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真是虐心啊! 落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活到她這個歲數,坐到她這種高位,揣摩人心純粹是本能反應了。 她穩了穩語氣,道:“黃兄弟有話不妨直說,我們江湖兒女性子最是坦率,你若是有什么難處,直說便是,某必定竭盡全力。” 黃蜂一喜,趕緊將女兒黃鶯想學武之事說了出來。 聞言,落英沉吟片刻,緩緩道:“不瞞黃兄弟,這許多年來,有無數女孩想拜我為師。” 黃蜂心里一緊。 “不過,看過她們,我都拒絕了。主要是因為我這門功夫對根骨要求極高,若是不符,反倒傷動筋骨。”落英看了黃蜂一眼,道,“黃兄弟幫過我,按理說我不該拒絕,但是緣于這門武功的獨特性,還得見過令愛之后,才能決定。” “好好好。”黃蜂眼前一亮,“有您這番話,在下也就放心了。”說到這,他神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也不太贊同女兒學武功,但是她磨得緊,實在沒法。您去查查她根骨,讓她死了心,也好。” 聽了黃蜂的話,落英難得露出一抹笑容,“你是一個好父親!” 黃蜂帶著落英拜見過老太太后,就直接給她安排了住處,然后趕緊吩咐人請大娘子過來。 黃鶯聽說父親請來了名震江湖的總鏢頭落英,激動得眼睛放光,這個人可了不得啊,是難得的女英雄,堪比花木蘭,穆桂英。 身為女子,黃鶯不知有多羨慕這樣灑脫恣意的巾幗英雄。學不學武功先別提,只要是能見上一面,她就樂得找不著北了。 為了去見心目中的女英雄,黃鶯特意換了身簡潔利落的衣服。發型也從稚嫩的雙丫髻變成高高的馬尾,腳蹬一雙小靴,登時從嬌媚佳人變成颯爽女俠了。 碧柔都看直了眼,連夸好看,“娘子,您這樣可真好看,像小公子似的。”碧柔也讀過一點書,不過卻只是識字罷了,心里雖然震撼,但卻描述不來,只反反復復夸著好看。 黃鶯到了客房,沒進門,黃蜂就看見她了,登時眼前一亮,戲謔道:“呦,這是誰家俊俏小公子啊!” 黃鶯羞紅了臉,跟黃蜂福了禮,就進門,恭敬而又好奇地看向屋中颯爽利落的女子。 她看起來很年輕,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身江湖裝扮,身上略有風塵,卻不覺得臟污,只覺落拓。黃鶯知道,落英雖然看起來年輕,實際上卻已經快奔五十了。 看到黃鶯的剎那,落英也十分震驚,這這小小縣城,竟然有這般靈秀天成的女孩!落英見過識廣,又因為是女子,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女子,有花樓清傲的花魁,也有侯門之中的大家閨秀,更有貴氣天成的公主,可竟沒有一個比得上眼前這位小少女的。 難怪……落英眼神復雜,嘆了一聲。 黃蜂介紹,“鶯兒快過來,這位就是落總鏢頭,女中豪杰。” “黃兄弟過譽了。”落英謙虛。 黃鶯給落英見禮,然后就眼睛亮亮的,滿是期待地看著她。 這般直接不掩飾的目光,落英非但不覺得無禮,反而十分受用。心里又把黃鶯贊了又贊,難得遇見這般舒心可意的女孩。 不過喜歡是一方面,根骨還是要檢查的。 結果很不如人意,黃鶯的根骨并不適合學她這門武功。 黃蜂心疼女兒,不忍見她失望,柔聲安慰,“鶯兒莫灰心,爹爹會繼續幫你尋找武師的。” “嗯。”黃鶯眼睛亮晶晶地點了下頭,然后也不走,就賴在這。 黃蜂笑了一下道,“落總鏢頭還要休息呢,你怎么還賴在這。” 