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他一拐一拐地,拖著滿是傷痛的身體往島內走,結果發現這是一個荒島,除了各種植物,他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 不得已,他折回到海邊,總算看到了一個人,正躺在地上沉睡著。身上的情況,和他差不多。 他再一次環視著周圍一望無際的海面,視線最后停在那人身上,栗色的頭發,五官深邃,是歐洲人嗎?也像他那樣被還海嘯沖到這里來嗎? 不久,那人醒了,他對上一雙綠色的眼睛,眸中閃出一道銳利警備的精芒,雖然很快就被隱藏起來,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不過,他沒多加理會,因為這不是他目前要花費精力注意的事。 而且,這個陌生人對他很熱情,主動跟他搭訕,跟他說,來自意大利,叫歌德魯,是一名醫生,這次來x國考察,不料遇上海嘯。 他便也說,自己叫賀煜,來自中國,也是來公干,至于賀家的背景,并沒有談及。 也許是在荒島里吧,彼此一見入故,還一起商討出去的路,他們發現荒島里種著很多手腕粗的樹木,還有堅固性能媲美繩子的樹藤,于是打算用此來編成竹排離開荒島。 本來,歌德魯想休息一會再開工,可他心急著走,便立刻著手準備,砍樹,拔樹藤等,都是辛苦艱難的活兒,可他干得起勁,弄完又立刻來這里綁成竹排,不休不眠。 “真的休息一下吧,這樣下去我擔心你還沒見到你老婆兒子就已經掛了!”歌德魯已經走近,站起來的他,身體更加魁偉,隱隱散發著一股軍人的氣息。 賀煜回神,迎著歌德魯關切的眼神,淡淡地應了一句“不用”,注意力回到眼前的活兒。 歌德魯抿了一下薄唇,聳了聳肩,也拿起另一根樹藤,進入勞碌,邊弄著,邊聊談,“你妻子是不是很美很迷人?” 賀煜的手,又是一頓,盡管不語,但腦海里已經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張絕美脫俗的容顏。 “你們中國男人都這么疼愛妻子的嗎?都這么注重對妻子的承諾嗎?”歌德魯又道。 “疼愛與承諾,視乎對象。”賀煜在心中回答,干活的速度更快起來。 兩次得不到回答,歌德魯頓覺有點兒無趣,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對賀煜的欣賞,他看過不少人,獨特的工作性質讓他不輕易和人接觸,眼前這個很愛妻子的中國男人卻例外,令他忍不住刮目相看。 盡管眼前的中國男人遭到海嘯襲擊后變得狼狽不堪,但與生俱來的強勢和霸氣卻絲毫不損,依然無時無刻都在散發著,那身衣服即便破舊不堪,不難看出是名牌中名牌,所以,他覺得這個叫賀煜的中國男人,身份必定不簡單。 “derrick—he,你在g市混得很不錯吧!”歌德魯試探著,又問道。 “還行!”這次,賀煜回答了,低沉的嗓音還是淡淡的語氣,并沒有禮尚往來對歌德魯。就像歌德魯在砍樹的時候,詢問他是被什么力量支撐才能在恐怖海嘯中逃過一劫,他只回答是臨盆的妻子和即將出世的兒子,而沒有反問歌德魯又是靠什么堅持。 雖然歌德魯只說是個醫生,但不知因何緣故,他覺得歌德魯的身份不會這么簡單。當然,他不會深究,因為,這不是值得自己深究的人,至少,不是現在應該做的事。 