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夜墨的眉毛微挑了挑,睨了一眼他打濕了的衣袖,“不去換換?” 無崖這人有潔癖,認識這么久了,夜墨自然是也看出來了,只不過今天沒有急著去換衣裳,倒是讓他有些納悶兒了! 無崖撇撇嘴,“我知道你這是想將我打發走,你們兩個好說悄悄話的!死丫頭,這筆帳我先給我記著,等回頭再跟你算!” 看著無崖飛身出去,夜墨這才扭頭看向了傾城,見她的面色平靜無奇,不見高興,也不見憂慮,“丫頭,肖雷的事情,有眉目了。你可要聽聽?” 傾城這才抬眼看他,說實話,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面對這個男人。喜歡他?應該是有一點點的!只是為了他而放棄追查母親一族的事,顯然,他的分量還沒有這么重!不過,他既然是已經明確表示了自己不會插手這件事,她的心里也是多少好受了一些。 想想這威武大將軍之所以會突然染病,想來,也是與他脫不開關系的吧? “丫頭,肖雷曾心儀于一名山越族女子,奈何其有了夫君,不愿受辱,自盡于自己肖雷在邊關的府邸之中。后來那名女子的家人得知了此事,便要聯名上告,先是找到了山越族的族長,請他做主。只是族長被肖雷的門房毒打了一頓后,便扔在了大街上,此事,在當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堂堂山越族的族長竟然是被將軍府上的看門人,給教訓了!這個肖雷,在邊關應該是極為放肆吧!” “不錯,邊關一城數鎮,可以不知皇上是誰,卻是必定知道,駐守邊關的將軍是誰。肖雷在邊關的勢力極大,此番他因染病被調回京城,可是其長子肖強,仍然是留守邊關,武乾父子的這一趟邊關之行,怕是不會太過順暢。” “肖雷在邊關經營十數年,根基自然是非常人可比。再加上本就是武將出身,行事作風向來又是以雷霆手段著稱,武乾父子,怕是要在那邊兒吃了虧。” “有肖強在,至少武乾想要掌控那二十萬兵馬,還有些難度。” “這是你的意思?”雖是問句,可是這語氣中卻是透著肯定,看向了夜墨的眼神里頭,也是多了幾分的陌生。 “丫頭,本座不認為,籌謀自己的事,與將山越族滅族之禍查個水落石出,有何矛盾。” “的確是沒有矛盾。只是,我自己的心里不舒服罷了。原以為,千雪國的寒王,也不過就是冷心冷情了些,霸道蠻橫了些,現在想來,這世上最會偽裝的人,倒是非你寒王莫屬!可笑我還自以為自己的偽裝就已經是天衣無縫了,比起心思縝密的寒王殿下來說,怕是連你十成之一都不及吧?” “丫頭,你又何苦如此挖苦于我?”夜墨的眉心一緊,顯然是不悅。 “挖苦?不,我倒是覺得這是對你的夸獎和贊賞!能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演了這么多年的戲,殿下又怎么可能會是個簡單的角色?是我自己以往小瞧了你,怪不得別人!” “丫頭,聽你叫我一聲阿墨就這樣難嗎?”夜墨的神色有些沮喪,還有些懊惱,他不明白為什么好好兒的,這個小丫頭與他說話竟然是這般地夾槍帶棒!自己到底又做錯了什么?就只因為自己利用了武家父子?可是這與山越族滅門一事并無沖突,她沒有理由因為這個就與自己生氣呀! 原本是覺得兩人的感情剛剛進了一步,沒成想中間這李如意的身世又被揭了出來,橫插一杠,難不成,他跟丫頭的緣分,當真就是太淺了些? 傾城聽了夜墨有些傷感的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兒,她也不是故意就要沖著夜墨擺臉子的,只是就是控制不住!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會說出那些話來!明知道傷人,怎么還說了呢? “你剛剛說肖雷讓人打了山越族的族長,可是與他們被滅族有關?” “我看像。那件事情發生沒多久,京中就接到了肖雷的奏報,說是山越族人在當地發生了暴動,而且是個個手持武器,說的,自然是有些駭人的。甚至是還直接就說山越族人,打傷了當地的居民,還有一些維護秩序的兵丁。” “這個肖雷,還真能扯!”傾城鄙夷道,這奏報里頭大抵有多少的水分,她就是用猜也能猜出幾分來! 果然,夜墨接下來道,“因為族長被打一事,的確是引起了山越族族人的不滿,也的確是成群結隊地去圍了將軍府的門口,只不過,傷人?