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當然!”醫(yī)生馬上應答。 “那給我保胎吧,我是孩子的母親,至于父親……他不是!”凌語芊目光重返賀煜的身上,若非不得已,她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這個魔鬼,不想再看到這張臉。 清澈而空洞的眼眸,悲憤交加地瞪著他,她斬斷情絲,怒斥而出,“賀煜,該滾的人,是你,這里不關事的人,也是你!所以,立刻給我滾,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說到最后,她幾乎是用吼的,由于出力太大,以致下面又是一陣劇痛,全身都在抽痛,包括那顆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心,然而,她再也沒有知覺。 賀煜陰沉恐怖的臉,陡然更嚴重一層,整個人冷得無以形容,如尖刀般銳利的黑眸,死死地盯著凌語芊,手抬起,再次扼住她的下巴,“有種,你再說一次!給我再說一次!” 凌語芊再也感覺不到痛,因為她已麻木,恨意依舊的清眸,果敢地迎著他的邪惡,她一字一句,也咬牙切齒地吼出,“孩子的父親,不是你,因為,你不配!” 賀煜的手,收得更緊,凌語芊整塊下巴也隨之更加的漲紅。 這時,醫(yī)生再也顧不得,一把推開了賀煜,沖到凌語芊的跟前,勸阻道,“賀太太,別激動,你的情況不宜大叫,不宜動怒,請冷靜,冷靜!” “別叫我賀太太,我不是,不是!叫我凌小姐,凌小姐!”凌語芊依然沒有冷靜下來。 “好,凌小姐,你別再動氣了,你不是要保住胎兒嗎,那就冷靜下來,記住,冷靜!”醫(yī)生趕忙聽從,說罷,拿起針筒和藥水,事不宜遲地給她注射,直到一切都安排妥當,他做出交代,“保胎針已經打進去,接下來是觀察期,還是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千萬別動氣,否則,恐怕華佗再現也救不到了。” 醫(yī)生刻意說得更嚴重,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那暴怒的男人趕走,他轉身,對賀煜和肖逸凡道,“病人需要好好休息,你們都暫且出去吧。” 賀煜仍舊面若冰霜,先給醫(yī)生一個冷瞪,目光依然抑不住地朝床上的人影掃去,好一會,收回視線時,高大的身軀揚長而去。 肖逸凡暗暗松了一口氣,走到病床前,柔聲安撫,“語芊,你好好休息,我在外面等你,有事,打電話給我。” 凌語芊晦暗死寂的眼神終于拾回些許光彩,感動地婉拒,“謝謝你逸凡,不用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耽誤了你不少時間,對不起!” “傻瓜,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該互相幫助,除非,你不把我當朋友。” “逸凡……”凌語芊眼眶猛然一紅,聲音也起了哽咽。 “你的情況尚未穩(wěn)定下李,故就算我回到家,也依然無法入睡,那不如留下。所以,別再趕我了,嗯?” 自己哪是趕,自己何嘗不希望有個人能陪自己渡過這難熬的、痛苦的漫漫長夜!只是,這個人不應該是他,盡管他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不該是他,而應該是……應該是…… 呵呵,自己怎么還在奢望,怎么還在奢望那個冷血無情的魔鬼! 看著凌語芊千變萬化卻依然擺脫不了悲傷痛苦的神色,肖逸凡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無限憐惜的安撫道,“語芊,別再想太多,別想那些悲傷的事,現在最主要的,是保住胎兒,有什么事,以后再說,好嗎?算是答應我的一個要求,嗯?” 凌語芊抬眸望著他,美目漸漸凝起了淚水,喉嚨更加哽咽,乖乖地點了點頭。 肖逸凡黯然傷神,手本能地抬起,欲抹去她眼中的淚珠,其實,他還希望,能俯下身去,在她光潔的額頭落下一吻,但最終,他還是忍住這這沖動,只抿唇,給她一個帶著鼓勵性的笑,轉身走了出去。 