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你告訴我……”萬昆的氣息依舊有點不勻,他在何麗真耳邊說話,語氣是那么的平穩,就像是拉著自己的愛人回憶從前。 “你是不是第一眼,就看上老子了。” 何麗真閉上眼睛,她也想低頭,可她的額頭頂在萬昆的胸口上,萬昆察覺到她的動靜,沒有松開,也沒有抱得更緊。 “我看到了。”萬昆聲音低啞,靜靜地說:“最后你回頭看我,我看到了。” 何麗真低著頭,一語不發,身體卻在輕輕地顫抖。 萬昆聽不到回答,聲音更加沙啞,他似乎一定想要追問出結果,不停地重復著自己的證據。他覺得自己想要一個答案,想讓她也感受到,她曾給予他的那份宿命感。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回頭了。” 何麗真聽著他哽咽的聲音,眼底一熱,眼淚就那么毫無征兆地流了出來。她抬起頭,看著他的臉頰。 “對。”何麗真流著淚,萬昆的眼眶也是紅的,可他忍著沒有哭。何麗真抽出手,輕輕覆在他的臉頰上,“我第一眼就看上你了,我在想,你這么年輕,為什么要做這些。” 萬昆嘴唇輕顫,“我已經不做了,以后都不做了……”他拿拇指輕抹何麗真的臉龐,說:“你哭什么,不開心么,我今天很開心。” 何麗真說:“后來我見到你,你做錯事,我很氣,可我看到你受的那些苦,我心里好難受。”她輕輕地摸著萬昆的臉,萬昆為了干活方便,剃了個板寸頭,臉頰輪廓更加明顯,刀削似的。 他瘦了好多。 何麗真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她一遍一遍地重復地低語。 “我看你受的那些苦,我心里很難受。” 萬昆看不得她哭,好像能把整個人都哭碎了一樣,他把她緊緊抱住,深吸一口氣,說:“我不怕苦,只要你給我一點念想,我就不怕苦。”他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你等我。” 萬昆這輩子見到過很多女人哭,可只有這一個人能讓他動容。 他想,他應該會牢牢記住這一天。 記住那飽含著所有包容與勇氣的,述說著一切堅強與愛的,女人的眼淚。 ☆、第四十一章 這樣過了好一會,他們才松開彼此。 何麗真低著頭看地面,臉上還掛著眼淚,腦子里止不住地想,說是練鉛球,結果練到哪里去了。 萬昆拉著何麗真的手,低聲說:“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何麗真看他,說:“你明天……” “我會去的。”萬昆說,“我跟胡飛說了。” 何麗真說:“你要參加運動會?報名什么項目了?” 萬昆說:“報了一百二百和四乘一,我年年都跑這幾個。”說完,他拽拽地扯著嘴角,又補充說:“年年都是第一。” 少年得瑟起來很是臭屁,讓人看著就忍不住彎了嘴角。 “那你加油了,別到時候陰溝翻船,白吹牛了。” 萬昆無賴一笑,說:“你怎么給我加油。” 何麗真說:“你要怎么加油。” 萬昆指指臉,說:“親我一口。” 何麗真說:“不是已經……”想起剛剛那熱烈的畫面,何麗真還是忍不住臉紅,說也說不出口。萬昆覺得何麗真的臉皮就跟豆腐皮似的,薄薄的,一戳就破。他今天心滿意足,也不再逗她,說:“算了,不難為你,你給我帶飯就好。” 何麗真看他,說:“你想吃什么?” 萬昆說:“雞蛋餅吧。” 何麗真笑了出來,“怎么又是雞蛋餅。” “給不給做?” 何麗真挑眉,說:“要是不做呢?” 萬昆松松肩膀,說:“隨你現在怎么說。”他到旁邊把外套拿過來,說:“反正明天你肯定會帶著的。” “……”何麗真有點憤慨,“你是覺得我脾氣好,容易欺負是吧。” 萬昆嘿嘿兩聲,在包里掏著什么,何麗真又說:“你要懂得尊敬師長,不管怎么說,我也是你的老師,其他的身份都要排在這個后面,你——這是什么?”何麗真話說一半,目光被萬昆伸過來的手吸引,那是一個信封,何麗真笑了,說:“哦,你也難得做回文明人是不是,還寫東西給我?” 萬昆聽了神色一愣,然后樂出來,“想啥呢你,錢。” “什么錢?”何麗真還沒反應過來,萬昆把信封放到她手里,說:“欠你的,三千塊錢。” 何麗真臉上輕松的神態消失了,她抿著嘴不說話,把信封推回去,可萬昆雙手已經插在衣兜里,何麗真要放也沒出放。 “拿回去。” 萬昆淡淡地說:“本來就是欠你的。” 何麗真說:“我已經跟你爸爸說過了。”她抬頭看他,“跟你也說過了,這錢不用換了。” 萬昆說:“當嫁妝么?” 何麗真手一哆嗦,臉上險些破功,萬昆湊過來,在她身邊低聲說:“別這么急。” “我說——!”何麗真急得快要跳腳。