聞言,黃鶯羞澀一笑,遇見心中崇敬的女英雄,竟然傻了,連這點都沒想到。 “不妨。”落英擺手,“令愛靈慧可愛,我十分喜歡,就讓她待在這吧。” 黃蜂還有事,坐了一會就告辭離開了。 只有黃鶯留在這,跟小尾巴似的,落英走哪,她跟到哪。 落英覺得好笑,她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還從沒試過被個小蘿莉纏上的感覺。 說來也奇怪,她這個人有些孤清,并不太喜歡與人親近,但是黃鶯小尾巴似的跟著她,竟讓她非但不惱,心里反而熨貼得很。 這個小娘子身上有一種令人十分舒心的氣質,令人不自覺安心,喜歡她。 落英將黃鶯叫到內室,摸了摸她飽滿的額頭,笑問:“這么喜歡學武?” 黃鶯有些羞赧,其實她意志很不堅定的,雖然喜歡武功高強之人,她自己卻是吃不了苦的。 落英笑笑,輕聲問:“我有一門輕身功夫,你要不要學?” 黃鶯一怔。 落英解釋道:“我的武功你不適合學,但是這門輕身功夫非常適合你。”她檢查過黃鶯的骨骼,這樣靈氣十足的小娘子,竟然有一身罕見的絕世媚骨。 這樣的骨骼,無論是學什么武功,都非常有益。但是她這門不成,她的武功講究中正之氣,要求打熬筋骨。 “嗯嗯,學。”黃鶯瞇著眼睛,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落英摸摸她的腦門,笑道:“我在江湖成名已久,很多人慕名前來挑戰,我倒是無妨,你可不行。閨中的小娘子,哪能總和那些大老粗接觸,所以,你不能拜我為師。你我今日相見,就是緣分,為了全這場緣分,我教你輕身功夫,再多……就沒有了。” 黃鶯呆呆地望著落英出神,心里明白她的意思,也感激她這般為自己著想。落英走江湖多年,肯定結下不少仇家,待她收徒之事泄漏,那些仇家打不過落英,肯定會把氣撒到自己身上。 兩人約定,每日未時正在園中珠山北圓墻處,落英指點黃鶯一個時辰的輕身功夫。 自從沈璋入住園子,家人已經很少在園中閑逛了,珠山北面靠近園子邊緣,更極少有人去。而且那處隱蔽平坦,非常適合學武。 想到能學仙羽飄飄的輕功,黃鶯晚上躺在床上時都仍舊笑瞇瞇的。 第二日,好容易忍到未時正,黃鶯換了身利落的裝扮,交待碧柔看好院子,就向珠山去了。 落英教的輕功名為步蓮花,先是練體,將身體練得柔韌至極,身輕如燕。然后抱守丹田,利用丹田之氣,發于身體四肢,飛檐走壁,踏雪無痕。 這次機會非常難得,黃鶯學得特別認真,每日起早貪黑的練習,連梁夫子的課程都耽誤了。 不過這些她前世學過,并不要緊。 落英取回錢袋之后,就離開了黃府,不過她還有事情未做完,仍舊留在永寧縣,每日午后過來指點黃鶯功夫。 這樣又過了三日,黃鶯是絕世媚骨,練體并不難,但是丹田之氣就有些摸不透了。她總是聚不起來,更別說發于身體了。 本想今日好好問問先生的,誰知黃鶯從未正等到申時,一個小時,落英仍未出現。 她閑極無聊,就經過北面的石橋,向竹林走去。 秋日的竹林葉子有些泛黃,枝干卻還是綠生生的,嫩綠泛著淺黃,特別的美,走在厚厚的竹葉上,如墜夢中。 她一時入了神,直到走入竹林深處,對上一雙清泠銳利的眼眸,才恍然驚醒。 ☆、第16章 三遇(捉蟲) 他怎么在這? 黃鶯身子僵硬,沒等腦子回過神呢,就見他精致的眉眼不著痕跡地一緊。 對他了解如黃鶯,當然知道他這是生氣了。 沈璋這人,情緒從不外露,對不熟悉的人,哪怕是厭煩至極,也不會表露出來。 他雖然沒什么動作,墨泠泠的眼瞳只是幽深地看她幾眼,就收回了目光。