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門廊下的女子不再等著,沖入雨中泥鰍般迅速竄進夏初的雨傘下面?!澳惘偭??雨這么大,腳上還有上傷呢?!?/br> “他們要走了,我去送送他,很快就回來,沒事兒的?!毕某踝ブ鴤惚谟曛谐吨ぷ雍爸S旰艽?,就算有雨傘,兩個人瞬間被淋得透濕。 “就算你現(xiàn)在能跑到門口,他們也已經(jīng)走了,夏初,你趕不上的,回去吧?!?/br> 雷電交加,風雨有更甚的趨勢,夏初望著黑乎乎的遠方,喃喃道:“趕不上了嗎?是啊,我動作太慢了……” “回去吧,聽話?!?/br> 這位夏初口中的嫂子,就是住在梁牧澤樓下的中隊長的愛人,三十多歲,在g市做中學老師,有一個分外可愛的7歲兒子。暑假已經(jīng)開始,做老師的王妍有一個比較長的假期,她帶著兒子到山上探親,這好像是多年來形成的習慣。 王妍讓夏初去她家把頭發(fā)和身上的雨水擦干,并煮了姜湯。就算是夏天,大風刮著大雨下著,也很容易感冒。 “謝謝嫂子?!毕某踅舆^干毛巾擦頭發(fā)。 “不用?!蓖蹂πΓ诹硪话氲纳嘲l(fā)上,手里也是一條毛巾,“第一次這樣對嗎?” “什么?” “第一次聽見他們拉警報緊急集合執(zhí)行任務啊?!?/br> 夏初點頭,現(xiàn)在想著剛剛的“一時沖動”,覺得有些汗顏。這不是更加的讓人誤會嗎?她怎么會如此想不開冒著雨就往外沖呢? “習慣就好了,唉,”王妍嘆氣,“他們這么一走,不知道又要多長時間,我看,我可以先和兒子回去看看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了?!?/br> “要很久嗎?” 王妍搖頭,“不知道,應該會吧,抗洪是個長線任務?!?/br> 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梁牧澤回來呢?腳上的傷,好像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健健康康的夏初,沒什么理由留在山上不走吧。雖然她不想承認,但是她真的有些擔心梁牧澤。縱使他再怎么厲害,可是洪水無眼,不是一個過肩摔或者一顆子彈就可以解決的。他會不會也像電視里演的那樣跳進水中堵決口?一定也是扛著麻包一趟一躺的跑著,把皮艇讓給災民自己卻泡在洪水之中。 王妍把姜湯盛了兩碗,走出廚房看見坐在沙發(fā)上的夏初正盯著窗戶出神,忍不住的笑了笑,走過去把碗遞到她面前,可是夏初卻仍在發(fā)呆。 “夏初?” 夏初被叫的一個激靈,扭過頭看見王妍臉上的笑容,那笑容里寫著什么?是曖昧?。?! “把這晚湯喝了早點兒回去休息吧,千萬別著涼了。” “謝謝嫂子?!毕某踅舆^湯碗,一股子姜辣撲鼻而來。 “把心放寬,做軍人的家屬,不把心放寬會活不下去的?!?/br> “噗~~咳咳……” “怎么回事?”王妍趕緊過來幫她拍背順氣。 好好的姜湯,被夏初一口噴出,整個喉嚨被嗆到,一直咳不停,可是又不敢放開了咳嗽,房間里他們家的寶貝兒子還在睡覺呢。夏初捂著嘴巴,想把咳嗽忍下去。夏初喪氣的發(fā)現(xiàn),最近好像經(jīng)常被嗆到,更喪氣的是她深深的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以為她和梁牧澤有什么,她實在不能繼續(xù)這么住下去了,時間久了一定會嫁不出去的??! 夏初開始有些不適應沒有梁牧澤身影的日子,雖然他話很少,每天見面的時間也很短,可是見他仿佛成了這一個月來她的必修課,忽然停課讓她很不適應。 不知道他們部隊去了具體什么地方,她只能每天時刻盯著電視里的滾動新聞。哪個地方又決口了,或者哪里又發(fā)現(xiàn)了災民等等。鏡頭前閃著解放軍的身影,扛著麻包來來回回,每次看到這里夏初恨不得把整個臉貼在電視上,她想從里面瞄到梁牧澤的身影。她還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天氣變化,什么時候雨停?什么時候雨???哪天會是晴天?哪天會是雨天? 小劉還是每日給她送飯,他是大隊留下來值班人之一。每次他過來,夏初都拉著他問東問西,有沒有抗洪前線的消息?洪水治理的怎么樣?