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你們在此守著,不許跟來。” “是,小姐。” 傾城進了院子,沿著被雜草漫的只剩不過兩尺左右的小徑,進了主屋。 洛離飛身而下,“小姐,人在里間兒。” 傾城點點頭,跟洛離一起進去,入目的,便是昏暗!屋子里的窗子是緊閉著的,而且,里面還被人用木板訂死了。屋內倒是有一盞微弱的油燈。借著這微弱的光亮,看到了角落里,有一張蒙滿了灰塵的大床。大床上,躺著一個落魄婦人! 屋子里到處都是灰塵,似乎是只要有人大聲地說一句話,便會引來無數的粉塵輕揚!再看那張大床上,雖然是還能睡人,不過,上面卻是只鋪了一張破舊不堪的舊褥子,再往里側,似乎是還堆了一些干草。 “柳氏,不過才幾日不見,想不到,你竟是這般地落魄了呢?”傾城笑的妖嬈,宛若是初綻的海棠花,明媚至極! “小賤人!原來是你!”終于,啞xue被解開,柳氏咳嗽了數聲后,才勉強出聲道。 “看來,你還真是學不乖呢。”傾城話落,再抬眼時,已是滿目冷冽! 柳氏大驚,瞳孔緊縮,嘴巴微張。 “洛離,去外面守著,沒有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是,小姐。” 柳氏看她將人支了出去,這才意識到了害怕,顫著聲問道,“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柳姨娘,你不覺得你這話問的很奇怪嗎?”傾城柔柔一笑,分明是清麗溫婉的樣子,可是那眸底的冰寒,卻是幾乎想要將人天噬了一般! 若不是退無可退,身子又不方便,柳氏絕對會奪路而逃! “遠的不說,就先說說,你找人暗殺我的那兩次吧。” 柳氏呆怔了片刻后,似是恍然大悟,伸手指著傾城道,“是你!是你對不對?對張氏做的一切,都是你謀劃的?那個何氏,也是你命人找來,故意與張氏斗法的?” “別說的這么難聽!比起你們對我做的,我可是已經仁慈了許多呢。怎么柳姨娘不同意我的說法嗎?” “你!你這個心腸歹毒的丫頭!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是如此惡毒!她是你堂嬸兒,我是你的姨娘,你怎么能?怎么能?” 傾城有些失望地搖搖頭,人吶,總是如此!特別是一些貪心不足的人,更是讓人生厭!明明就是她們對不起自己在先,卻是不準自己報復嗎?還是說,她們想要自己的命,自己就該是乖乖地站著不動,任由她們欺負拿捏,才算是個心善的好人?自己現在還沒有要她的命呢,竟然就說自己惡毒了?挑了挑眉,也好!那不如,就順了她的意,也惡毒一回? 傾城唇角微揚,溫柔地靠近了那張骯臟地,已經是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大床。屋子里腐爛、血腥,還有一絲發霉的味道在她的鼻端來回地縈繞著。傾城卻是始終沒有皺一下眉,也沒有伸出手來捂住自己的口鼻。 “你,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罵我惡毒嗎?那我若是不做一些惡毒的事,豈不是被你給冤枉了?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的,便是被人冤枉了。柳氏,你說,我是先剜了你的眼睛好呢?還是先割了你的耳朵好呢?要不,還是先割鼻子好了。”傾城的手里不知何時,竟是多出了一柄匕首,看著上面泛起來的刺眼的光澤,絕對不會讓人懷疑,它的鋒利性! 明明就是這樣攝人心魄的話,可是偏她說來輕飄飄地,似是閑話家常一般!柳氏看到這樣的傾城,心底的恐慌已是升到了極致!喉嚨就像是被人給緊緊地扼制住了一般,發不出一絲地聲響! “別!別這樣!我求求你,求求你。” 傾城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止住了身形,她走的,本就不快,也不過就是為了嚇嚇她而已,這會兒聽她出聲求饒,也算是達到了自己的預期目的。 “那么,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為何要阻止我回京?又為何要派人來殺我呢?”仍然是溫婉好聽的聲音,軟軟柔柔地,再看她的一雙眼睛,清亮的就如同是那許久未見的陽光一般,讓人有些眷戀,有些著迷!現在的傾城若是被人看到了,定然是會覺得她就像是仙子一般,讓人不忍欺瞞。 當然了,這種錯覺,可不包括柳氏!她為惡多年,自然是知道,越是表面溫柔恬靜,那個人的心里可能就越是怒極、恨極!