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節
林海眼簾低垂,雙手接過,不再多說一句,轉身就走。 鄧蕓面無血色,失聲問道:“小林子,陛下可曾有什么話對我說?” 林海稍一遲疑,低聲道:“陛下說,她即是三個時辰之后才做出決定,那我就……” 鄧蕓腦袋嗡嗡作響,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兩旁的宮人連忙扶起她,“娘娘。”“淑妃娘娘。” 鄧蕓性子以前在娘家時,沒有姐妹,連堂姐妹都沒有,被全家的人寵上了天,在武官派時,因是國公府的嫡小姐,跟她身份同樣是國公小姐田素素性格溫婉,秦婉靜內斂,其余的小姐都比她身份低,就都聽她的。 她便是封了太子妃,也是在側妃之上。時間久了,她就養成了處處拔尖的性子。 如今她剛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了不到百日,就連降三級,排名比董娟差整整兩級。 她一實半會很難承受。 林海前腳離開,何慎、何安后腳就聞訊從太極宮里趕過來。 何安見鄧蕓躺在床上,眼睛緊閉一動不動,像是要死了,哭道:“母妃,您別難過了。” 何慎急道:“母妃,您不要怨父皇。父皇若不這么做,宮里就要添新人了。” 何安抱著鄧蕓的手臂,道:“是啊。剛才我跟太子哥哥在皇爺爺、皇奶奶那里,聽他們說許多官員聯名要在明個早朝進言,讓父皇納十幾個妃嬪充實后宮,壓壓您的銳氣。” 鄧蕓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哭出聲來。 何安拿著帕子給鄧蕓擦眼淚。 何慎大人似的搖頭,道:“母妃,您哭也不能改變事實。您還是坦然面對。” 大宮女在一旁低聲道:“淑妃娘娘,您看是不是明個搬出立政殿?” 鄧蕓這才在立政殿住了不到百日,剛辦過不到四次宮宴。 她知道如果不搬出去,明個在暗中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的官員肯定會借機做文章。 她艱難的點頭,收了眼淚,道:“今個就搬。我去承慶殿請示皇貴妃。” 現在戌時初,離董敏母女歇息還有兩刻鐘。鄧蕓帶著何安去求見。 董敏剛拿到鳳印,還沒來得及讓宮人保存起來,見鄧蕓憔悴的一下子老了幾歲,關切的問道:“蕓jiejie,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快召太醫來瞧瞧。” “我的身子沒有事,就是心里不舒暢沒有睡好。”鄧蕓定定瞧著董敏,在她發面盆似的大胖臉上沒有看出半點的得意與嘲諷,也沒有一絲的高興,就跟平時一樣。 董敏不再勸了,問道:“天色已晚,宮里的東西有一些比較貴重,宮人來回搬動,打碎了不太好。你看,搬家的事改在明個早朝之前,如何?” 鄧蕓一聽有道理,便點點頭。 董敏胖呼呼的手拉著鄧蕓的小手,請她坐下來說話,細聲細氣的柔聲問道:“蕓jiejie,空閑的宮殿當中,明慶殿離陛下的宣政殿最近,你與安郎搬過去住如何?” 按照朝規,淑妃有特定的宮殿。只是王淑妃沒有被封為太妃,人又遠在千里外的金城。 董敏未給王淑妃打招呼,就不能讓宮人動王淑妃的東西把鄧蕓安置進去,是以推薦了明慶殿。 何湘湘伸手摸摸何安的包子頭,問道:“安郎,你怎么哭了?” 何安瞪了何湘湘一眼。 何湘湘不以為然,在何安耳邊小聲道:“安郎,你不要怕。沒有事的,一切風浪都會過去。用不了多久,你會和鄧姨重新回到立政殿住。” 何安氣道:“你騙人!” 何湘湘伸手捏捏了何安的小耳垂,神秘兮兮的道:“真的。你等著瞧吧。” 