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小劉總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說:“夏大夫,我們知道的也就是新聞上播的那些,值班首長也不告訴我們內(nèi)部消息啊?!?/br> 就這樣,一天天等著,一天天看著。忽然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已經(jīng)好了,固定板早已去掉,走路也不會痛。這時,梁牧澤已經(jīng)走了三個星期。仍在抗洪前方,沒有一點兒消息。 小劉說,營長吩咐過,等她的腳好了就送她回g市?,F(xiàn)在,夏初已經(jīng)沒有任何留下的理由,可是她居然很舍不得。 是不是如果走了,她和梁牧澤之間就再也沒什么瓜葛了?從此他做國家第一道防線的特種軍人,她做軍人身后救死扶傷的軍醫(yī),他們之間僅有的聯(lián)系就是那一棟房子。可是已經(jīng)沒有第二次機會,讓他們有那么多的時間朝夕相處。 夏初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離開不是應該的嗎?為什么會舍不得,甚至難過? chapter 20 夏初的東西不多,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抱著二喵離開梁牧澤的家。臨走前,她駐足在客廳里,看著簡單的房間,她想,可能這輩子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再住在這里了。 二喵莫名的安靜,仿佛知道她心情不好一樣,一直拿自己的小腦袋蹭她的脖子,癢癢的感覺可是夏初卻笑不出來。 特種大隊的大門漸漸從視野中消失,獵豹越野繞著環(huán)山公路漸行漸遠。雨停了,雨后的空氣很清新,路邊的樹木上還掛著欲滴的水珠,天是水洗后干凈的藍色,白色的云朵遮不住多日不見的太陽。陽光下,水洗過的萬物閃著光芒??墒沁@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對夏初形成吸引力。她在想,雨停了,他們?yōu)槭裁催€不回來? 她甚至僥幸的想,沒準回去的路上能碰到抗洪勝利而歸的梁牧澤,她只想見他一面,那怕不說話也好,只要看看他很健康她就安心了。他答應老媽好好照顧自己,禮尚往來她也應該要好好照顧他才行吧。 可是,一切都只是想象。 傷好的夏初,回到g市的第二天就重返工作崗位。引來辦公室的眾位醫(yī)生的噓寒問暖,她一一的微笑回應,感謝大家對她的關(guān)心。同科室的林大夫怕她的腿落下病根,尤其是聽夏初說她的腳骨沒有拍片子做檢查,只是讓醫(yī)生接了骨頭。林大夫更是坐不住了,非要拉著她到骨科拍個片子,確保沒事才行。 林大夫還一個勁兒的埋怨夏初不知道心疼自己,脫臼了也不回醫(yī)院看病,自己找個什么山村小診所。夏初沒敢說自己這些天是在特種大隊養(yǎng)傷的,更沒說腳骨是特種部隊的軍醫(yī)給接的,估計如果說出來,林大夫絕對會100個放心。但是夏初不放心,不說腳,肯定轉(zhuǎn)彎就問她為什么去特種大隊巴拉巴拉…… 夏初人在醫(yī)院,卻心心念念還惦記著大山中的那一座“廟宇”,惦記著口袋里的電話,甚至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隔幾分鐘就要掏出來看看,生怕錯過一個電話或者短信。 她覺得自己很可笑,無緣無故的掛著他的安危,可是他走的時候卻連個招呼都沒打,連他要去執(zhí)行任務也是別人告訴她的。不知道他們駐扎在哪兒,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回來,每天只要聽見或看見和洪水有關(guān)的消息,她都恨不得自己有一對順風耳、千里眼,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醫(yī)院有醫(yī)療隊,隔幾天會往洪災區(qū)運送藥品,醫(yī)生會隨行。可是夏初不確定醫(yī)院所到的地方有沒有梁牧澤,她不知道他們部隊的具體駐扎位置。但是有一點是最肯定的,他們一定是在最危險最需要他們的地方。有人曾經(jīng)告訴她,特種部隊是國家的第一道防線,也是最后一道。