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長久驚嘆道：“蜀地至潭州兩千多里地。如今冬季一路不是雨就是雪。你師長家的家人真是辛苦。”

    “是啊。”李云霄起身朝曲家人鞠躬行禮，道：“外面有我家送給你家的禮物，這些禮物里面有我?guī)煾讣胰藦氖竦貛淼奶禺a(chǎn)。我這就回去了。”

    “快回去陪你師父家人。”曲快手揮手讓曲多送李云霄出門，特意高聲道：“替我家向你師父家人問好。”

    曲家的奴仆把禮物從外頭走廊搬到了大廳，一樣樣拿出來給鄧氏瞧，需要入庫的就登記在冊，不需要的就放到一邊。

    曲家人瞧著有過年的物品應(yīng)有盡有，便連新衣服鞋子都是按著各人的尺寸定作好的，更是感激李家。

    曲快手跟家人笑道：“meimei、妹夫家如今是怡妹子主事。”

    “怡妹子做事一直特別細(xì)心周到。”鄧氏摸著手里的鐵繡紅色綢緞新裙，愛不釋手，笑道：“這顏色以前我可不敢穿，如今我也是軍官夫人，又住在潭州，也要穿一穿。”

    林氏是鄧氏兒媳，林氏去世了，鄧氏無需為她穿素色。

    小鄧氏已把小兒子哄睡了，進(jìn)了大廳瞧到這么多的禮物，都有些傻了。

    她的大兒子正吃著紅通通的蘋果，腮幫子鼓鼓的，跑過來仰頭拉她的手，美滋滋道：“娘，你吃這個(gè)果果，甜。”

    小鄧氏驚詫道：“大冬天竟有蘋果。”忍不住蹲下咬了一口，清香脆甜，汁水豐富，十分可口，比太和鎮(zhèn)賣的秋蘋果好吃幾倍。

    “這是你姑姑姑夫一家送給你的新衣裙、鞋子。”鄧氏指著放在桌上一堆禮盒里的兩個(gè)盒子，笑道：“我剛才打開瞧了，是兩身素色的長裙，用的是上好的綢緞，鞋子米色錦面，手工精致又極好，你過年穿最好了。”

    曲快手瞧著小鄧氏喜得話都說不出來，心道：若是孫媳婦能有怡妹子三成能耐就好了。罷了，孫媳婦為我們曲家生下兩個(gè)小曾孫就是立了功勞。

    他又望向穿著灰袍顯得比他還老氣的曲長久，心道：如今家里條件好了，兒子的壓力沒那么大，等過了后年，兒子中了舉，一定給兒子尋個(gè)過日子賢慧的好兒媳。

    侯府前院迎客廳里坐了李、狄兩家人。何敬焱與狄玉杰是好友，敬著狄玉杰的爹娘，請他們坐下李炳夫妻下首。

    狄玉杰給狄家寫信報(bào)了平安，可是狄家人仍是不放心，此次除了狄玉杰的爺爺奶奶，其余的人都從蜀地狄族出發(fā)，長途跋涉看望他。

    狄玉杰的爹狄江、娘歐陽氏都是年過四旬之人，都是滿頭烏發(fā)，保養(yǎng)的很好，瞧著像三十幾歲。

    狄玉杰的大哥狄玉仁二十六歲，容貌不俗，氣質(zhì)儒雅。

    大嫂段氏比狄玉杰大七歲，容貌清秀，也是出自蜀地?fù)碛袔装倌隁v史的名門。

    弟弟狄玉敏十三歲，容貌七分似狄玉杰，是個(gè)俊美愛臉紅靦腆的少年。

    小妹狄玉蓉十歲，長相隨了歐陽氏，容貌沒有三個(gè)哥哥出眾，可是一雙鳳眼非常明亮有神，看著就是個(gè)聰慧過人的小姑娘。

    大侄子狄震六歲，二侄子狄豐四歲，小侄女狄箏三歲，都是狄玉仁與段氏所出。

    狄家人一路上擔(dān)心著狄玉杰的傷勢，著急趕路，每天只睡三時(shí)辰，如今親眼見到本人臉色紅潤、說話底氣十足，這才放下心來。

    狄玉仁是長子，素來細(xì)心考慮周到，收到歐陽氏的眼色，立刻以方便為借口，拉著狄玉杰去了不遠(yuǎn)處的客房，正色道：“脫衣讓我瞧瞧你的傷口。”

    狄玉杰在家里最怕就是這個(gè)冷面大哥，小時(shí)候大哥總是choucha他的功課，對他特別的嚴(yán)厲。吱唔道：“天冷會凍著我。”

    狄玉仁板臉喝道：“脫！”

    狄玉杰唯有脫了衣服露出胸口的傷疤。早知如此就該接受李晶晶的好意用了去疤膏。

    狄玉仁面色凝重，劍眉深鎖，手指顫抖去摸傷口，失聲道：“離心臟不到二指距離，你此次真是命大！”