何玲玲拿出帕子給何安擦眼淚,而后跟他臉對臉。 何安見何玲玲成了對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何玲玲張開雙手抱住何安,大人似的輕拍著他的背以示安慰,道:“安郎笑起來真像父皇啊。” 何安能感覺到同父異母小jiejie的善意,壞笑一聲,猛地抱緊何玲玲,用鼻子蹭她的臉,把剛流出來的清鼻涕涂在她的臉頰。 何玲玲尖叫一聲,推開何安,小臉表情古怪,“啊!安郎好惡心,把鼻涕涂在我的臉上。”然后就哇的哭了。 何安咯咯咯大笑,還朝何玲玲做鬼臉。 何湘湘嗔怪道:“安郎,你真是頑皮,把玲娘給弄哭了。”搶在宮女之前牽著何玲玲的手帶出去洗臉。 鄧蕓便道:“安郎,你怎么欺負玲娘?” 何安低頭不吭聲。他曾這樣對過何盈,結果被她按在座椅打了一頓。何玲玲就知道哭,沒有何盈厲害,這樣以后長大了會被人欺負。他得把何玲玲教得厲害些才行。 董敏不以為然,問道:“安郎,明個我去瞧看虎奔軍將士與長安文官、武官派小姐打馬球,你要去嗎?” 今日上午她奉鄧蕓之令去觀看馬球比賽,當時鄧蕓沒有讓她帶上何安,她也沒有主動開這個口。 現在她的身份不一樣了,所以就主動詢問何安。 “我想去看,可是我又放心不下我的母妃。”何安猶豫不決。 “安郎,你去吧。”鄧蕓見四歲的兒子說出這般令人感動的話,很是欣慰。 宣政殿的一個模樣瞧上去十分機靈的小太監進來,跪下道:“皇貴妃娘娘,陛下稍侯就過來就寢。” 鄧蕓都不記得怎么走出的承慶殿,只記得董敏沒有半點刁難她,還讓她住進了明慶殿。 鄧蕓回想起正月時對董敏母女不管不問,將心比心,若現在換成她是董敏,肯定會在這次報復回來。 半夜,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何安焦急稚嫩的聲音在黑暗里飄散,“母后!” 宮人聽到說話聲,忙去把宮燈點上。 鄧蕓坐起來,柔聲問道:“安郎是做惡夢了嗎?” 何安眼角有淚水,緊緊抱著鄧蕓,哭道:“母后,不要死,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鄧蕓摟著小兒子,哄道:“我不會死。我會一直陪著你與慎郎。” 在這樣的一個特殊日子的夜晚,偌大的宮殿,陪在鄧蕓身旁的是年幼柔弱的兒子。 清晨,定朝帝國的早朝,已經得知鄧蕓被降為淑妃且正在搬出立政殿的眾位文官,不再針對她,而是勸說何義揚選妃。 何義揚高聲道:“朕有兩位妃子,還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今后還會有更多的兒女,后宮無須再添新人!”接著,下旨給幾位叫喚最兇的文官,每人賜了一名嫵媚漂亮的宮女。 天竺國公主自盡、科考考生舞弊威脅考官的丑事以鄧蕓降為淑妃在朝堂上正式的拉下帷幕。 太極宮的偏殿內,何冬正在與李炳下著棋,得知了早朝的事,均是欣慰的點頭。 李炳問道:“您現在可否對陛下放心?” 何冬點頭,道:“先生,放心了。不過,我不放心慎郎、安郎。此次我與英娘去金城,準備把安郎帶在身邊,慎郎就交給他爹與姑父教導。” “霄郎教導太子?”李炳微笑。 何冬便道:“我覺得我的二女婿是大才,有資格教導我的長孫。” “今個虎奔軍要跟眾位官員府里的小姐打馬球。我要去瞧瞧。你們去不去?”慕容英親自過來。 何冬見愛妻穿著胡服騎裝,英姿颯颯中帶著嫵媚,道:“我要去問問,這是誰出的餿主意,讓馬背上天下無敵的將士跟長安的嬌小姐打馬球?” 慕容英沒有錯過何冬目光里的一絲驚艷,看來聽何義玨的建議偶爾穿些奇裝異服是對的,笑道:“還不是武官派的那些小娘,以為自己騎術高超,就想比過虎奔軍的將士出名。” 