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聲音都偏細(xì)，這個(gè)也不例外，何麗真聽見他說話，感覺有點(diǎn)油膩膩的，他慢慢走過來，說：“等一會警察來了，你們自己商量好，我車的型號保險(xiǎn)都跟你們透露過了，想賴是不可能的。”

    說完，他沖那個(gè)西裝男示意了一下，“我先出去透透氣，這太憋了，你在這看著。”

    何麗真覺得自己聽了個(gè)一知半解，到后來，追著問陳路，才問出事情經(jīng)過。

    這幾個(gè)就是之前一直找萬昆和陳路麻煩的那伙人，已經(jīng)來過好幾次了，可奈何陳路和萬昆兩人太兇，一直僵持著，到后來已經(jīng)完全不是為了搶活，而是專門想出口氣。

    今天傍晚時(shí)候，他們又來找茬，本來是沒什么事的，但是他們動手期間，多了個(gè)外人——就是吳威。

    原來吳威就住在輝運(yùn)一期里，兩個(gè)月前才搬的家，這幾天他生病請假在家，今天是因?yàn)樽祓挘氤渣c(diǎn)零食，出去買的時(shí)候就碰見了萬昆一伙人。

    碰見了倒還好，繞開就行了，可吳威直腸子，他認(rèn)識萬昆，他看見萬昆纏著一條胳膊還打架，就想報(bào)警，兩邊都不想叫來警察，那伙人也是打紅了眼，掄著棍子就照吳威過去了，萬昆是為了拉開吳威，才挨了一下。

    混亂之中，誰也沒注意刮碰到旁邊的一輛高級跑車上。結(jié)果車主回來了，就鬧出現(xiàn)在這個(gè)事。

    “如果不能認(rèn)定的話，那一起賠么。”何麗真問陳路。

    陳路臉色難看，“你知道他那車要賠多少錢么？”

    “多少？是很好的車么？”

    “沒記住叫啥，威什么。”

    “威？”何麗真對車不了解，想來想去，“榮威？”

    “記不住了……”

    何麗真和陳路說話，旁邊的西裝男貌似聽到了，噗嗤一聲樂出來，好笑地說：“榮威？還捷達(dá)呢，那是威龍。”

    陳路也不懂威龍是什么車，但他聽著西裝男那瞧不起人的語氣就惱火，可又不能拿人家怎么樣。何麗真也聽出來了，稍稍有點(diǎn)窘迫，問他說：“那，刮得嚴(yán)重么。”

    “嚴(yán)重么？你問他們嚴(yán)重么，那不是刮，那是榔頭砸出來的！”他一邊說，一邊拿手比劃，“這么大一個(gè)坑！你說嚴(yán)重不嚴(yán)重。我告訴你們，這車中國修不了，得送回法國修理，你們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吧！”

    警察來了，也傻了。

    這車電視上都沒見過，誰想到這么個(gè)縣級市，居然有人在開。本來刮車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跟這個(gè)價(jià)位聯(lián)系到一起，不大也變大了。

    對方所有材料提供齊全，連法國的貨物進(jìn)口證明書都有，八點(diǎn)多警察到，九點(diǎn)律師就來了，幾個(gè)工人哪見過這種陣仗，兩個(gè)人蹲在醫(yī)院墻根處，任誰叫都不出聲。

    陳路倒還站著，可臉色也很難看。

    何麗真想跟對方律師談一談時(shí)，后面吳威的聲音傳來。

    “老……老師。”

    何麗真轉(zhuǎn)頭，“怎么了？”

    “萬昆醒了。”

    陳路跟何麗真說：“你先去看看他，我在這等著。”

    “那你——”

    “去吧。”

    何麗真也很想見萬昆，回到病房，萬昆半睜著眼睛，一直看著門口，見到何麗真的身影，他咧嘴笑了笑，面容依舊是掩不住地疲憊。

    “來了？”

    何麗真走過去，陪在萬昆身邊。她摸了摸他的下巴，都有胡渣了。

    何麗真把頭靠過去，抵著萬昆的額頭，萬昆微微蹭動，氣息在兩人之間輕輕地流轉(zhuǎn)，有消毒酒精的氣味，也有血的腥銹味，但更多的，還是屬于他們兩人自己的，交融的味道。

    萬昆高硬的鼻梁蹭著何麗真，低聲說：“你怎么穿這么少……不是感冒了么。”

    “沒事的……”何麗真也是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就穿著一件單衣，醫(yī)院不算冷，但一件衣服也絕不暖和，萬昆伸出左手，拉住她的手。

    “……涼的。”他剛醒來，聲音沙啞，反應(yīng)也慢。

    何麗真看著他，覺得兩人都是一般的狼狽。

    外面還有分毫不讓的工人、咄咄逼人的律師、看熱鬧的警察。

    何麗真輕輕地摸著萬昆的臉，或許因?yàn)閭。哪抗庥行┪⑽⒌拿詠y，可看著她時(shí)，她又覺得他什么都懂。

    那種目光就好像在說，沒事，沒事的，一切我來撐。

    何麗真親了親他的眼睛，萬昆忍住，沒有閉上眼。何麗真親著親著，就笑了出來。

    不是那么苦的苦笑。

    “你說……”何麗真語氣輕松，看著萬昆，小聲說，“咱們倆怎么這么慘啊……”

    萬昆低啞地說：“……后悔么。”

    何麗真沒有回答，她低頭，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半晌，慢慢說：“萬昆，我覺得，我們倆在一起……”

    她停下，萬昆按捺住心口的難受，語氣不變地說：“說吧，你說什么我都認(rèn)了……”

    何麗真的目光落在萬昆一雙粗糙的手掌上，停了很久，才輕輕地說：“……還是快樂更多。”

    她抬起頭，看進(jìn)萬昆黑亮的眼睛里，“你覺得呢。”

    萬昆沒有回答，他慢慢起身，用沒斷的那只手，把何麗真抱在懷里。

    何麗真想起，他沒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