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正如林嬤嬤所想,黃姨娘正氣得砸東西呢。 黃蜂已經好幾日沒去看她了,每天都火急火燎地黏著林氏,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 黃鸝回來,正好看見黃姨娘在那砸東西呢。她生氣,使勁踢了下桌子,“你又鬧什么?家里有客人不知道嗎?” 黃鸝現在是越來越不耐煩黃姨娘了,整天摔摔打打,煩死了都要。這要是傳到祝明睿耳中,說不得就嫌棄自己了。 見女兒發了火,黃姨娘頓時消停了,但是她心里委屈,忍不住哭哭啼啼訴苦,“你知道什么啊,你爹都快被林氏那個賤人迷昏了頭了,都好幾天沒來看我了。” 黃鸝冷哼,林氏比你好看多了,爹爹當然著迷。 但到底是自己的娘親,黃鸝還是安撫了幾句,“阿娘放心,等我以后嫁了貴人,府里就沒人敢輕視你了。到時,你天天讓大娘跪著,也沒人敢說一句。” “貴人,什么貴人……你是說……”黃姨娘瞬間反應過來。 “嗯。”黃鸝自信的點點頭,眼中滿是得意。 ☆、第12章 恢復 凌亂嬌喘,身下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子壓抑著輕柔聲線,每個音階都仿佛砸在他心臟上,讓他忍不住用力,再用力,恨不得將人揉進心坎里,然后突然間,女子臉上的模糊消失,露出一張稚嫩絕色的芙蓉面—— 沈璋心中一顫,內心壓抑不住的狂猛情感猛然爆出,仿若狂風暴雨巨浪滔天。他受不住激烈的情感,猛然驚醒,身上竟然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她! 沈璋眼中風云變幻,那是濃烈了千年的情感,比最純的酒還香,比最硬的石還堅,超越了廣袤大的空間和無垠的時間。 最終,沈璋變幻的眼眸最終歸于平靜。 濃烈到極致就是平靜,如大海般平靜,卻充滿了不可預知,不可想象的風暴。 他顫抖地撫向胸口,本來以為禪師可以壓制住他內心的情感,沒想到、沒想到只是見了她幾次就控制不住。 他多么想抱著她,親著她,永遠不放手。 —— 祝融小心翼翼從書房拿出一卷紙出來,被蘭芝看見,好奇問:“拿的什么?” 祝融神神秘秘,揮了揮手,領著蘭芝到了隔壁的房間。他將紙小心翼翼鋪開,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大字:靜心居,但卻令蘭芝心神震撼。 主子的字又進步了! 望著這三個字,蘭芝只覺得喘不過氣,那種鋪面而來的大氣沉穩震懾得她呼吸不暢,心神為之一奪。 如果說娘娘去后,主子的字飛速進步。內斂藏鋒銳,大氣含凜然,達到大師之境,但仍然能讓人感受到字中情緒紛亂不穩。 而現今——靜心居,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古樸厚重,甚至有些稚拙。 但卻返璞歸真! 宗師境界! “姑姑怎么了?”祝融不解,疑惑地看向蘭芝,她怎么會這么驚訝,甚至雙手抓住領口,臉色漲紅。 主子的字確實好,雖然祝融說不出哪里好,甚至轉過身就會忘記。但是一旦看見這三個字,就再也移不開目光,感覺整個人都沉醉進去,出不來。 祝融沒讀過多少書,不太理解這種感覺,他和蘭芝不同。蘭芝是天才,更是祝家給娘娘精心培養的女諸葛,因為娘娘放心不下小主子,才讓她到主子身邊。 “沒事。”