    狄玉杰忙道：“不會再有下次。”

    狄玉仁親自給弟弟穿上衣服，語重心長的道：“杰郎，你好好的在書院當(dāng)師長就是，家里不求你做大官，別的事不要摻合。”

    狄玉杰見狄玉仁熱淚盈眶，心里很是溫暖，忙道：“大哥，這次我疏忽了，日后不會如此。”

    狄玉仁問道：“這么重的傷，誰救了你的命？”

    狄玉杰便將整個(gè)事件前后過程簡明扼要的說了。

    狄玉仁扭頭抹淚，目光感激，緩緩道：“去病侯爺、晶縣主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狄玉杰點(diǎn)頭，正色道：“王大醫(yī)師說，他在長安時(shí)遇到幾起類似的事，用盡辦法都未能保住患者性命。”

    “你這條命是李家給的。”狄玉仁等著情緒緩和些，這才與狄玉杰去了迎客廳，臉上掛起淺笑，跟狄江、歐陽氏道：“我瞧了二弟的傷口，在小腹處，已經(jīng)痊愈。”

    狄玉蓉見狄玉仁眼角濕潤，立刻猜到他在為狄玉杰隱瞞傷勢，不由得心里擔(dān)憂。

    李炳等著李云霄從曲家返回、李云青從外面辦事回來，就請著狄家人去飯廳用晚飯。

    狄玉蓉特意拉著狄玉杰走到最后，問道：“二哥，你說實(shí)話，傷口在何處？”

    狄玉杰手指了一下胸口。狄玉蓉驚得差點(diǎn)失聲叫出來。

    狄玉杰低聲道：“我當(dāng)時(shí)吃了去病侯爺贈的保命丸保住性命，而后被晶縣主、王大醫(yī)師取了插在胸口的匕首。”

    一瞬間，李去病清瘦的背影落在狄玉蓉眼里變得高大寬厚起來。

    當(dāng)晚，狄玉杰與狄家人住進(jìn)了侯府的云中院。

    狄玉杰自去年上長安趕考至今，兩年未回過家，此次家人跋涉兩千里來探病，內(nèi)心十分歡喜又有些愧疚。

    “你爺爺、奶奶原是要來的，臨行頭一天你爺爺受了寒患了小病，我就攔著他們，把他們送到了你二叔府里。”狄江個(gè)子不高矮，劍眉直鼻，四十幾歲了仍是個(gè)美男子。

    段氏目光慈祥，柔聲道：“我們在來的途中已收到了族人的信，知道你的病是晶縣主與王大醫(yī)師治好的。明個(gè)我們?nèi)胰喊葜x王大醫(yī)師。”

    狄玉杰道：“娘，書院休冬假，王大醫(yī)師帶著家人回老家不在書院。”

    “那我們就呆到王大醫(yī)師回潭州，拜謝他之后再離開。”段氏見夫君狄江點(diǎn)頭，接著道：“我們一大家子人在侯府住時(shí)間久了不太好。”

    狄玉杰便道：“爹、娘，侯爺一直留著孩兒不讓出府，想必是有要事，只是時(shí)機(jī)未到不能說。孩兒不能離開侯府。”

    狄玉仁開口道：“臥虎先生一家人都很好。杰郎是霄世子正式認(rèn)下的授業(yè)先生。我們在潭州沒有任何親戚，如今關(guān)系最近的就是臥虎先生家，不如就應(yīng)了臥虎先生的盛情邀請，在侯府住下過年。”

    “不錯(cuò)。”狄江點(diǎn)頭贊同大兒子的意見，微笑道：“臥虎先生是舉世無雙的國士。天下人無不敬佩他。我們能跟他家交往是幸事。”

    狄箏跑到狄江跟前，拉著他的衣袖撒嬌道：“爺爺，我好喜歡晶jiejie，她身上有特別好聞的藥香，會說我沒有聽過的故事。我要留下來跟她玩。”

    狄豐連忙道：“我喜歡晶jiejie。我還喜歡霄哥哥。我也要留下來。”

    狄震低頭不吭聲。

    今個(gè)李云霄一見他就比學(xué)問，他在族里同齡小童里面學(xué)問是好的，毫不猶豫應(yīng)下，結(jié)果竟是輸了。李云霄讓他叫哥哥。可是他比李云霄大一歲，哪里開得了口。

    狄江摟著二孫子、小孫女笑道：“我們都留下來，就在侯府過年。”

    狄玉蓉面露喜意，好不容易遇到見多識廣的李晶晶，能說到一起去，才不管她的身份晚輩，多住些天就能跟她交個(gè)朋友。

    因狄家人一路奔波極累了，只說了一會兒話就感覺到十分困頓，狄玉杰忙請著他們?nèi)バⅰ?/br>
    戌時(shí)三刻，月清院前院的一間臥室里，角落置著兩個(gè)炭盆，溫暖似春，燭火通明，印著幾個(gè)頑童在河邊嬉戲圖案的古董瓶里插著梅花，花香四溢。