卻是無從談起。” 傾城聽了,眉頭緊蹙,有些不對勁!可是她自己偏又說不上來什么地方不對勁!肖雷是什么人?無緣無故地,他可苦要讓人滅了山越族?萬余條性命,難道他就當真是將人命視如草芥? 再說了,他既然是能當上這威武大將軍,這官職自然也不是平白來的!若是沒有幾分的手段和精明,又怎么可能會在這仕途上順風順水? 只是為了一名女子,當真就值得?這里頭,似乎是沒有這么簡單呢。 夜墨看出了她的疑惑,“這件事情,我已經讓人去了邊關再詳查了。那個香鈴,你還要不要見見?” 傾城搖搖頭,“現在見她,不合適。我以什么身分見她?倒是那個鳳笙,她應該還有什么東西隱瞞了我們。倒是應該想著如何從他的身上下手。” “鳳笙?”夜墨輕蹙了一下眉心,“這個人的嘴巴硬的很,撬不開!” “在你們寒王府?” 夜墨點點頭,“你要見他?” “你們沒辦法,不代表我就沒有辦法。” 夜墨沉默了,他能感覺到傾城的身上某些地方似乎是透著詭異,可是他又說不上來,總覺得她什么地方是有些不對勁的!夜墨的眸色微暗,對于她的秘密,他無意于去窺探,他能做的,無非就是盡量地守護她,至少,不讓她受到傷害。只是,關于這一次的山越族的萬余條性命,自己當真能不讓傾城受到傷害嗎?身體上不受傷,那么心里呢? 夜墨看了一眼正在兀自想的出神的傾城一眼,猶豫了一下,“關于當年你母親的事情,我也查到了一些端倪。她復姓端木,本名端木如意。” “端木?”傾城的眼底的瞳孔猛然一縮,“端木是山越族最為尊貴的姓氏!你是說?” 夜墨抿了抿唇,沒有出聲。這個時候,還有什么好說的?聰明如傾城,又怎么會猜測不透李如意的身世? “原來如此么?我娘她?”傾城的神情有些恍惚,突然間就知道了母親這么多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了。自己素未謀面的母親,竟然是?那么,這樣一來,自己似乎是與山越族的關系,更近了一步!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個?你就不怕我因此而更回地痛恨你的父皇?捎帶著連你也厭惡了?” “我說過,他是他,我是我。而且,這些事,便是我現在不告訴你,將來某一日,你也一定會知道,我又何必瞞你?” 這次倒是換傾城啞口無言了!對于這樣對自己真誠坦然的夜墨,她真的還能硬得起心腸來嗎? 傾城別過頭,“端木,端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母親的姓氏,微蜷起的蔥白一般的手指,似乎是在隱忍著什么。 夜墨沒敢打擾她,這樣多的真相一下子浮出了水面,而眼前的這個小丫頭還能如此地鎮定,已經是讓他很是吃驚了!她才多大?十五?可是她的表現,卻是冷靜地出奇!當然,只除了那一晚,突然對他的冷言冷語。 “丫頭,不管這件事情,到底與父皇有多大的牽連,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只是一個人!你不能將所有的責任,所有的負累都擔到你自己的身上!更何況你還只是一個小丫頭!” 傾城的心一暖,是呀,她只是一個人,而且只是一個從小便不受人待見的可憐蟲,有什么必要一定要為那些死去的山越族的族人們去討回公道?她自己被人苛待的時候,她的那些所謂的外祖家的人呢? 母親被人欺負,竟然是傷了頭,失了記憶,自己那血緣上的外祖父,不但是不能幫母親作主,反而是借著這樣的一個機會,將母親送至京城?雖然是有了一個富貴的出身,那又如何?再富貴,也終是比不過親人的相伴!難怪父親憶起母親時,總是會說,母親總覺得遺忘了很重要的東西,她這一生,總是感覺到不完整!連自己的血脈至親她都不記得,甚至是見了面,都不認得了,她又怎么會是一個完整的? 她的記憶殘缺,她于感情上又何嘗不是?沒有了親人的撫慰,在那個假的外祖父的身上,母親應該是感覺不到所謂的親情的吧? 如果母親還活著,如今得知了這些真相,她會難過嗎?會覺得心涼嗎? 傾城深吸了一口氣,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油然而生!她的族人們何時當母親是親人了?她們將母親逼的離開了家鄉,又何曾為自己的母親想過? 