更何況還是被她多次謀害虐待的洛傾城? “我,我自然是擔心你回京后,會以嫡女的身分搶了我兩個女兒的風頭!你若是不回京,這京中貴族,便不知道相府還有個三小姐,我相府也更無嫡庶之分!你離京十年,誰不知道你是惹了相爺厭棄?你這個嫡女,有也算無!只是沒有想到,一次無意中,竟然是偷聽到了相爺想要接你回京,所以,我才對你恨之入骨,動了殺心。” 傾城一挑眉,“你的意思是說在蘇州府的那一次吧?那么半路上呢?你就不怕那驛館的火勢太猛,也傷了父親?” “怎么可能?他是男子,所居之處,自然是外院,火勢便是再大,也是不可能會傷到他。” “柳氏,若是按照你的說法,你之前與張氏串通,也只是為了將我養成一個廢物,而不得父親歡心,從而就在蘇州當地,找戶人家將我嫁了,最好還是嫁給商戶人家,是也不是?” 柳氏苦笑一聲,“沒錯兒!當時的確就是這樣想的,只要你不回京,我也絕對不會對你起了殺心!現在我只后悔當初在送你離京之時,為何沒有對你痛下殺手!” 傾城聽了,眸子微微瞇起,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當初自己離京之時,也是曾遭遇了兩次刺殺的,此時看柳氏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那么就是說,還有一路人,想要將自己置于死地了? 這個人,會是誰呢?會不會是柳氏背后的主子? “柳氏,你說的這些,我自然是信,只不過,你不該對我有所隱瞞。柳氏,有些事,你不說,不代表我就不知道,比如說,宮里頭的某人。”傾城側了身對她,臉微微頃了過去,在微弱的燭光下,原本便極美的一張臉,此時看上去,更添了幾分的嫵媚和朦朧之感。 柳氏看的心驚,從她這個角度看去,此時的洛傾城像極了當年的夫人!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宛若是一個模子里頭刻出來的一般,就連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樣,讓人心底一慌! “你,你居然知道?”柳氏此時舌頭已是開始打結了,她不明白,這樣一個小丫頭,怎么會知道這么多事?她不是十年未曾回京了嗎?而且,還曾被江南的張氏母女三人給折騰的不成樣子,此時,為何卻是這般地聰慧通透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柳氏,我知道的,遠比你想像的要多的多!比如說,當年,你是如何進的門?還有,我母親的死。”傾城轉過身來,微微前頃,身上的冰冷氣勢,隱隱開始散發,本就受了二十板子的柳氏哪里受得住這個?當下便開始全身發顫了! “我錯了,我求你放過我吧!讓我走吧。”勉強還能將話說的清楚,柳氏這會兒心底里除了害怕,便是絕望了!她不知道這是哪里,只知道這里四下寂靜,被人在暗處監視著,自己連這里是何處都不知道,要如何求救?此時的她,還不知道其實她已經被柳府遺棄了! 傾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緊張的表情,緊縮的瞳孔,真是有趣呢!當初在府中不可一世,只手遮天的人,居然也有害怕的時候?因為沒有了老夫人的照拂?還是因為沒有了柳府的人在此為她撐腰? 眨眨眼,傾城似乎是想到了更有趣的事,輕聲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你已經被你的娘家舍棄了?”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原本還指望著一旦出去,就投奔娘家的柳氏,自然是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一個晴天霹靂! “不止呢,你不知道吧?你的兩個寶貝女兒,這會兒在府上還是自身難保呢?對了,對外而言,你已經死了呢!據說,是畏罪自盡,沒臉見人了。” “你胡說!胡說!”柳氏立馬變得有些巔狂了起來!不可能!不可能!娘家就是她能東山再起的最大倚仗,怎么可能會舍棄了她?她可是府上的嫡女,嫡女呀! “你在騙我對不對?我知道你這是在故意刺激我!告訴你,洛傾城,我不會上你的當的!”指甲用力地那木床上摳著,似乎是想要在上面摳出一個洞來一樣。 看著她突然又來了精神,傾城的眼底涌上了一層愉悅! “是不是真的,難道你不想出去看看嗎?” 柳氏瞇了眼睛看她,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比之當年的夫人,似乎是更加地聰慧,自己閱人無數,卻是看不透這個小丫頭心底的真實想法!