“我在跟你說正事,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萬昆直起腰,臉上神態輕松,他看著何麗真的臉,就像是欣賞一樣,一邊態度無所謂地說話:“正經就是欠債還錢,沒什么好說的。錢還給你,你要是不想要,就捐給貧困山區的兒童吧。” 何麗真定定地看著他,“貧困山區的兒童,除了山區,其他的你都能占上,我就勉強捐給你了。” 萬昆被她噎得爽快,一邊在心里罵自己賤,一邊樂呵呵地說:“那就留著買菜好了,就當是我在你那存的。” 何麗真嘆了口氣,說:“萬昆,我平時沒有開銷,不急著用錢,既然我們……總之,這錢你先拿著,你原來的工作不做了,剛剛來這里,也賺不了多少,如果下個月人家找你催債怎么辦。” 萬昆的注意力完全沒有在債務上,他說:“既然我們怎么?” 何麗真說:“你認真一點。” “……”萬昆收斂神色,雙手掐著腰,看向一邊,復又轉過頭,說:“你別擔心,下個月的錢我還有,而且……”萬昆聲音低了低,說,“欠你比欠他們更讓我難受。” 何麗真沒有說話,萬昆抬起頭,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似地說:“好了,我送你回去,明天記得起早給我做飯,我八點多就會到學校。” 何麗真無法,只能把信封裝進自己的包里,說:“你幾點到學校,工地那邊不去能行么?” “放心,都說好了。”萬昆把東西整理了一下,然后一甩,把布兜掛在肩膀上,說:“走,我送你回去。你明天幾點到?” 何麗真說:“我幾點都可以。” 萬昆和何麗真往外面走,萬昆拉住何麗真的手,已經自然無比。 “那就早一點,六點半,怎么樣?” 何麗真驚訝地說:“那么早?” “你想睡懶覺?” “不……你能起得來么。” 萬昆笑笑,“當然。” “去那么早干嘛?” 萬昆側低著頭,看了何麗真一眼,說:“跟你說說話,九點多集合了就得去看臺上坐著,好無聊的。” 何麗真點點頭,“行,那就六點半。” 何麗真最終沒有讓萬昆送她回家,“太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我自己回去就行,這一路上都有路燈,不會有事情的。” 萬昆說了句明天見,就轉身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何麗真偶爾轉過頭,后面一個人影都沒有。她回想起很多小說和電視劇里,分開的男主角會悄悄跟著女主角,保護她的安全,送她回家,現在看看,簡直是玩笑。 何麗真笑了一聲,加快腳步往家走。 這個人,說不好是冷漠還是熱情,要留的時候百般地耍賴,再膩的情話也講得出口,要走的時候干干脆脆,轉過身,一次都不曾回頭。 第二天一大早,陳路和萬昆一起起床,拜萬昆所賜,陳路今天一個人要干兩個人的事,選材搬運都要自己來,時間很趕,五點半就起床。他去外面洗漱的時候,萬昆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 陳路看見,說:“你這是校服?” “嗯。” 陳路說:“你還真是學生?” 萬昆沒看他,“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啊。”他洗完臉,跟陳路對了一遍要買的物品,又核了一下預算。 “張工給你多少錢?” 陳路皺眉說:“八百多,肯定不夠。” 萬昆想了想,說:“給這些已經不錯了,你先買,記賬,到時候回來我們倆平攤。” “行。” 何麗真也是起了個大早,天還蒙蒙亮就爬起來烙餅,然后把做好的雞蛋餅放到保溫飯盒里帶著。 何麗真出門時是六點鐘,她給萬昆發了條短信,問他起了沒有,很快萬昆就打電話過來。 “我都到了啊,你出來了么。” “你這么早?”何麗真說,“我很快就到,你在教室等我就行。” 何麗真加快腳步,到最后一路小跑,十分鐘不到就趕到了學校。校門口,萬昆手插著兜,靠在門衛亭的墻壁上。 聽見聲音,萬昆抬起頭,何麗真剛好到他面前。 “不是讓你去教室里等嗎,站在外面干什么。” 萬昆笑著說:“這樣不是顯得有誠意么。” “……”何麗真不可見地一撇嘴,說:“早飯吃了沒?” “當然沒吃。”萬昆痞痞地說:“走吧,咱們進教室吃。” 六點多,學校里一個人都沒有,何麗真和萬昆步入教學樓,走到二樓的時候,何麗真有點猶豫,說:“要不,我們找間別的教室,直接在教室里——” “行。”萬昆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就去咱倆的定情之所。” 何麗真差點一腳踩空,“什么定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