在門口處,被一高大的人影堵住! 是賀煜! 那臉色,那眼神,那表情,還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肖逸凡本是不想理他,但稍作考慮,還是淡淡地道,“我們……談一談?” 賀煜不做聲,帶怒的火眸繼續(xù)冷冷地瞪著肖逸凡,見肖逸凡走到前面的走廊盡頭,他不由也抬步,緩緩跟上。 夜已深,風更涼,卻正好能將人的混亂思緒給吹散。 肖逸凡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呼出,看著樓下依然車輛往來不息的馬路,他不禁想起剛才那幕心有余悸的畫面,隨即娓娓道出,“一個女人能帶著尚未出生的胎兒一起尋死,訣別她的父母,親人和朋友,甚至乎……連她最愛的那個男人都不要了,可見她的心是何等的絕望!” 賀煜抿著唇,同樣俯視著樓下路面的情況,俊顏布滿思忖,眉眼間的怒氣,似乎沒那么旺盛了。 “我是半年前認識語芊,不,確切來說我知道她已有一年,當時,我在隧道里唱歌為生,她則給路人畫素描,不可否認,一開始吸引我的是她的美貌和才氣,起初我以為她是個出來玩耍的千金小姐,可漸漸地,我發(fā)覺事情非如此,她的樣子,是年輕的,但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著一股成熟和堅強,那是一種飽受風霜后養(yǎng)成的成熟和堅強。故我更好奇了,我在想,她最多也就20歲出頭,到底經歷過怎樣的創(chuàng)傷,使她看起來那么滄桑!”肖逸凡接著往下述說,腦海隨之涌現起曾經的一幕幕情景,其實,那樣的成熟和堅強,他自己也有,以致他瘋了狂地注意她,即便是病了,也堅持不懈去賣唱,只為能見到她。 當然,這些他不會說出來,不會告訴賀煜,也不會告訴語芊,畢竟,她已是有夫之婦,已經有了她選擇托付一生的男人。 不過,他要呵護她的心,不會改變,任何傷害到她的事,他不允許,任何傷害到她的人,他也會阻止,即便,那是她的丈夫,是她最愛的男人。 所以,他繼續(xù)分析和勸慰,“每個人都有過去,既然是過去,那就不應該再去理會,不應該在意。不管她曾經愛過誰,不管那是怎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不管她曾經為誰墮過胎,都已成過去,而現在,她懷的寶寶是你的,她要保住的胎兒,是你的!其實,你應該感到慶幸,因為你和她的寶寶,保住了!你比那個男人幸運不是嗎?” 曾經,從凌語芊的神色間,肖逸凡猜想她是否經歷過一次極大的感情創(chuàng)傷,如今,他總算肯定了。難得她從過去的創(chuàng)傷中走出來,難得她還有重新愛人的勇氣和信念,故他希望,她能好好地愛下去,重獲幸福和快樂。 剛才,雖然他也很憤怒賀煜的舉動,可冷靜下來再想想,站在賀煜的角度去想,其實那些令人氣憤的反應,也算正常。 越愛,越在乎,以致,越介懷。賀煜,恐怕是愛慘了語芊! 肖逸凡在這邊揣摩猜測,賀煜卻別有一番想法,他盡管還是沉默不語,其實內心里已經起了極大的變化。 的確,他一直認為她有過去,那個天佑,應該就是令她墮胎的男人,肖逸凡說的“刻骨之戀”,應該也是天佑! 可是,天佑是誰?天佑是存在的,但,又是不存在的,因為,沒人能找到,即便自己用盡各種辦法,也查不出這個人! 還有,肖逸凡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他要是知道,恐怕不會說得這么滔滔不絕吧!哼! “賀煜,能不能告訴我,你和語芊之間發(fā)生什么事了?語芊昨晚那么晚還出現在這附近,還想自殺,這到底怎么回事?”忽然,肖逸凡問起事情的緣由經過。 賀煜面色倏忽一怔,正沉吟間,手機震動,有來電,顯示的名字是……李曉彤。他略微停頓,還是接通了。 “煜,十二點鐘了,跟我說生日快樂好嗎?”李曉彤帶著醉意的聲音緩緩傳來。 賀煜又是一陣呆愣。 “你始終還是放不下她,雖然我不清楚她用了什么法子把你叫回去,可我不得不承認,我輸了,我徹底地輸了,我輸給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原來,在這世上還是美色最吃香,還是美色當道,連你賀煜,也逃不過俗套……”李曉彤繼續(xù)低喃著,悲傷的聲音更加痛苦。 “你還在那?”賀煜總算接話,嗓音也很低,很沉,幾乎低不可聞。 “我說過,我要在這里,等你回來……煜,你還會回來嗎?還會嗎?大概,不會了吧,呵呵,我真傻,我真傻……” “等我!”賀煜打斷她的話,話畢收線,轉身便走,沒有再看肖逸凡。 肖逸凡剛才一直留意著賀煜打電話,即便只聽見賀煜口中發(fā)出兩句話語,但結合語芊的反應,他隱約猜到了一些事。 最令女人心灰意冷和悲痛絕望的,莫過于男人的出軌,而且,根據這簡短的對話可判斷,賀煜并非逢場作戲,能讓他這種情況下還離去的人,必定地位不淺。 肖逸凡想罷,心中的憤恨再起,還有對語芊的心疼,看著空蕩蕩的走廊已無賀煜的身影,他也抬步,回到急診室。 室內正好只有語芊一個病人,故里面很寧靜。語芊睡著了,她閉著眼,睡得很安詳,美麗精致的臉依然蒼白得毫無血色,假如不是那若隱若現的淺淺的呼吸聲,不禁差點讓人以為,她已香消玉殞。 當時,看到她亡命地沖出馬路,他心膽俱裂,想也不想便沖出去,不惜用自己的身體,只為營救她,把她從地獄之門救回來。 然而,自己這么做,真的把她解救了嗎?又或者,其實是將她推進另一個深淵?遭到心愛人背叛的滋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深刻體會那種痛,可憐的語芊,如此嬌弱的她,能否承受得住這種痛,能否熬得過去? 對不起,對不起,語芊,對不起! “嗯——” 突然,一聲細微的嚶嚀,打破了肖逸凡的沉思。 他回神,看到凌語芊身體在輕輕地扭動,娥眉緊蹙,樣子似乎很痛苦。 “語芊,語芊——”他不禁握住她的手,輕聲呼喚。 凌語芊緊閉的長睫毛緩緩分開,微弱地喊出,“逸凡……” “你怎么了?哪兒痛嗎?”肖逸凡馬上關切地問。 凌語芊繼續(xù)眉心深鎖,手放在小腹上,吃力地呢喃,“痛,好痛。” 肖逸凡面色陡然一變,立刻按了床頭的呼叫器,然后,握緊她的小手,上面的冰冷讓他更加擔憂和焦急,“忍一下,醫(yī)生就來了,沒事的,會沒事的。” 說罷,他又是在呼叫器上胡亂按一通。 不久,房門被推開,醫(yī)生聞訊趕到。 “醫(yī)生,她肚子好痛,怎么回事?不是打了保胎針了嗎?怎么還會痛?”肖逸凡迫不及待地匯報。 醫(yī)生不予置評,先是來到床前,給凌語芊檢查一番,而后,匯報,“我剛才也說了,給她打了保胎針,接下來是觀察期,這期間,不排除有意外發(fā)生,所以,在孕酮數據恢復正常之前,誰也無法得出確切的結果。” 肖逸凡頓時又是一陣心悸和驚慌,“那就是說,她還是會有流產的可能?” “嗯,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我們先觀察吧。還有,這期間會陸續(xù)伴隨著不同程度的陣痛,你們要多陪著她,給她鼓勵,對了,賀先生呢?”醫(yī)生說著,下意識地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他是病人的丈夫,最好由他來陪著病人,這樣會更能減輕病人的痛苦。” 肖逸凡稍頓,訥訥地道,“他有點事,走開了。” 醫(yī)生這也才想起剛才的某種情況,便不再多說,只是,那黑框眼鏡后面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他于心不忍,不禁給凌語芊打氣,“賀太太,別擔心,應該不會有事的,至于疼痛,由于目前你無法接受其他藥物,只能靠你本身的毅力去支撐,不過,這種痛是在人體的承受范圍之內,所以,加油!” 他又恢復了對她的“賀太太”的稱呼,只不過,凌語芊已沒再去在意,她整個身心都被劇痛侵襲折磨著,她所有的力量,都在和疼痛拼搏掙扎著。 肖逸凡重新蹲在床前,重新握住她愈加冰涼的手,同時,也更加心如刀割。他強忍住痛,邊小心翼翼地輕揉著她的手,邊若無其事地道,“語芊,沒事的,你忍住,我會一直陪著你!” 一直陪著自己! 是的,她知道逸凡一定會一直陪著她!