明明就是看到她在笑,事實上,她自進來后,便一直在笑,可是那笑容的背面,就像是有一個死神在張牙舞爪一般,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傾城似乎是失去了耐性,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問道,“說出你背后的主子,也許我還能饒你一命,否則,那么,你就準備死不瞑目吧!”說著,傾城的唇角勾起,眼梢微微上挑,“你的兩個女兒,是死是活,是幸還是苦,可是全在你的一念之間了!” 柳氏的身子猛地就是一僵!是呀,自己還有兩個女兒呢!她們怎么辦?想想華美的才情,想想華柔的蠻橫,她怎么能放心得下?眼前的這個丫頭,心狠手辣,若是她對她們二人起了心思,那后果? 感覺到了她的想法,傾城很滿意地勾起了唇角,站直了身體,“怎么樣?我的耐性可是快要用光了。若是你再不說,那么,我就只能是對洛華美下手了。或許,她會告訴我一些她自己偷聽來的秘密呢。” “不要!不要!”一瞬間,柳氏的眼睛瞪得極大,狂喊著,“她什么也不知道!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求求你,只要你放過她們!放過她們。我告訴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訴你。” 傾城的眼神一緊,低頭直直地看著柳氏,“那么,就先告訴我,當初設計謀害我母親的幕后真兇,究竟是誰?” 約莫過了一刻鐘后,傾城從屋里出來了,臉上一片冰寒,除了冷,再看不出其它的情緒。 洛離就守在了正屋的門口,此刻見她出來,神色似有不對,“小姐,您沒事吧?” 傾城不語,也沒有什么反應,似乎是沒有聽到。她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直到洛離以為小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術的時候,才聽到她幽幽道,“不必留在此地了。跟我回府吧。” 洛離往里間兒看了一眼,隔了厚厚的門板,什么也看不到,“是,小姐。” 當晚,傾城什么也沒吃,說是沒有胃口,早早地便歇下了。 “青蘭,留在這里。青鶴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是,小姐。” 城外的荒山上,涼風陣陣,還有些陰嗖嗖的,不遠處,便是有一大片的墳地,那些都是附近的窮苦百姓家有人過世了,便會葬到這里來,不用交什么銀錢。不過,最多過上一兩代,這里的墳頭兒也就沒了,因為這里的墳地大都只是用一塊兒木板做成一個簡易的木碑,天長日久,風吹雨淋,自然是長久不得的! 傾城坐靠在了一棵大樹上,雙腿交疊,身子像是沒有骨頭一般,靠著樹干,臉則是扭了過來,看著底下正在破口大罵的那個狼狽不堪的人影。 “洛傾城,你這個賤人!你說過會放過我的,你現在,現在把我扔在這里,你想做什么?”柳氏氣急敗壞道。 淺淡的月光下,一襲黑衣的傾城,讓人很難注意到。倒是她身旁的那一抹緋色,著實地吸引著人的眼球。 “本小姐向來說話算話,如今,不是放了你了?你自由了。”傾城輕輕柔柔的聲音自半空中飄來,柳氏只是隱約能看到一抹紅色,其它的再看不到,便自然就以為那抹紅色便是洛傾城了! “放了我?”低聲喃喃道,她伸手自一旁摸到了一棍木棍,勉強靠其支撐著,緩緩站穩了身體,這些日子,她身上的傷一直是拖著,根本就沒有人管。如今,怕是早已化膿潰爛了! 因為是被打的板子,所以傷在了臀部和大腿上,試著走了兩步路后,終于沒有看到有任何的追兵,這才放下心來。 “柳姨娘,方向錯了,你現在走的那個方向,可是往深山里頭去的,你應該反方向走,不然,你就會落入狼窟的。”洛傾城的聲音再度飄來。 柳氏聽了,身子僵了僵,不過也只是一瞬,臉上便再度有些不屑地笑了!以為自己就這么好騙?想讓自己往絕路上走,絕不可能! 柳氏握著棍子的手緊了緊,頭也不回地往前一步一步地緩緩蹭去。 樹上的無崖看了,輕搖了搖頭,“蠢貨!”說罷,便看向了傾城,“走吧,接下來的場景,你確定你要看?別告訴我說你的潔癖又沒了。” “不!我討厭血腥味兒,我想這輩子也是改不了了!不過,柳氏,我要親眼看著她下地獄!不僅僅是要她親眼看著,還有我親愛的祖母大人,也要一并看著。” 無崖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青鶴已經將被點了xue的洛老夫人放在了一塊巨石旁。 “當年的事,你已經問出來了?” 傾城搖搖頭,左手把玩著自己的頭發,臉上淺笑,眸色幽深,“她不敢說!不過,我還是知道了。” 無崖聽著這有些矛盾的話,緊了下眉,卻也沒有開口問她,畢竟這是她自己的家事,自己只需要從旁協助就好,其它的,自不必問! “青鶴!”傾城在樹上,看到了那些幽綠色的眸子,唇角揚起一抹極為危險的笑,下令了。 青鶴當即便解開了洛老夫人的睡xue,只不過,卻是讓她只能看,不能說,不能動! 洛老夫人嚇得臉色白的不成人樣兒,臉上的褶皺也是一抖一抖的,此刻,她被人翻趴在了一塊兒巨石之上,只露出了一個頭,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 聽到了一聲狼嚎,柳氏的身子頓時便僵住,緊接著,便是數聲狼嚎,這讓柳氏嚇得已是魂飛魄散!猛地轉身,強忍了身上的疼痛,便往回返!此刻她是別提有多后悔了,為什么當初就沒有聽洛傾城的話呢! 洛老夫人終于看到了一個人影往這邊跑來,使勁眨了眨眼,竟然是柳氏!雖然是她身上的衣裳破爛,頭發散亂,面上有些污跡,可是她仍然沒有看錯,很確定前面過來的人,就是柳氏! 洛老夫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緊接著,便是聽到了接連不斷的狼嚎聲! 不快不慢,剛好是柳氏到了洛老夫人的正前方時,她被身后的群狼追上來了! “不要!洛傾城,我知道你在!救命!救命呀!”柳氏的凄慘聲,還有那狼牙啃破了rou皮入骨的聲音,讓人只聽得是膽戰心驚,渾身冰寒! 老夫人的瞳孔緊縮,嘴唇已是成了青紫色,散亂的頭發被風輕輕一吹,像極了一顆人頭,一顆剝離了身體的人頭,就那樣被擱置在了石頭上! 柳氏在掙扎間,竟然是也看到了洛老夫人!確切地說,是看到了洛老夫人的那一顆人頭! “啊!”荒山上,除了沙沙的風聲,便只聞這一聲凄厲到了極致的慘叫!直驚得這林間休息的鳥兒紛紛飛出,數目之多,竟然是形成了一個黑色的簾幕將本就極淡的月華遮了個嚴實! 這樣的情境看起來,更是恐怖嚇人!特別是對于洛老夫人這樣做了虧心事,卻是在這里親眼見證著別人的死期!而且還是慘不忍睹的死狀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傾城就這樣身形隨意愜意地看著眼前的情景,眼睛幾乎就是一眨都不眨!面上的冷厲中帶著幾許的凄寒! 這樣的傾城,讓無崖看的有些心疼!兩人相識多年,他怎么會不知道其實她的心底有多善良,有多溫暖?可是現在她卻是眼睜睜地看著這樣慘忍嗜血的一幕!這說明了什么? 她雖然沒說,可是他知道,當年的真相,怕是比之現在的境況會更加慘忍,更加地讓人難以接受!否則,她不會如此! 無崖的眼神暗了暗,想到了今春,兩人在江南的某處小溪里一起捕魚捉螃蟹的情景,那個時候的她,臉上的笑有多溫暖,多歡喜!即便是背負著當年母親的事情,可是至少她還是有著開心的情緒的。可是現在呢? 無崖從未見到過這樣的傾城,以前的她人前懦弱無能,膽小怕事,私底下活的肆意灑脫!這樣冷戾的她,他卻是第一次見! 月光穿過那層層的樹葉,如碎金一般,灑在了她的臉上、身上。她的笑燦爛地仿若云霞,可是眸底的寒意,卻是宛若冰霜!無崖知道,這個時候的傾城,是最惹不得的! 自始至終,傾城就那樣直直地盯著樹下的狼群,聽著那凄慘地讓人汗毛直豎的聲音,她的臉上,卻是笑得越發地妖嬈! 無崖心疼的幾乎是想要將其抱住,可是他不敢!別人可能覺得她不過就是一個洛府的三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他知道,身邊的這個小姑娘,絕非是常人看到的那般簡單!自己與其相交數年,如何不知道她的厲害?她越是如此,現在就表示她越是不希望現在有人來打擾她!即便是慘忍,也是她一人來面對,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幫扶!至少是在感情上,她不需要!你若是對她表現地想要讓其依靠,反倒是越增加了她的反感! 有那么一瞬間,無崖的腦子里就有許多的畫面一一閃過!想想當年自己是如何被她救起的?想想自己這一身的本事又是如何得來的?無崖于她,更多的是感激和佩服!當然了,還有那更多的一抹心緒,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者說,即便是清楚,也不愿意表現出來,不愿意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