蘭芝愣愣回神,轉過身,捂著胸口好一會才緩過來,“這是要做匾額?” “嗯。”祝融點頭,“少爺吩咐了,要去城北的樂陶陶鋪子做。” 蘭芝笑,表情有些僵硬,“樂陶陶?這名字起得有意思。” —— 城北,樂陶陶 一個胡子邋遢的老頭正坐在門口,一手酒瓶,一手雞腿吃得不亦樂乎。 有文人進來買字畫,都捂著鼻子厭惡地繞過老頭,“這人誰啊?堵在門口礙事,怎么不趕走。” 小伙計趕緊迎上來,“官人里面請,別管他,就讓他在門口坐著。”伙計的語氣很不客氣。 文人面色不渝,有些不依不饒,“你這伙計怎么當的,趕緊把他趕走,真是有辱斯文。”說著還撣了撣長袍,像是害怕沾了什么污穢一般。 小伙計陪著笑,但卻一點動作沒有。 眼看著文人就要惱了,有人說了句,“這位兄臺是第一次來這吧,連樂陶陶的掌柜都不認識。” 旁邊人搭腔,“掌柜的可是有名的大儒,連縣官大人都要給幾分薄面。” 文人臉一紅,確實如此,他確實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家中發了筆小財,有錢讀書,想著來裝裝勢,沒想到卻丟了人。 一時間面色有些潮紅,勉強呆了片刻,就灰溜溜走了。 鋪子里的客人挑完字畫,瞅著門口的老頭有意思,就開始逗弄他。 樂陶陶的掌柜在縣里很出名,是有名的字瘋子,寫得一手好字。整天瘋顛顛的,說自己是文曲星下凡,才高八斗,無人能及。大家都嘲笑他呢,不過是看著縣官大人欣賞他,才給他幾分薄面。 “老掌柜,您老不是天天睡大覺嗎,今個怎么出來看門了?”這是諷刺老頭是狗呢,看門狗。 老頭也不惱,仿佛沒聽懂那人話里的嘲諷一般,搖頭晃腦,“今個紫氣東來,有貴人到,我出來迎迎。” “喲!”眾人來了興趣,能讓老頭出來迎的人可真不多,今個到底有何方人物啊。 感興趣的眾人,就這樣陪著老頭從早站到晚,連個蒼蠅都沒看到。眼見天色黑了,老頭也回去睡大覺,眾人這才明白是被他涮了,都罵罵咧咧打道回府。 老頭回到后院,有十一二歲的修竹少年出來,看著老頭一身臟污,眼神無奈,“師父~” “沒事。”老頭擺手,神色疏懶,眼中卻思索。昨個夜觀天象,紫微星現世,今天明明應該有動作的,怎么等了一天都不見? 見老頭面色疲憊,少年有些擔憂,走上前扶著老頭,“師父沒事吧?” 老頭搖搖頭,眉頭仍舊不能舒展。 少年擔心老頭,突然想起白日里送來的字,就道:“師父,今天有位客人送來墨寶制作匾額,那字很有味道,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少年顧嘉紀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從小跟在老頭吳邕身邊學習,少年身姿修竹般挺拔清雅,一雙如水清眸漆黑如墨,至清至澈。 吳邕正好心中煩躁,想找其他東西排解,聽顧嘉紀提到字,頓時來了興趣。 別看他這位小弟子年紀小,眼光卻是最好,不是好東西,還真入不了他的眼。 吩咐伙計將字取來,吳邕小心翼翼地將紙鋪在書案上,目光一觸即到那三個字,頓時移不開了。 足足盯了有一刻鐘,愣怔入神的吳邕才顫抖著回神。 “這——這——”吳邕雙手顫抖,目光直勾勾盯著靜心居三個字,身體血液一圈圈激蕩,雙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般,一遍一遍在半空中描摹著,似乎想將每一筆的走勢烙刻在心上。 吳邕雙唇顫抖,一遍遍描摹,口中念念有詞,這樣持續了許久,最后竟然雙目含淚。 