他只記住,歌德魯是個很不錯的“戰友”,在這個荒島上,與他并肩而戰,接下來還有一段時間,繼續共進退,共患難。 太陽邁著緩慢的腳步,繼續往西邊靠近,他們也全神貫注地繼續努力著,后來,天黑了,而木排也總算弄好了! “你確定現在就出發?真的不能等到明天早上?”歌德魯神色顯得異常嚴肅和凝重,再次問了出來。 賀煜極目遠眺著由于天黑而變得更加看不盡頭顯得更加詭異的海面,然后再仰頭瞧了一下已經升起的月亮,毅然頜首。 歌德魯于是也不多說,杠起一根圓形樹干,踏上剛剛弄好的木排。 賀煜手舉著另一根,高大的身體也一躍而上,兩人的重量讓木排起了大大一個搖晃! 兩個人,四只眼睛,靜靜相視,每一只瞳孔都是那么的黑,那么的暗,透著堅定的光芒! 事不宜遲地,他們手上的大樹干的一端,分別沒入海水中,彼此一記用力劃動后,木排開始移動,載著他們朝大海深處飄去…… ☆、【銷魂纏綿,刻骨的愛】139 發現記憶的秘密 中國 夜深雨緊,連綿不絕的雨線在黑暗夜色中顯得異常的白,嘩嘩響聲也格外的亮,本就寒意未退的冬天因為這場暴雨使得整個空間更冷、更冰。 凌語芊站在陽臺上,靜靜看著那越下越密的雨點,看得出神。 新聞報道說由于大洋州海嘯,導致中國東部沿海地區有大暴雨。由這場暴雨的程度可見,當時的海嘯必定很嚴重。 每次大的自然災難,都會引發狂風暴雨,x國此刻一定更是大雨滂沱吧,那么大的雨,工人們還會繼續挖掘已被炸成廢墟的工廠嗎? 打自得知賀煜有可能被埋在已經炸成廢墟的工廠地下室,爺爺立刻叫賀一航出發去x國,還電話連線那邊的人開始挖掘地面企圖營救賀煜,距離事發時間已有36個小時,已經過去黃金救人時間的一半,越快找到賀煜,他生還的機會就越早,所以,這場大雨下得很不是時候,下得很不應該! 添丁,生兒,多好的喜事,多好的兆頭,可事實上呢,誰又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打自六天前賀煜出發去x國,然后那邊再一次發生海嘯,凌語芊心中都沒起到很大的反應,她還以為自己真的做到對他的任何事情都無動于衷了,直至得到他可能已經遇難的噩耗,她才發現,那根本就不可能! 之前沒有表露,是被她極力扼制著,是因為他還安好,到他出事了,那股被使勁壓制的牽掛和關懷也就像遭到洪水的襲擊,沖破緊閉的心房,蔓延全身各處,鋪天蓋地地爆發。 怨、恨、痛、哀…… 各種各樣的情潮,深深包圍著她,吞噬著她,讓她不想再活,只想隨他而去。人生最偉大最深刻的愛,是生死相隨! 然而,人生還有一個同樣很偉大的愛,那便是母愛! 琰琰才哺出生,才來到這個世界兩天,那么的小,那么的脆弱,她又豈能離他而去,他已經沒了父親,怎能連另一半親人也失去! 更何況,他的處境是那么的困難。 記得琰琰剛出生的時候,張阿姨說過,正月十五生的人,將來會是大官,可今天下午,季淑芬忽然跑來醫院,一進門就破口大罵,罵琰琰是小克星,罵她是大克星,指責她為什么不再忍耐多一天,至少等過了正月十五才生出來,那樣,賀煜就不會有事! 正月十五出生的人,是大官,會一生榮華和富貴; 正月十五出生的人,是天煞孤星,會克死父母; 到底,哪個說辭是對的? 季淑芬說的似乎有根有據,可她不接受!盡管她內心的喪夫之痛不比季淑芬的喪子之痛淺,但她就是無法接受這一切災難會牽扯到琰琰的身上! 他才出生,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嬰兒,憑什么說他害人?