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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和離不算事兒在線閱讀 - 第192節

第192節

    "這恨吶,哀家在前朝宮廷之中看遍人心冷暖,從來都不會看錯它。"太后悠然道,"說來晏斐的母妃賢妃娘娘,是哀家這輩子以來,見過的最聰慧淡定的女子。在晏朝皇宮淪陷之前,她便已經為自己與晏斐謀好了出路。一條密道,兩個替死之人,賢妃娘娘將一切安排妥當,卻在國破之際臨走之前,將她自己逃脫的機會留給了哀家……"

    太后說到此處,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尾微挑的鳳眸深深凝視進蘇玉的眼眸,聲音陰柔道:"你說……若你是晏斐,你恨不恨哀家?"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不認識晏斐?!彪m然與太后相隔著幾尺的距離,蘇玉還是不禁地向后靠了靠,視線卻死死鎖住太后凌厲的眉眼不移,“但是我認識秦硯,我知道他待你究竟如何。或許晏斐真的恨你,但是作為秦硯,他對你卻是全然的信任,我能看出,他并不恨你。”

    “不恨?”太后就站在大殿的窗牖旁,被滾滾黑云遮掩的微弱陽光透過木制鏤花的窗欞照在她的面上,帶來的卻是一層死沉之氣,“晚了。或許他真的不恨哀家,哀家卻不能不提防他?!?/br>
    蘇玉的眉頭越擰越緊。

    “不知你可還記得在我朝大軍與睢陽王交戰之時,你入宮請旨讓哀家允你去前線送信,哀家對你說的關于晏斐的話。”太后凝視著蘇玉緩緩道。

    蘇玉頓了頓,道:“你說,秦硯的母親因你而死,是以你絕不會容許自己再欠他第二條命。”

    “你倒是到了此時還不忘記提醒哀家此事?!碧箧倘灰恍?狹長深邃的眼眸中卻笑意全無,“那你是否還記得在那之前,哀家對你說過什么?”

    “哀家對你道,晏斐有一個錦囊,那個錦囊是他的師父楚閑云老先生交予他保命而用,讓你替哀家轉告他,無論如何莫要動用那個錦囊?!碧筝p聲提醒道,“哀家猜測,你必然將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對他說了罷?”

    蘇玉抿了抿唇,陷入沉默。

    “你必然猜不到,在他離開凌安之前,哀家對他說了什么?!碧蟮溃鞍Ъ覍λf,哀家十分愛慕你大哥蘇逍,讓他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蘇逍的性命。其實說來蘇逍與哀家無親無故,幾乎是兩個毫無交集的人,哀家憑什么要保住他?”

    太后話音一落,從鼻腔之中發出一連串喑啞的笑聲,這笑聲雖不響亮,卻讓人從心底毛骨悚然。

    蘇玉被這笑聲激得一怔,面色也驀地煞白了下來:“你……你本意便不是讓秦硯珍惜那唯一一顆定元丹,而是想通過我的嘴告訴他,我知道他有一個保命的錦囊?!?/br>
    “沒錯。”太后狹長鳳眸勾起,贊許地輕瞥了蘇玉一眼,“哀家不是怕他用了定元丹,而是怕他在關鍵時刻沒有信守承諾,不用那定元丹。若是他真的打算如此,便也還需要衡量一下,若是你知道了他分明可以救你大哥蘇逍,在那時卻并沒有將定元丹拿出來,眼睜睜看著你大哥重傷垂危,你會不會恨他?”

    蘇玉的五指在八仙桌的桌面上倏然扣緊,指尖的紅潤頃刻間消散,只留一抹憤恨的蒼白之色:“你終究是不了解他,秦硯既然承諾過你,就必然會做到,他自始至終沒有想過將定元丹藏起來?!?/br>
    太后的眸光動了動,抬眼一瞥已然快至正中央的日頭,淡淡笑道:“原來如此,若是你早些將這些與哀家說了,哀家或許可以在朱批判晏斐死刑的奏折時,心慈手軟一下。”

    蘇玉瞇了瞇眼,倏地從桌邊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向太后道:“你究竟想要說什么?”

    太后神色寡淡地注視著蘇玉與她之間漸漸縮小的距離,一字一頓道:“哀家賜給晏斐的鴆酒,是真的鴆酒,里面并未放定元丹?!?/br>
    蘇玉的呼吸一滯,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全部倒涌至腦顱,耳中一片轟鳴作響,只覺得太后的話十分聽得十分清晰,卻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你說什么?”蘇玉幾步踏上前去,十指緊緊攥住太后的手臂,“你方才……說什么?”

    太后的聲音一派陰柔嫵媚,每說一個字,卻能讓人寒到骨子里:“那定元丹早就被哀家毀了,今日哀家賜給晏斐的,是見血封喉的鴆酒。”

    “他是你親弟弟!”蘇玉沙啞嘶吼道,瀲滟的眸中霎時間血絲密布,滿目瘡痍,“秦硯是你在這世上,唯一與你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那又如何?!”太后微哂,猛力一揮袖,將蘇玉的手拂開聲音尖銳道,“難道你忘記了哀家還有顯兒?如今各方勢力已然鏟除殆盡,顯兒的帝位也坐穩了。當年先帝因為一念之仁將睢陽王發配至邊疆,最終養虎為患,反倒丟了自己的性命。哀家只有一個顯兒,不能冒險,無論如何不會給晏斐成為第二個睢陽王的機會!”