只是,傾城低了頭,如果當初他們沒有將母親逼走,也許,母親就不會遇到了父親,也許就不會那么早地離開人世,可是同樣的,也就不會有了自己的存在,又或者即便是有了自己的存在,那一次的滅族之禍中,也會全都變成了死人! 傾城有些糾結地撫著額頭,這些問題都不是自己應該擔心的。無論當初山越族被滅一事的真相如何,自己都只是一個局外人! 對!局外人! 傾城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便是自己的身上的確流了山越族的血又如何?自己始終都是洛傾城!自己沒有那個責任和義務去為山越族平什么反,伸什么冤。她只是想要知道一個真相而已!只是為了對自己的心有一個交待。就算是皇上是主謀又如何?難道就因為這個,還要讓自己去殺了皇上不成? 想通了這一環,傾城只覺得這些日子壓在了自己心頭的巨石終于挪開了!久久不曾有過的新鮮空氣,一瞬間便都將她的胸腔填滿了! 死了的人,終究是死了!母親的責任,也只是屬于母親,自己雖然是她的女兒,可是最多也只是血脈上的延續,并非一定就是責任上的強行復加!更何況,母親還是一個被人驅離的山越人,所以,自己的確是沒有必要為了那些山越人的死,而糾結什么,痛苦什么。 雖然是一開始的沖擊是有的,無論是從思想上,還是從感情上,她都一時難以接受,可是經過了這些日子的冷靜,她明白了一點,那就是她不能讓自己的生活,被母親甚至是她再上一代的人來影響,或者說是左右!當然,她不會因此而放棄還原當年的真相,只是,恨嗎?似乎是根本就沒有那么強烈了! 傾城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她不清楚,自己會想通這些,是因為自己天性涼薄,還是說自己因為與夜墨接觸地久了,也開始變得有些冷情冷性了!她只知道,自己完全是沒有必要讓自己活的那樣累!自己是母親的女兒,哪一個母親,不想自己的女兒過的開始幸福? “我今晚要夜探威武將軍府,肖雷這個人,我是一定要會一會的。”似乎是在知會夜墨一聲,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入夜,傾城一襲夜行衣,帶好了面紗,剛剛出了莊子沒多遠,就被人攔了下來。攔下來還不算,還被帶到了一處平常的農戶家。 “你干什么?你要阻止我去威武將軍府?” “太危險了。” 不待他說完,傾城便冷哼道,“怎么?你是怕我查出這件事情背后的主使其實就是你的父皇?” 傾城明顯就是帶了幾分不信任的態度,讓夜墨微皺了皺眉,她為何就不能試著相信自己一次呢? “我說過,這個肖雷,我是一定要會一會的!你休想攔我!”話落,就要強行離開。 夜墨見此無奈,輕嘆一聲,輕輕打了個響指,很快就有兩名黑衣人攙了一個只著中衣的中年男子出現。 傾城的眼皮跳了跳,有些不可思議道,“他就是肖雷?” 夜墨點點頭,“威武將軍府里頭的守衛,不比王府里頭的差。而且這個肖雷的身邊還有一位精通五行八卦之高人,你若是貿然闖入,怕是兇多吉少。” ☆、第四十二章 給個名分? 傾城的心底只覺得有一陣暖流淌過,明明就是夜墨的做法太貼心,未免自己涉足險境,竟然是會做出了如此周密的安排。可是這嘴上卻是不肯承認夜墨的做法甚得其心! “多事!”冷冷地丟出了兩個字后,看也不看夜墨一眼,直接就走到了肖雷的面前。 面對傾城的這種態度,夜墨也只是苦笑了一聲,曾幾何時,自己竟然是這般地招人厭了?若說是那個戴著猙獰面具的寒王也就罷了,可是現在,自己明明就是頂著一張如此俊美的臉,傾城卻是視而不見,還擺了冷臉給自己看! “你們是什么人?”肖雷此時是清醒著的,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倒是嚇了傾城一跳。 看到了傾城遞過來的詢問的眼神,夜墨以傳音入密道,“不妨事。盡管就是了,我這里早已備好了藥,等你問完了,給他服下后,今晚之事,他便是什么也不記得了。” 傾城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夜墨竟然是未曾遮擋自己的容顏,原來如此! 不過,即便是得到了夜墨的肯定,傾城仍然是不敢大意,堅持沒有將面紗揭下來。隨后,便開始了她的問話。 可想而知,肖雷自然是不可能給她什么有用的答案的。