他們最早上戰(zhàn)場,最后一個撤離。 夏初他們科室只有一個醫(yī)療隊名額,之前派誰去都是一副不情愿樣子,甚至排了輪班表格。夏初被下了魔咒一樣,自告奮勇的宣布參加,讓別的大夫大吃一驚。科室主任猶豫要不要派她,畢竟她的腿剛剛好,夏初則拍著胸脯說自己沒問題。她是不去不死心,得不到他的消息她就吃飯睡覺都不香。 醫(yī)療分隊在一個下著雨的早晨才出發(fā),中雨,不大,可是足夠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把人淋成落湯雞。大巴車設施很好,噪音小,減震也不錯,夏初在晃蕩中睡了一路。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jīng)開始減速。車子外的是被雨水和成泥的地面,有一些臨時達成的帳篷,可以看見遠處綿延的堤壩。 有備而來的醫(yī)生們穿著高筒膠靴,一路泥濘蹣跚的走到臨時帳篷前,戰(zhàn)地臨時醫(yī)院拉了紅布條歡迎軍區(qū)的各位醫(yī)生。形式主義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初他們真的帶了很多藥品過來,補充了前線緊缺的醫(yī)護用品。因為洪災嚴重,附近醫(yī)院的基礎(chǔ)用藥早就用盡,只能靠各個醫(yī)院醫(yī)療隊的支援。 夏初站在帳篷前,看著遠處的堤壩,戰(zhàn)地醫(yī)生告訴她,他們不能上堤壩,那里太危險。雖然她不認為洪水有多可怕,雖然她很想過去看看,但是她沒有辦法說出口。有些事情真的很難說,她如果真的上了大堤,萬一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故呢? 同行的醫(yī)生們擺了桌子,陳列了醫(yī)用工具,替戰(zhàn)地醫(yī)院的醫(yī)生們分擔工作。其實沒什么可分擔的,這畢竟不是打仗,不會有什么皮開rou綻斷胳膊斷的情況出現(xiàn),最多是有些軍用jeep過來拉走一些純凈水,或是藥品而已。 夏初干巴巴的坐在帳篷前,雨已經(jīng)停了,耳邊有知了不厭其煩的鳴叫,空氣潮濕而渾濁,混著泥土的腥味,讓整個人渾身黏黏的很不舒服。 在這里住個把月,應該會很難受的吧?沒有條件洗澡,淡水少的可憐,缺水會不會很嚴重?會不會吃不好?會不會瘦了很多?他本來就沒幾兩rou,再瘦點兒肯定丑死了。臉也肯定更黑了。這么潮的天氣,他兜里的軟中華會不會濕啦啦的滴著水?沒煙抽的日子是不是特別不好過? 夏初的思緒飛啊飛,飛過原野來到堤壩,仿佛看見了一望無際的洪水渾濁的翻著波浪,跟燒開的水一樣,翻滾翻滾似是馬上要溢出來一樣。堤壩上有很多軍綠色的簡易帳篷,歪歪扭扭的支撐著。帳篷內(nèi)外,那些最可愛的人們趁著空閑歪在坡上打盹兒,或者圍在一堆兒說話,身上的迷彩幾乎快要看不出本色,可是他們的笑容卻是那么燦爛,那么好看。 夏初尋尋覓覓,在找著什么,可是…… “醫(yī)生!!” 夏初睜開眼睛,揉了揉耳朵。叫的可真是時候。 一個穿著迷彩的小戰(zhàn)士從一輛越野上跳下來直奔醫(yī)院,一陣風似得從夏初身邊經(jīng)過。他嘴里喊得不是醫(yī)生嗎?可是夏初這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卻華麗麗的被他忽視。 “大夫,不是說今天藥就能到嗎?在哪兒呢?”小戰(zhàn)士抹了把汗珠,急匆匆的拉著醫(yī)生打聽。 “早給你備好了,”戰(zhàn)地大夫把幾盒藥塞到戰(zhàn)士手中,“本來想給你們送上去的,可是車子被開出去給村民送藥了?!?/br> 小戰(zhàn)士看著白盒子,露出白牙笑的特別開心,緊緊的抱在懷里,“謝謝大夫,我回去了,我們大隊長等著呢?!?/br> “唉,”醫(yī)生拉著戰(zhàn)士說:“你還是給你們大隊長好好說說,沒什么事情的話就下來吧,他的心臟不適合長時間待在前線。 心臟?多年來的熏陶,夏初條件反射一樣,聽見心臟兩個字就格外注意,不由的回頭看著不遠處說話的兩個人。 小戰(zhàn)士嘆氣,“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管用?!?/br> “強制把他拉回來啊,不都是當兵的嗎,怎么這么磨嘰?” “拉?