憑什么要他背負著一輩子的枷鎖! 當因為悲痛而變得理智喪失的季淑芬兇神惡煞地提出要將琰琰逐出賀家家門,甚至想索性弄死琰琰時,她也瘋了,再也忍不住,厲聲對季淑芬吼回去,說那只是自然災難,與任何人都無關系,假如說賀煜的死因為琰琰,那其他遇難的人呢?難道他們的兒女都是正月十五所生? 季淑芬被堵得啞口無言,于是轉為罵她,說她不是人,是個冷血的動物,是個冷血的狐貍精,丈夫被害死了,還為那兇手如此理直氣壯。 呵呵,假如她是個冷血的動物,那你季淑芬又是什么?不分是非黑白、到處亂咬人的瘋狗? 在這世上,就季淑芬有兒子!就你季淑芬一個人疼兒子! 因為賀煜的意外,你季淑芬備厭惡琰琰,我呢?琰琰同樣是我疼入骨髓的小心肝,打他在我肚里開始,我就立誓要竭盡全能去保護他,經過那般驚心動魄的分娩而千辛萬苦生出他后,我更是不容許任何人中傷甚至傷害他,即便那個人,是他的親奶奶,即便理由是,毫無根據的“天煞孤星”! 所以,她當即就把護士叫來,用命令的語氣,叫她們把季淑芬趕走!對于這個時刻想傷害她孩兒的惡婆婆,在她痛得死去活來都沒想過稀罕其出現,如今,她更是不歡迎! 然后,季淑芬走了,是不斷謾罵著走,還揚言無論如何都不會讓琰琰進門! 她沒理會,仿佛沒事發生過似的,緊緊抱著琰琰,看著他不諳世事、依然睡得香甜的模樣,很久很久…… “語芊,進去了哦?”驀地,一聲輕微的呼喚在這嘩嘩雨聲中響起,將凌語芊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不用看,凌語芊也知道是張阿姨,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一張永遠都無比親切慈祥的面容。 “雖然你穿了厚衣服,可這畢竟是陽臺,畢竟是冬天,況且還下著這么大的雨,你身體虛弱,很容易惹上毛病的。”張阿姨樣子憂心忡忡,其實,她還想提醒的一個隱患是,凌語芊遭到賀煜有可能遇難的打擊,身心皆受創,更是容易讓病菌襲擊。 終于,凌語芊側目,迎向張阿姨,先是定定凝視片刻,隨即低聲道,“我沒事,阿姨您不用擔心我,我自己懂得保護自己,因為我還要照顧琰琰,我要健康的身體,照顧好他。” 悲傷的語調,輕輕的、淡淡的,幾乎都淹沒在那嘩嘩雨聲中。 張阿姨便也作罷,繼續望著她,沉吟了片刻,又道,“還在為二嫂責罵琰琰的事難過嗎?其實你不用理會,就算真的有她那種說法,也沒什么的,正所謂迷信迷信,迷了就信,再說假如真的這樣,那也是命中注定,要怨,只能怨老天爺。” 要怨,只能怨老天爺! 凌語芊視線不由從張阿姨身上移開,仰頭朝黑壓壓的天空望去。 是的,一切都是老天造成,可是,怨有用嗎?自己一路走來都怨過恨過,無情的它還不是照樣無動于衷,照樣給自己一次次災難。 猶記得,mama有次安慰她,跟她談起孟子的《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說人的一生曲折不斷,也算是老天爺的一種眷顧,因為只有經歷過磨難的人生,才會更矜貴,更讓人珍惜,且也更燦爛多姿。 當時,她的回答是,不要這樣的眷顧!讓它去眷顧別人! 如今,她同樣是不稀罕! 還是那句話,假如這份珍貴要用無數的痛徹心扉來換得,那她寧愿不要! “賀爺爺他們回去,也只是為了更好安排煜少的事,你別放在心上,賀爺爺不會像二嫂那樣無理取鬧的。”張阿姨繼續勸慰。 凌語芊又定一定神,沉默依舊。