但黃鶯就是知道,他心里一定不滿至極。 這時候,祝融還念叨了幾句,“可真是不能消停了,到哪都有人堵著。” 黃鶯登時紅了臉,羞愧得不敢抬頭,她知道祝融話中的嘲諷,這是在借她表達不滿。黃鸝滿園子堵沈璋,已經成了府中眾人口中的笑話,祖母說了黃鸝好幾次,都不管用。 黃鶯有些懵,她有點忘了前世的事了,前世,她雖然纏著小變態,但是似乎沒有這樣滿園子堵過人。 他總是等在自己的院中,她一去就看見他了。 正低頭羞呢,就感覺身旁近了人。 黃鶯心上一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抬。 他走到自己身邊。 黃鶯屏息,只覺得手腳都軟了,他的氣息那樣近,近得都聞得見他身上淡淡的竹香。 他要干什么?勉強清明的腦子極速思考,沈璋應該沒有重生,他對自己一點特別都沒有,所以,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她剛給自己打完氣,鼓足勇氣抬頭,想像正常表姐弟一般打招呼——面前卻空無一人! 他經過她迅速走遠,連停一下都沒有。 黃鶯心上一酸,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 她下意識回頭,就見祝融蹙著眉,陰陽怪氣,“唉,看來啊,這竹林又不能來了,找個清靜的地方真是不容易。” 哄了一下,黃鶯臉頰瞬間著了火,連祝融又念叨了兩句什么都沒聽清。 —— 祝融的板子是劉寺親自動得手。 看著趴在板凳上哎呦的人,劉寺覺得好笑,如果不是主子授意,黃大娘子哪里進得了竹林。沒見二娘子滿園子亂竄,卻連主子影都沒摸到。 劉寺瞅了祝融一眼,啪地一個板子下去,這老小子仗著小聰明還敢擠兌他,今個落到他手上,看他怎么收拾這老小子。 祝融挨了三板子,正趴在床上憂傷呢,小徒弟劉明就拿著藥瓶進來了,滿眼歡喜,“師父,主子賞的,好東西啊!” 祝融眼前一亮,趕緊道:“你小子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給師父上藥,明個還要伺候主子呢。” 劉明一愣,“師傅,你都傷得這么重了,明個還要伺候主子?” “臭小子懂個屁!”祝融啐他一口。 挨了這三板子,他算是想明白了,主子并不是真惱了他,是在出氣。 出什么氣?給誰出氣? 祝融隱約有些明白,但又不能肯定,得再看看,看看明個主子用不用他? 都是老油條子了,祝融哪里不明白,劉寺看著勁大,疼得很,其實內里根本沒傷著。而且是劉寺親手動得板子,統共也就劉寺,劉明還有他自己三人知道,顯然,主子是不想聲張。 可是為什么不聲張?不是要給那人出氣嗎,不讓人家知道,哪成啊! 祝融想破了腦子也弄不明白主子的心思,只嘆一聲主子心思太深,就趴下睡覺了。現在好好休息養好傷,明天能起身伺候主子才是緊要,其他就別費腦子了。 —— 黃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方面擔心落英,她在珠山北等了一下午都沒見落英,很擔心她出了什么事;另一方面就是沈璋的反應了。 黃鶯有些鬧不明白自己,她既不想小變態像前世那般癡纏自己,又受不住他的冷淡厭煩。 她覺得自己已經糾結成了毛線團,怎么都不順心。 黃鶯摳著手指,心里鬧心,回想白日里的情景,沈璋明顯是厭煩她的。 這符合他的性格,但是在很多細節上,又和前世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