    李晶晶坐在梳妝臺前，由李喜解了發(fā)鬟將烏發(fā)梳散，正要洗漱歇息，就聽得外面?zhèn)鱽淼矣窠芗贝俚慕新暎熬铮疑┥┩蝗婚g暈厥，劉醫(yī)師去了診斷后，說需要你親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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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段氏險(xiǎn)些失兒 李炳意定去病親事

    “我馬上就去。”李晶晶聽了高聲答復(fù)，趕緊起身接過李歡遞來的淺紫色外裙穿上，又披了紫色用銀線繡有云層月亮圖案的斗蓬，匆匆出了臥室。

    月清院的大門被守門的兩個(gè)婆子打開，狄玉杰急匆匆的走進(jìn)來。

    望月從藥室提了小籃子站在院子里，望蓮抱起李晶晶迎上一面焦急擔(dān)憂的狄玉杰。

    “跑著比坐轎子快。我們快去。”李晶晶說完，望蓮腳下加速跑出了月清院，狄玉杰顧不得細(xì)說撒開兩腿跟在后面跑。

    月清院離云中院路程快兩里，沿途青石路上黑呼呼，四人摸黑往前沖。

    狄玉仁與段氏的臥室里除去狄江、狄玉敏外，其余的狄家人都在。

    段氏穿戴整齊躺在床上已經(jīng)醒過來，眼睛含淚，一臉疲憊悲痛。

    她的三個(gè)兒女懂事的坐在床邊，都是目光十分關(guān)切的望著她，沒有一個(gè)哭鬧。

    劉醫(yī)師站在床邊蹙著眉頭，見到李晶晶像看到救星，連忙迎上前，請她到一旁，俯身低聲道：“晶縣主，狄大夫人有了快一個(gè)月的身孕，脈像顯示胎兒不保，馬上就要落了。”

    孕婦這樣的脈像，他在太清觀時(shí)診得多了，大人無事，胎兒卻是保不住。

    此類脈像大藥師廣明子的藥是救不了胎兒，只期盼李晶晶有沒有藥救了。

    李晶晶剛才來的路上猜測過段氏的病，唯獨(dú)沒想到是要落胎。

    這樣的事都是婦人的隱秘，難怪劉醫(yī)師不方便讓段氏小叔子身份的狄玉杰轉(zhuǎn)話。

    她走上前給沉浸在失子悲痛自責(zé)中的段氏把脈。

    狄玉杰見狄玉仁神色悲傷，急問道：“晶娘，我大嫂患得怎么病？”

    “旅途疲憊，導(dǎo)致身體虛弱。”李晶晶抬頭迎上狄玉杰焦急的目光，見他表情立刻變成愧疚自責(zé)，接著道：“我有話要問嬸嬸。你帶著屋子里的男子這就到大廳里去。”

    狄玉杰對李晶晶無比信任，立刻帶著大哥、兩個(gè)小侄兒出了臥室。

    劉醫(yī)師見李晶晶揮手，便服從的跟著出去將門關(guān)上。

    臥室里都是女子，李晶晶這才趴在段氏的耳邊小聲問道：“嬸嬸，你剛才昏厥之前是不是小解過？”

    段氏點(diǎn)頭，忍不住哭道：“我小解時(shí)借著燈光看到里褲有血跡，這才慌神昏厥過去。”

    她生過三個(gè)孩子，很有經(jīng)驗(yàn)，斷定流血不是來月經(jīng)而是落胎。

    雖說她已有了三個(gè)兒女，但是家境富裕，生活過得幸福，兒女多多益善。

    這個(gè)孩子到來是個(gè)意外，可沒想到就這么沒了。

    李晶晶蹙眉問道：“血跡多嗎？”

    段氏痛聲道：“紅豆大，五處。”

    歐陽氏一直坐著守在床邊，心里一痛，本就憔悴的面色瞬間蒼白，喃喃道：“我的小四孫沒了嗎？”

    段氏瞧著婆婆抹淚，嗚嗚哭道：“娘，都怪我，我太疏忽大意。我以為月事沒有來是由于疲勞所致，壓根未想到懷了仁哥的子嗣。”

    “不怪你。”歐陽氏連忙道：“都怪我跟你爹著急趕路，把你給累著了。”

    狄玉蓉低頭難過的道：“我的四侄兒就這么沒了？”

    三歲的狄箏見她與歐陽氏都哭了，心里很害怕，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站在屋門的狄玉仁聽到老娘、愛妻、嬌女的哭聲，焦急擔(dān)憂的高聲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段氏一聽夫君的聲音，更是悲痛，哽咽道：“仁哥，我們的未出生的孩子沒了……我對不住他，也對不住你。”

    狄玉仁一聽此話愣住了，萬萬沒想到妻子懷了身孕。

    他們出蜀地之前，特意讓家族的醫(yī)師瞧過身體，未曾說段氏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