊去理論。”連翹氣呼呼道。

    兩男子對視一眼，最終道：“就算他們一兩銀子好了。”

    秦雪彤不想為一兩銀子再在大街上吵架，吩咐：“連翹，給他們銀子。”

    連翹恨恨地從袖口掏出銀子，伸手遞給其中一個男人，“行了吧？”

    兩小二對視一眼，點頭哈腰道：“行了行了。”

    說罷趕緊回到客棧。

    “謝謝小姐救命之恩。”被解救的少女，緊繃的身體放松，淚水涌出，跪倒在地。

    秦雪彤抓住她的手，神色復雜，“莫要跪我。”

    少女說：“我叫蘇茜，以后定當報答小姐大恩大德。”

    秦雪彤盯著那張臟兮兮的熟悉臉龐，微微嘆氣，“我姓秦，名雪彤。”

    “秦小姐！”蘇茜叫到。

    秦雪彤轉移話題，“你爹似乎身體不適，要不要去看大夫？”

    蘇茜聞言渾身一顫，趕緊走到老者身邊，面露愁容，“爹，你沒事吧？”

    老者已經醒了，有氣無力道：“爹沒事。”

    蘇茜眼眶又紅了，“爹，是茜兒沒用，沒錢給您找大夫！”

    老者顫巍巍地道：“不怪你，這都是命，都是命啊……”

    父女兩又開始流淚。

    連翹和紫惠看得也紅了眼眶。

    秦雪彤輕聲道：“蘇茜，你我有緣，你爹的病我會請大夫。”

    蘇茜不可思議地轉過頭，眼睛微微睜大，“小、小姐？”

    秦雪彤道：“你長得特別像我一位親人，我不能放著不管。”

    蘇茜的樣貌，和林夫人有七八分相似。

    秦府里面，秦雪靈其實和蘇姨娘比較像，至于她秦雪彤，誰也不像，不過她的長相和秦雪靈類似，都屬于瓜子臉、大眼睛、高鼻梁。

    美人都是類似的，倒也沒人發現她是假冒的千金小姐。

    蘇茜眼睛里盈滿淚水，又要跪下。

    秦雪彤眼疾手快扶住她，“別動不動就跪，走吧，我們先去看大夫。”

    連翹和紫惠也跟著勸說：“蘇茜，走吧，我們小姐心善，先把你爹的病看了要緊。”

    “謝謝小姐！”

    幾人攙扶著老者前往最近的醫館。

    周圍人漸漸散去，宋玉問車內人，“主子，我們要走嗎？”

    車內人放下車簾，對他道：“走吧。”

    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地從人群中離開。

    秦雪彤將蘇茜和她爹帶進醫館后，又吩咐紫惠：“去租一間房子，以后安置他們父女。”

    紫惠心想小姐真是善人，應聲道：“是。”

    轉身離開醫館，小跑著離開。

    大夫給老者問診期間，秦雪彤細細問了蘇茜的身世。蘇茜并非金陵本地人，母親和兄弟死后，財產被親族霸占，便和父親一起來投奔金陵的親戚，不曾想親戚根本不認他們父女兩，兩人便入了客棧住著。

    在來金陵途中，蘇茜的父親生病，一直在客棧修養，后來銀錢花光，便被趕了出來。

    她已經決定要賣身救父，若不是秦雪彤及時出現，她可能真被賣入紅袖樓。

    “小姐大恩大德，蘇茜銘記于心！小姐這么心善，以后定能事事順遂，萬事如意！”蘇茜感激涕零。

    心善？

    秦雪彤笑了笑，神情復雜。她不覺得自己心善，力所能及的時候，能幫一把也無妨。

    蘇茜口中的經歷，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上輩子秦雪彤只和蘇茜見過一面，后來也知曉她的身世。蘇茜被拐賣后被一戶還算富裕的農家買了，原本是做童養媳的，后來夫妻倆越來越喜歡她，便真心把她當女兒養。

    來到金陵后，為了給父親治病，蘇茜賣身給紅袖樓。靠著出眾的美貌，成為紅袖樓的頭牌。

    蘇茜的美貌，十分驚人。

    后來她被金陵一家富商收為小妾，被主母磋磨，她被找到的時候，秦雪彤已經被關在牢里。

    秦雪靈帶著蘇茜來見她，蘇茜的眼睛里，充滿了好奇和厭惡。

    也不知秦雪靈給她說了些什么，不過秦雪彤用腳指頭都能想出來，不外乎說她搶走了蘇茜的地位和身份云云。

    后來她死了，化成厲鬼在金陵游蕩，也看到了蘇茜的結局。

    一個做過□□的嫡女，怎么可能被承認？秦雪彤只是被養在別莊，都不被秦家承認為嫡女，何況當了妓子，又做了小妾的蘇茜。

    蘇茜滿心歡喜地回來，結果很快就被燒死。

    她和蘇茜，不過是秦雪靈的踏腳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