只是……一直陪著她的人,不應該是他,不應該是他! “他有點事,走開了!” 盡管剛才她痛得幾乎崩潰,可她依然清楚聽到逸凡所說的這句話,她還非常清楚,賀煜離開,絕不是這么簡單的理由。 不是說了要死心嗎?不是說了不會再去奢望和在意嗎?可是,為什么心還是那么痛,為什么?為什么? “還有寶寶,他知道媽咪現在很辛苦,很難過,很緊張,他也會陪媽咪一起努力,他可是親口跟我說的呢,他叫我,干爹,你叫媽咪放心,我會乖乖的,會一直陪著媽咪,絕不會離開媽咪的!”肖逸凡繼續(xù)安慰,語氣還放輕快起來,還笑了,他想借此來分散她的注意力,減輕她的疼痛。 凌語芊沉默依舊,緊抿著唇,感激不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漸漸地,淚水再也無法克制,嘩嘩直流…… 肖逸凡并沒有立刻阻止,她心里的痛,他懂,故他清楚那必須借助一些東西來抒發(fā)、緩解,而對她來說,眼淚是最適合的。 他依然滿眼疼惜,靜靜地看著她,到了感覺差不多,他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 凌語芊便也緩緩接過,小心翼翼地拭擦著眼淚,起先,淚水還是抑不住地繼續(xù)狂流,她又用了好幾張紙巾,總算阻止,而后,努力吸著鼻子。 肖逸凡依然目不轉睛,忽然道,“想不想聽聽關于我的故事?” 凌語芊怔然,他的故事?他是指哪方面? 肖逸凡已經自顧闡述出來,嗓音更顯低沉: 我和幽幽,是鄰居,自小一起長大,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做作業(yè),一起玩耍,從小學開始,幽幽的成績就很好,而我,只是中等,每次都是她鞭策我、輔導我、幫助我,我考試才勉強過關,然后,一起升初中,高中。由于她成績優(yōu)異,她獲得保送來g市外語大學的機會,而我,名落孫山。 我問她,幽幽,你還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她肯定地說,愿意,這輩子她都會跟著我,會永遠是我肖逸凡的女人。于是,我?guī)е椅ㄒ坏呢敻唬c她一起來到g市。她進學校讀書,我則在街頭賣藝,為了她的學業(yè)著想,我們約好每個周末見面,在我租住的廉價房里,她為我煮飯,為我洗衣服,為我收拾房間,然后,聽我彈吉他,躺在我的懷里,說她在學校的趣聞,聽我說我的閱歷,我們還談到,未來的夢想和打算。日子過得雖然拮據,但我們都覺得很滿足、很快樂。 直到她畢業(yè)前夕,她來找我,跟我說出兩個字,兩個我以為永遠都不可能在我們之間出現的字。 她說,逸凡,我們分手吧! 那一刻,我感覺全身都僵住了,眼前發(fā)黑,重重地打了一個踉蹌。我在想,她今天怎么了,突然跟我開這樣的玩笑,但其實,我知道那不是玩笑,因為她從來不會拿這樣的事來開玩笑。 而她接下來的話,也說明她不是開玩笑。她說,寫論文期間,她到一個美資公司實習,結識了那里的大老板,比她大十歲,是個美國人,答應娶她,幫她拿到美國那邊的身份。 幽幽長得很美,加上品學兼優(yōu),從初中開始就一直是男生注目追求的對象,其中不泛富家子弟和官家子弟,但她從不為所動。這次,她卻心動了,對方是一個她只認識兩個月的男人。 她抱著我,哭著跟我說,逸凡,假如我嫁給你,我們的孩子還是肖家的,還是脫不了山村人的稱呼。而我們,將來也會過得很苦。 我忍著痛,挽留她,幽幽,別擔心,我會努力,會加倍努力,擺脫貧困,在g市買房子,轉戶口,到時,我們就是城里人,我們的孩子,是城里人的后代。 她卻搖頭,她說,在大學這幾年,在g市這個大城市,她看到了很多,懂得了很多,這個社會的現實,根本不是我們能想象,更不是我們能承受的,她不敢去賭,因為她怕結果輸了的話,就什么也沒有了,包括失去我。如今難得有個好機會擺在她面前,她想好好把握。 的確,那的確是個好機會,美國老公,美國綠卡,還有美國孩子。我把她從懷里推開,扶正她的身體,定定看著她,約有好長一段時間,低聲問出最后一句,幽幽,你決定了?真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