季淑芬被“趕走”不久,賀云清等人也離開了,平時,他們都會呆到傍晚前,且臨走前都會再看琰琰一眼,但今天,他們提前走了,沒有再看琰琰,直接就走了。 興許情況如張阿姨的安慰,回家能更好地安排搶救賀煜的事宜,但也興許,他們也覺得是琰琰給賀煜帶來災難。 不過都無所謂,他們喜歡也罷,厭惡也罷,都沒有多大的關系,反正,自己也不稀罕,自己早就做好一年后離開的準備,早就想過,在琰琰成長的日子里沒有他們的愛。 凌語芊心中盡管是這么想,但還是難掩淡淡的失落和悵然,一會,她甩了甩思緒,壓住這些不該有的惋惜,美目重返張阿姨那,出其不意地問,“張阿姨,你是否也覺得我很冷血?” 張阿姨怔了怔,搖頭,語氣堅定,“最愛煜少的人,是你!” 凌語芊唇角一扯,勾出一抹不知何意的笑,再一次看向外面的蒙蒙大雨,嗓音仍舊分外輕緩,“那他,他愛我嗎?” “他最愛的人,也是你,他愛你比愛他自己還多!”張阿姨又是不假思索且無比肯定地應答,“所以,他一定沒事,不管他遇到多大的困境,都會化解的,會回來見你,見琰琰,琰琰不是克星,根本不是!” 凌語芊唇角霎時更翹起來,整個唇形顯得更加完美,因點亮希望的眼眸也越發的晶亮,直視著眼前的一片灰白,在心中吶喊出來,“賀煜,你這個大騙子,不守信用的大壞蛋,還想我原諒你的話,就給我好好的,給我支撐住,假如你真的死了,那我也不會再流半點眼淚,因為那代表你不愛我,代表你愛我不夠深,故我不會為你傷心,不會為你哭!聽到了,聽到了嗎?賀煜你聽到了嗎?” 悲痛委屈的淚,自凌語芊眼中奪眶而出,揮如雨下,比外面那些雨線落得更快,更猛。 由心中吶喊而出的聲音沖進大雨中,飛上云霄去,隨著黑夜朝宇宙擴散,順著地球而轉動漂流,進入另一個風雨交加的地方…… 海面上,狂風呼嘯,大雨滂沱,驚濤駭浪洶涌翻滾,海面劇烈搖曳,木排在浪尖里巔簸,木排上的兩個人影緊緊拽住用樹干制成的木漿,合力駕馭,奮身與驚濤駭浪抗衡著。 “derrick—he,你還行不?”歌德魯邊穩住身體使勁搖動木漿,高聲叫喊。 賀煜與他背對著背,也極力把關著自己這邊,同樣將語調發揮到最高,用英語回答,“嗯!還行!” “那就好,記住,你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人在家中等你,所以,你務必要堅持,駛過黑夜的海洋,便是幸福的風和日麗的港灣!”歌德魯不僅是為賀煜打氣,也為他自己打氣。 賀煜聽罷,不禁想起香港一著名詩人的作品《航海》: 柚子樹開花時節乍曖還寒 突然滿天烏云密布, 狂風呼嘯,雷聲隆隆, 大雨滂沱,波濤洶涌, 扁舟在浪尖里巔簸 翻江倒海, 水手們合力駕馭, 渡過黑暗的海洋。 駛向幸福的彼岸, 風和日麗泊于寧靜的港灣越是惡劣危險的時候,人的求生本能和奮力拼搏毅力越容易被推到極點,發揮最大的效能,然后戰勝困難,擺脫危險境地。 然而,詩歌終究是詩歌,象征著人類對美好的一種追求和向往,現實卻是殘酷的,就目前巨濤洶涌的大海而言,什么都顯得渺小無能! 起初,憑著心中那股信念,兩人還能勉強支撐,可漸漸地,隨著浪濤連綿不斷,且在一個勢不可擋的巨浪襲來時,小小的木排倏忽被掀起,連帶賀煜和歌德魯一起被卷到大約兩米高的空中,繼而隨著巨浪翻滾、墜落,砰的一聲巨響,木排翻底砸回水中,賀煜和歌德魯也因此落進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