李炳目光詭異,道:“這些小娘倒是打得好主意,輸贏都有了曾跟虎奔軍一戰的好名聲。不過,據我所知,今個虎奔軍參賽的人身份特殊。” 何冬起了好奇心,這就催促著趕緊去。 艷陽高照,碧空無云,清澈的灞河緩緩流淌,寬敞綠油油的草場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來自龍騰軍、獅嘯軍的大將軍及三十幾位五品以上的軍官,涌過去將何冬、李炳圍住行禮。 何冬故意板著臉罵道:“你們都跑來瞧虎奔軍的笑話?” 龍騰軍的江大將軍兼縣公是個身材矮胖的家伙,眼睛細長,一笑臉上的rou把眼睛擠成一條縫,“太上皇,今個天氣好,卑職等人來灞河邊曬太陽。” 眾位軍官紛紛點頭。 李炳便道:“天晴龜曬殼。” 何冬哈哈大笑幾聲,單手背負在眾位軍官面面相覷的表情中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文官派、武官派的小姐紛紛向何冬夫妻、李炳、何義玨鞠躬行禮。 為了公平公正,這次馬球比賽的評判共有三人,梁國公、尚郡公及呂縣公。 三位在本朝德高望重已經辭掉軍中實職的老人經過商量之后,由梁國公開口道:“這個評判應當由太上皇、太后、李王爺擔任。” 慕容英見何冬躍躍欲試的樣子,笑道:“冬哥,我不太懂馬球,不能當評判,你與先生都是個中高手,就跟他們三人一起當評判,如何?” 何冬與李炳爽快的應了下來。 尚郡公老當益壯,說話聲音洪亮,高聲道:“馬球比賽準備開始,雙方派出選手。” 江小姐梳著簡單的雙丫鬟,鬟用金絲帶緊緊纏著,穿著綠色的胡服,長衣長褲,右手持長近三尺的馬桿,英氣十足,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十名同樣穿著綠色胡服十幾歲的漂亮小姐。 這一隊少女有膽量跟天下騎術最厲害的虎奔軍比馬球,無論輸贏,都覺得榮耀。 她們剛上場亮相,就贏得眾人雷聲般的鼓掌喝彩。 虎奔軍的將軍呂道明瞟了得意洋洋的江大將軍一眼,高聲道:“此次隨我們大將軍焱王進長安正式在編在冊的將士都有要事,今個就派了已經退役歸田的老賀領著兩位世子爺、李冠軍大將軍參加馬球比賽。” 呂道明在軍中的實職官職比江大將軍低,然而爵位也是從二品的縣公,能夠跟他平起平坐。 呂道明認定今日的馬球比賽,就是江小姐受了江大將軍的指使發動起來的。 一個兩鬢白發,身材高瘦,穿著黑衣黑褲,帶著黑色幞頭,看上去五十幾歲,丟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普通男子,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如果仔細瞧看就會發現他走路時身體有點失衡,肩膀輕微搖晃。 李炳低聲道:“老賀身帶殘疾。” 老賀身后跟著三個同樣穿著黑衣黑褲帶著黑色幞頭的孩童。 八歲胖呼呼的李坤,三歲帶著甜死人不償命笑容的何煜、何騰。 老賀兩手空空,在眾人疑惑目光的注視下,坦然解釋道:“小人的馬桿在馬背上面。” “我爹曾是虎奔軍的將軍。今個他有事來不了。我替他參賽。”李坤右手握著馬桿,一臉肅容,有上戰場勢不可擋的氣勢。 何冬指著李坤,自豪的道:“瞧我在位時冊封的冠軍大將軍,已經長成材了。” 李炳道:“是驢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慕容英笑道:“先生把我的乖孫女婿坤郎比成驢馬,這可不行。” 何煜、何騰手太小,就把馬桿的上半部綁在了右手臂上面,露出下半部能夠打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