    窗外密布的烏云終于將全部天日遮掩,大殿之內倏然灰暗了下來。而太后的眸中卻漾著奇詭的微光,在這光線黯淡的大殿之中顯得格外耀目。

    蘇玉就著太后將她拂開的動作上前了一步,右手成爪十分精準地扣在太后纖細的脖頸之上,五指緩緩收緊,瞇著眼睛聲音發顫道:“快下旨停刑!”

    太后被掐得喘不上氣來,白皙的面容上浮現出一層不正常的紅暈,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愉悅:“你殺不得哀家,你若是殺了哀家,晏斐還是活不了。”

    蘇玉卻又緊手上的力道,口吻森冷道:“他若是真死了,你便下去給他陪葬?!?/br>
    “然后呢?”太后拼命喘著氣聲音啞啞道,“哀家死了,你……以為你能活著出去?即便你不怕死,那蘇家……蘇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呢?弒君之罪,株連九族都不為過?!?/br>
    蘇玉手上的動作一頓,面上的表情劇烈掙扎了半晌,終是將掐在太后頸間的手松了松。

    太后得了須臾的縫隙,已然渙散的眼瞳重新聚焦,一把揮開蘇玉的手,癱軟在地上開始急促地呼吸起來。

    “下旨停刑?!碧K玉俯視著她冷聲道,“否則我便將你的真實身份傳出去,讓所有人知道,不僅是秦硯,還有你,你也是前朝的余孽?!?/br>
    “且不說你沒有證據,說出來有多少個人會信?!碧笠允址鲋鳖i,聞言抬起頭來看著蘇玉,“退一萬步講,若是真的有人信了,你可曾想過晏斐他會如何認為?他傾盡一生,所求不過是讓顯兒安穩地坐上帝位,為顯兒鋪一條太平盛世之路。而此事一旦傳出,毀了他畢生的謀劃不說,當今天子與前朝有故,天下必將大亂?!?/br>
    說到此處,太后竟不去看蘇玉,反而扶著墻壁掙扎地站起身來,遠眺向窗外早已被叆叇黑云遮掩的天空,發出一連串玲玲笑音:“晏斐有多歡喜顯兒你也看到了,若是他泉下有知,只怕也不會原諒你這輕率的舉動罷?”

    窗外驀然狂風大作,兇猛的咆哮之聲撞擊著鏤花窗牖,似是要將它撕裂一般。濃厚的云層不斷翻涌,終是承受不住那令人壓抑的重量,宛如一道巨斧將它從中間劈開,內里的陰寒在此刻盡數傾瀉出來。

    霎時間,鵝毛大雪飄落。

    蘇玉的眸光在不住地顫抖,心中不詳的感覺在蒸騰,一時之間竟然喘不上氣來。

    “午時了?!碧笮σ怄倘?,推開窗牖將手伸了出去,再收回來的時候,掌心之中竟然躺著幾片梨花瓣兒似的雪花,凈透瑩亮,卻不及她手心肌膚的冰肌玉骨。

    蘇玉的瞳孔一縮,反應過來那沉悶的感覺代表著什么。

    秦硯……

    大殿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直候在殿外的長秋監緩步走了進來,在內殿外輕聲喚道:“殿下,秦大人已然行刑完畢,這尸首……”

    太后合了窗牖,輕瞥一眼蘇玉,看到她神色怔忪站立在那里,身體卻止不住發抖的模樣,開口道:“抬上來罷,這里還有人想要見他最后一面?!?/br>
    殿外長秋監頓了頓,低聲應下了。

    蓋著一層白布的遺體,放在擔架之上由兩個人一同抬入了內殿。蘇玉屏著呼吸注視著那兩人將擔架緩緩放下。

    “嘭——”的一聲悶悶聲響,擔架之下的身體卻死氣沉沉一動不動。

    心口宛如被一把刀刃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左右翻攪,劇烈的疼痛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頃刻間遍布四肢百骸。蘇玉的指尖不住顫抖,掌心之中緊攥著的白布似是帶著千鈞般的重量,怎么掀都掀不開。

    在一旁的太后按捺不住,推開了擔架旁佇立的內侍幾步上前,動作麻利地將那白布直接掀開。

    那人的容顏猝不及防撞入視線,依舊清華溫潤。清眉之下,眼簾合起,濃密的眼睫在下眼瞼處透出一片疲憊的殘影。若不是毫無血色的嘴唇與臉上的衰頹慘白,幾乎會讓人以為他真的只是沉沉睡著了一般。

    蘇玉的手腳冰涼,顫抖的手在他脖頸間的脈搏處輕輕一探,腳下發軟,終于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