我們大隊長是祖宗,除非我們不想活了,想下水去喂魚。”小戰(zhàn)士半開玩笑的說著,可能是有了藥在手,他的情緒也不再那么緊繃。 夏初歪著頭看了半天,才認出,他就是當初在田勇病房里遇見的那位戰(zhàn)士,肖肖肖什么呢?夏初很興奮,很激動。肖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到了特種大隊的駐地,真的離梁牧澤很近很近。 “夏大夫?您怎么在?” 肖騰一個箭步?jīng)_到夏初面前,正高興的夏初被嚇的一個激靈。 “你好?!毕某蹙o張了,真的緊張,不知道該說什么。 “夏大夫,您不是受傷了嗎?好了?”肖騰興奮的臉色掛著疑惑低頭看夏初的腳。 “已經(jīng)好了,沒事了?!毕某跸牖顒踊顒佑夷_,可是發(fā)現(xiàn)被腳上那雙笨重的膠靴遮得嚴嚴實實,什么也看不出來。 “看見您太好了,我們就在前面的堤壩上,如果不是洪水,一定讓您上去看看,我們營長也在?!?/br> 夏初眼睛一亮,“梁牧澤也在?他怎么樣?” “挺好,呵呵。”肖騰揉著腦袋傻笑,心想回去把看見夏大夫的事情告訴營長,會不會算小功一件? 興奮之余的夏初,沒有忽視肖騰手中緊緊攢著的藥品,硝酸甘油片,這藥是治療冠心病的。剛剛聽到他說大隊長,難道是董大隊長心臟病犯了? “大隊長心臟病犯了?” 說到這里,肖騰臉色的笑容消失了,嘆氣說:“是啊,讓他回去也不聽,李政委都沒轍,我們營長還被他臭罵了一頓呢?!?/br> “他現(xiàn)在不能激動,你們得順著,萬一有個好歹怎么辦?” 肖騰著急了,皺著眉頭說:“沒敢惹他生氣,都順著呢,可是藥不夠了,這不等了兩天才拿到的,急死我了,差點兒就斷頓了,夏大夫先不說那么多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夏初點頭,“好?!?/br> 看著肖騰慢慢走遠的身影,夏初的腦子跟計算機似的高速運轉(zhuǎn),她在盤算衡量。最終,感性戰(zhàn)勝理性,夏初咬了咬牙,握緊拳頭喊:“肖騰,你等我一下?!?/br> 肖騰看著夏初飛奔而去的背影,一腦袋霧水。 夏初回到帳篷,和帶隊的領(lǐng)導商量,說想去堤壩上看看,理由當然是特種大隊長心臟不好,又不愿意從前方撤離,她是隨行唯一的心外科醫(yī)生,應該過去看看。 帶隊領(lǐng)導和戰(zhàn)地醫(yī)生都很猶豫,不敢輕易松口?,F(xiàn)在是沒問題,可是洪水無情,萬一她上去了,正碰上哪兒決口呢? “前方的戰(zhàn)士們都不怕,我們又有什么可擔心的,我去去就回,絕對不耽誤大家,放心吧領(lǐng)導。”夏初敬了軍禮,背起自己的藥箱轉(zhuǎn)身跑出帳篷。 chapter 21 車子在崎嶇小路上行駛,潮濕風吹拂這夏初的臉,她的懷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一樣,撲騰撲騰個不停。 “夏大夫,真是太感謝你了?!?/br> 夏初搖頭,“真的不用謝我,我……”我動機是不純的…… 她覺得汗顏,覺得對不起黨和軍隊的栽培,對不起這身白大褂,對不起大家對她的信任,所有人真的高看她了,她好羞愧…… 夏初在車子上晃蕩了半個多小時,車子才爬上大堤。大堤的另一邊是滾滾水面,真的和想象的一樣,波浪翻滾。 越野在一個比較“完整”的帳篷前停下,肖騰等不及夏初,自己拔腿就往帳篷里跑,夏初揣著一個撲騰亂跳的小心臟慢慢挪近帳篷。眼珠子在帳篷外打圈轉(zhuǎn)著,確定方圓百米內(nèi)沒有梁牧澤。 一腳剛邁進帳篷,就聽見里面劈頭蓋臉的一聲大吼。 “你tm還知道回來?” 夏初一個愣怔,接著就是無奈。這么個暴脾氣,得了心臟病還不知道控制自己的脾氣,真是的??! 帳篷里潮濕昏暗,掛著幾盞小燈。幾張桌子拼在一起擺在帳篷的中央,上面放著各種各樣的地圖。董志剛摁著桌角,看著肖騰的目光中似是能射出飛箭一樣。肖騰敬禮,聲音有些得意的說:“報告大隊長,夏大夫來了?!?/br> 坐在另一半的李政委,聞聲放下手中的報紙,“誰?” “哪個夏大夫?”董志剛接著問。 “就是那個,”肖騰指指外面,又指指自己的右腿,吞吞口水說:“那個啊。” “cao,會不會好好說話?”董志剛掐著腰,聲音又高了一個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