可是嘴上不說,不代表他的腦子里頭就不想了。只要他的腦子一動,傾城自然就會知道了!所以說,傾城不怕他動腦子,跟她玩兒心眼兒,就怕他不動腦子! 就這樣折騰了有近一個時辰,傾城似乎也累了,這才擺擺手,“行了,今晚就先問到這兒吧。” 夜墨一挑眉,注意到了傾城說是的今晚,看樣子,她仍然是不打算打消自己潛入威武將軍府的心思了。 “怎么樣?可有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夜墨一雙如水般沉靜,如墨染一般黑的眸子里,似乎是有著什么東西,在輕輕地跳躍著。 傾城還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為了自己剛才得到的大量的訊息而頭疼著,一時半會兒,也梳理不出個頭緒來!所以,聽到了夜墨的問話,也沒有多想,順口就答了,“消息是不少,就是得好好兒梳理一番才成。” 話一出口,傾城就意識到了自己似乎是說漏了嘴了!然后猛地一轉頭,直接就對上了夜墨那雙深沉且幽暗的眸子! 靜!靜的連掉根兒繡花針在地上都能清楚的聽到!屋子里寂靜地只聞了二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傾城聽到了自己的喉嚨一動,因為心虛而嗯唾沫的聲音,異常的讓人關注! “那個,我的意思是說,剛才肖雷說了不少有用的,只是一時半會兒,我也拿不準,他哪句話說的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 這個解釋,很是合理! 夜墨的臉色很是平靜,平靜地讓傾城以為他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話,正想著要如何應付過去,畢竟自己的這種天賦,若是被人知道了,很容易讓人覺得他們在自己的眼前是沒有任何的秘密可言的!沒有人會愿意跟這樣一個能隨時看透自己心思的人在一起合作的! 當然,也更不會有人愿意娶這樣的一個妻子,等于是時時刻刻都在監視著自己了! 傾城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心里,突然就緊張了起來。似乎是還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她到底是在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還是害怕自己的天賦,會被夜墨所嫌棄。這一點,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很緊張,很害怕,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將這個秘密守住,絕對不能讓夜墨知道。至少,現在不能! 夜墨的眸子里的確是像是有什么東西閃過,只不過,不知道是太快,還是傾城太過緊張,從而沒有發現,總之,沒有察覺到夜墨的異樣,這一點,倒是讓傾城又安心了不少。 “丫頭,肖雷的確是有問題,只不過,他到底是兵權在手,你想動他,不那么容易。”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現在動他。至少,在我將事情的真相弄明白之前,沒想動他。” 夜墨點點頭,肖雷長年在外征戰,在外面,臣服在他的管束之下的將士,大有人在!若是一個不慎,怕是反倒會給千雪國的朝局引來動蕩。到時候,受難的,還是千雪國的百姓。 “你不打算見見那位香鈴公主?” 傾城搖搖頭,“沒有必要。” “難道你不想再聽聽她對當年的復述?”夜墨有些意外道。 傾城的唇角一勾,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浮現了出來,“我說沒有必要,那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越族的公主!真正的山越族的公主,現在就在我的手里。” 夜墨的眼神一暗,一雙本就有些狹長的鳳目,微微一瞇,有些危險的目光,落在了傾城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