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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一覺得他父親在說些沒羞沒臊的話,可惜有外人在場他不能直接把筷子扔到對方臉上去。 緣一捏著筷子,有些呆呆地看著正在“吵架”的父子兩人。 接下來,要…… “你怎么不吃?不是很餓嗎?”霧一疑惑地問道。他用筷子夾了一塊野菜,放到緣一的碗里去,“快點吃,吃完過會兒就睡覺了。該死的天氣,干嘛熱一熱冷一冷的,我換個衣服都來不及。”霧一一邊扒著碗里的飯,一邊低聲咒罵道。 阿真笑著說:“給我注意著點啊臭小子。” 這位妻子并非是紫夫人那種溫順的女人。 緣一看著霧一那樣大口吃飯的樣子,用筷子戳了戳米飯粒,然后就著一口野菜吞了下去。 霧村說:“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最近的長勢根本就不好……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有一點像樣一點的收成,過短時間連將軍的稅都交不起啦。醍醐將軍什么時候能夠少收點稅啊……好吧好吧,我們這群鄉下人就不該多說事情。”在阿真嚴厲的眼神下,霧村住了嘴,乖乖吃飯。 然而霧一卻不依不饒,“所以這片領地還是換個將軍比較好……真是的,明明連領地里的農民都養不活,居然還有想要稱霸整個國家的野心?醍醐景光他有病吧!”少年怒罵道。 “都叫你不要亂說話啦臭小子!不知道隔墻有耳嗎?你們父子兩真是的,別老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啊。”阿真給了一人一個暴栗。 “之前不是有好幾年收成都非常好嗎?都是近來才變壞的……怎么能夠一味地怪罪將軍大人呢?” “母親,你又不是沒聽說那回事。”霧一頗有些口無遮攔的模樣,“醍醐景光可是為了權利與土地,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獻祭給了四十八位魔神誒?究竟是怎樣的父親會這樣置兒子于死地?他難道不會愧疚嗎?他難道不會午夜夢回時想起自己兒子的臉嗎?父親,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霧村忙著打哈哈,實質性的話愣是一句也沒有說。 緣一歪著脖子,靜靜地聽他們講話。 魔神。 鬼。 這些都是他從未聽過的新名詞。 吃完了飯。 霧一說:“要走著去看星星消食嗎?我們走著去,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樹那里以后就回來。” 緣一摸摸自己的肚子。他雙唇微張,像是個笨小孩一樣看著霧一。 霧一嘖了一聲。 (這小孩好笨啊……) 他拉起對方的手,小步走了起來。 “母親!我們出去看星星了!” “不要走到別的地方去哦!”阿真以同樣高的聲音回應道。 八歲的緣一被十一歲的霧一牽著走在夜里的小道上。周圍的人家都有光,每一個豆子般大的燭光匯集在一起,為兩個人點亮了前進的小道。 緣一睜大了雙眼,將這一切裝入眼中。 …… 其實什么都看不見。 無論是星星,房子,霧村,阿真還是霧一都看不見。 只有最內部的東西。 房子是木頭。 星星是石頭。 霧村、阿真、霧一則是心肝脾臟肺,rou和骨頭。 但是緣一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對于他來說,聲音是辨別一個人的前提。 茶茶的聲音是「天真」的。 母親的聲音是「悲憫」的。 父親的聲音是「暴怒」的。 兄長的聲音是「奇怪」的。 …… 有的時候會很溫柔,但是有的時候就很奇怪。 緣一不明白那種「奇怪」的情緒究竟是什么。 但是這家人和他遇見的每一個人——他被困在小小的房間里,遇見的人真的很少——都不同。 想要放聲大笑就放聲大笑。 想要評論他人就評論他人。 想要罵人就罵人。 想要爭論就爭論。 …… 這家人的聲音,很「直接」。 直接到緣一根本就不需要再用眼睛去努力分辨那些血rou之間的不同。 不同于家中的那種不知道該怎么干,現在的他感覺到很舒服。 因為想要說什么就說什么。 因為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可是…… 緣一是一個別人不去吩咐他,他就什么都不會去的笨蛋小孩(兄長語)。 霧一拉著比他小上好多的小孩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今天的星星很少,但是還是有幾顆。你看那個!”霧一舉起那只牽連著兩個人的手,“我給它取名叫小貞!”霧一棕色的眼睛里是那顆星星,而那顆星星的眼睛里面也有一個小小的他。 “我原本有一個叫貞一的哥哥,但是小時候遭遇饑荒的時候餓死了。但是我相信,那家伙現在肯定在某個地方重新出生了。嗯嗯,絕對是不會錯的。母親說,好人會有好報。貞一他什么壞事都沒有干過,所以這一次,他絕對會出生在一個不像我們家貧苦的好人家里的。他說不定會生在大名的家里面,然后變成被很多女孩子喜歡的公子。” “啊啊,忘記和你說了。”霧一摸了摸腦袋,“我哥哥貞一他,是個不同于我的,非常聰明的男孩子。像我就比較笨啦。我總覺得是因為他在母親肚子里占據了更好的位置吸收了更多的營養,所以才會那么聰明的。可惡啊,這家伙為什么不把聰明才智也分我一點。如果我們兩個人平均的話——”“如果我們兩個平均一點的話,說不定那家伙現在也還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