粗礪的手指珍惜而又喜愛的觸上去,但又怕傷了字,只敢無限接近地描摹。 顧嘉紀完全愣住,嗓音沙啞,“師父?” 吳邕情緒漸漸平穩,目光眷戀不舍地停在字上,雙手小心翼翼地將字卷起來,“這個匾額由我親自制作。”他道,聲音里難得有些不穩,額前竟然出了汗。 “師父。”顧嘉紀心中復雜難言,又叫了一聲。 吳邕神色迷離,出離在外,只有語氣依然清醒,“明天,隨我一同去拜訪這幅字的主人。” 顧嘉紀點頭。 他以為能寫出這樣一筆字的人,不是仙風道骨的隱士大儒,也應該是清風明月般疏狂才子,卻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一位8歲的男童。 顧嘉紀第一次見到沈璋,腦海中猛然蹦出這樣一行字: 瑰逸令姿,曠世秀群。 ☆、第13章 舍不得 顧嘉紀第一次來到這么大這么美的園子,第一次見到這般氣質卓絕之人。 祝明睿還不能稱之為少年,只能說是個孩子,但任何人見到他都生不出輕視之心。 顧嘉紀一向是自傲的,心氣高,但在祝明睿卻面前自慚形穢起來。 他渺小得仿佛一粒沙,根本不敢在祝明睿面前抬頭。 廳中擺放著茶碗,顧嘉紀輕輕一嗅,就知道是師父最愛的廬山云霧,香馨、液清,一看就知是上好山泉水沏泡而成。 吳邕將茶一飲而盡,又意猶未盡地吧唧吧唧嘴,手持黑子,一馬當先。 顧嘉紀心道,師父倒是一點也不謙讓,直接就拿了黑子。他悄悄瞥了對面的祝明睿一眼,心中有些慌,不知為何,他心里就是有些怕,又敬又畏。 兩人下得旗鼓相當,祝明睿幾乎不怎么思考,很快就落棋。倒是師父,深思熟慮,下得很慢,一點也不像跟自己下時那么輕松。 顧嘉紀知道,高手對決,有些下一天一夜也是有的。不過,這二人倒是很快,沒用半個時辰就下完了。師父以一子優勢險勝。 吳邕長舒了口氣,口中連道,“承讓承讓,其實這盤棋,是我輸了。”他不僅年長,更是深思熟慮,腦子都快想炸了,而對方輕松恣意,顯見是沒用盡全力。 “輸就是輸。”祝明睿淡淡道,語氣卻不容置辯。 吳邕有些愣,半晌說不出話來。 祝明睿動作沉靜,不急不緩地一顆顆撿著棋子,直到白棋全部撿完,才抬頭鄭重地望著吳邕,“先生可愿教我?” 吳邕內心激動,但尚有一絲理智存在,“老朽才學淺薄,恐沒有什么能教公子。” 祝明睿搖了搖頭,“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三人行必有我師,先生謙虛了。” “好。”吳邕猛地道,“公子如不嫌棄,老朽就略盡綿力。” 顧嘉紀愣愣地看著師父,心中驚訝,縣官大人對師父幾次相請,師父都不應允,沒想到居然這么輕易就答應了祝明睿。 吳邕轉頭看向顧嘉紀,給祝明睿介紹,“這是劣徒顧嘉紀,雖然頑劣,卻有幾分本事,公子如若不棄,就讓他留在您身邊伺候吧。” “先生客氣,叫我明睿就是。”祝明睿轉頭看向顧嘉紀,望著他清俊的眉眼,眉心微蹙,鶯jiejie就喜歡這般的小白臉,此人不能留! 他眉目微轉,頓時笑了開來,轉頭看向吳邕,一副為顧嘉紀著想的模樣,“顧兄龍章鳳姿,留在我身邊太可惜了,不如先讓他跟先生再學幾年。我有位世伯,在杭州做轉運使,等顧兄學成,可以去那邊歷練兩年。” 吳邕眼前一亮,激動起來,“好好好。”他招呼顧嘉紀,“還不快過來謝謝公子。” 祝明睿笑笑,一副清風明月的君子氣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