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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抬起眼睫,就不期然和那雙林間深湖一般的黑色眸子對上了眼神。 完全無法移開視線,布滿冷汗的后背驀地燒灼起來。心中有個聲音在無聲地吶喊,他知道了!他知道我的秘密了!!! 因為被同齡人排斥欺凌,而對同類產生厭惡之感,輕易踩中了咒靈的圈套。不僅自己凄慘死去,更是連累深愛的母親同樣失去了性命。 為什么? 究竟為什么會變成這幅模樣? 或許是因為這份極致的困惑、極致的不甘,懷抱著深切怨恨之情的少年遇到了“奇跡”。 ——他被圣杯的碎片選中了。 借助那股力量扭轉了死亡的結局,回到整段故事開始之前的吉野順平憑借那股恨意,許下了祓除所有咒靈的愿望。 那些無視他、鄙棄他、傷害他的同類的生命,明明從來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為什么此時此刻,還是會有種流淚的沖動? 他捂住眼睛,淚水順著指縫源源不斷地溢出來。雨宮翠朝他走近,有些不忍地注視著對方哭泣的樣子,無聲地嘆了口氣。 ““祓除咒靈并不是錯誤的愿望。但過于執著,只會取得相反的效果。”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拂過竹林的一陣夜風,“被賦予狂化的那些從者……你之所以這次沒有召喚她們參戰,就是因為知道那些幻靈同樣不在乎人類的性命吧?” 從那時開始,寄予圣杯碎片的那個扭曲愿望就已經動搖了。 整日和虎杖悠仁、和五條悟相處,目睹同學和師長為了拯救他人這個堅定的信念而戰,終于拾得從過往中掙脫的勇氣,清醒到足以回首打量自己所做的一切,也面對自己的過錯。 “還有改正的機會。”雨宮翠沖著他伸出手,“順平,把圣杯碎片還回來吧。” 哽咽聲漸止,劉海遮住半邊臉頰的少年放下手掌,發紅的眼角遍布著斑駁的淚痕,眼神卻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堅定明亮。 “可以,但有個條件。——把五條老師從封印中放出來吧,只有我們徹底壓倒了咒靈,我才能放心把它交給你。” 獄門疆由高僧的尸骨所化,形成的封印要經過千年時光才會再次打開。 理論上除了破壞術式,是無法解除封印的,但偏偏存在某種反異能的能力,只需要輕輕一碰,便能使之無效化。 ——太宰治的【人間失格】。 金色靈子在面前凝成身著沙色風衣的身影,青年鳶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他。雨宮翠盡力不讓視線退縮游移,回視之余,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低沉起來。 “請碰那個咒具一下吧,太宰先生,我會讓其他人掩護你的。” 太宰治微微偏頭,無視了前半句話,卻對那個稱呼分外在意。 “果然……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啊。” 撤去了靈基上的偽飾,沙色風衣化為黑色,右眼松松纏上幾層繃帶,頸間有一條紅色圍巾安靜地垂下,徹底化為了雨宮翠更為熟悉的那位上司,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太宰治。 他輕聲笑道:“要是我拒絕呢?” 雨宮翠沉默了一會兒,安靜地看著他,直到青年臉上淺薄的笑意消失為止。 “答案是我沒有任何辦法。過去也好,現在也好,我一直都無法改變你的意志。”他簡短地說,“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那我就無法完成任務,只能被迫繼續在東京停留下去——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嗎?” 【想要和你在一起。】 【能像這樣和雨宮呆在一起,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從這個角度而言,說那就是我所希望的事也沒有什么不對。但是,但是,如果真的這樣做、真的強行把你留下的話,得到的只會是更加深切的恨意吧? 盡管你說毫無辦法,但是殘存的情分,已經經受不起任何消耗了。 只要稍微一想拒絕之后你的表情,就覺得那是太宰治絕對無法承擔的代價。 青年緩緩地吁出了一口氣,轉過身去,背對著這邊。 “你和敦說了會再來橫濱。到了那時,不要再躲著我了。” 他順著無數白色絲線鋪就的道路一步步走到鑲嵌在地面之中的獄門疆面前,在假夏油杰不甘的怒吼聲中彎下腰來,伸手觸及了小小的立方體。 手指和咒具接觸的同一時間,后者爆發出一團刺眼的白光,吞沒了周遭的一切。 衣兜中的手機滴滴作響,在這個節點帶來了某人的短信。雨宮翠將手隔著衣料按在亮起光芒的硬質屏幕上,到底還是沒有打開去看。 他身邊的吉野順平哽咽著,發出了如愿以償的嘆息聲。 一塊表面帶有繁復花紋的金色碎片出現在后者的手中,被無形的魔力所托舉著,緩緩沒入了雨宮翠的胸膛之中。 “——它是你的了。” 許久未曾做聲的系統炸出一團燦爛的煙花,昭示出鮮明的存在感。 【恭喜宿主完成終極任務!!!】的字樣大寫加粗在腦內刷屏,雨宮翠閉上眼睛,靜靜等待著每次去往下個副本時天旋地轉的失重感,然而卻一直無事發生。 再睜開眼睛時,所有從者都已經從身邊消散、回到了來時的地方,而自己卻依然身在東京涉谷區涉谷之光大廈的第五層,身邊的場景沒有改變。 和之前唯一的區別就是,掙脫束縛的五條悟在大開殺戒,抽空朝著這邊怔然的自己丟來一個看傻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