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心下沉了沉,秦硯將軍帳的帳簾完全掀起走進了軍帳,蘇家兄妹二人這才察覺道外人的到來,而蘇玉在看到秦硯時,原本如同死灰一般的眸光倏然一亮。 蘇家兄妹二人誰都沒有出聲,蕭致彥只得輕咳一聲道:“秦監軍來了,便由他來診診蘇少將軍的傷勢罷?!?/br> 蘇玉應了一聲從蘇逍身旁起身。 秦硯搖了搖頭道:“這傷口無論如何都要上藥,蘇少將軍這般坐著怕是不行,還是先趴到床榻上去罷?!?/br> 蘇玉情不自禁地向蘇逍伸出手來,只是手伸到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動作改為彎起來將手放在蘇逍的腰間從旁攙著他起了身。 蘇逍無奈道:“我傷的是背又不是腿,你至于這般對待我?” “你這傷還指不定要怎么治?!碧K玉沒好氣道,“我這是幫你省力氣?!?/br> 寒鐵之傷,除了以藥吊著,根本是無法治療的。 蕭致彥心中難受,側過頭來看了秦硯一眼,卻發現他的視線一直放在這對兄妹身上,面上表情寡淡,眸光深邃,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待到蘇逍平趴在了床榻之上,秦硯從將自己的石椎木醫箱整個都搬到了床邊,細細查看著他背后的傷口。 蘇逍背上的這道傷口其實比秦硯想象中情形要好許多,雖然傷口周圍皮開rou綻,從他的右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左側腰部以上,但目測傷口并不是很深,應是在關鍵時刻被人從旁攔了一下,那一劍這才沒有刺入內臟。 若是平常遇見這樣的傷口,秦硯只需先消毒后縫合即可,只可惜蘇逍這傷…… 秦硯纖長手指輕輕觸了觸蘇逍的傷口附近,入手之處分外的冰寒,還未有什么動作,立刻便有殷紅的鮮血從傷口的周邊一點一點泛了出來。 蘇玉在一旁手忙腳亂的扯了紗布動作輕柔地將那條血印拭去,對著秦硯蹙眉道:“你輕一些!” 秦硯收回手來,耳旁傳來蘇逍的微帶諷刺的嘲笑聲道:“上次我在蘇府祠堂揍你時,我幺妹還護著你不讓我打你,如今……嘿嘿,秦硯啊秦硯,風水輪流轉這句話說得實在太對!” “方才是我一時沒注意?!鼻爻幏路饹]聽到蘇逍的嘲笑一般,歉然道,“后面我的動作必然會更加小心?!?/br> 蘇玉的下頜緊繃的線條松了松,神色緊張問道:“大哥這傷究竟如何,難道真的是被寒鐵所鑄的刀劍所傷?” 秦硯深深凝視著蘇玉,點了點頭。 想到張奇身上的寒鐵之傷久久不能愈合,最后只能無奈選擇自刎,蘇玉的睫毛顫了顫,聲音干澀問道:“那……可有什么……” 蘇逍卻在這時半撐起身體輕輕按住了蘇玉的手,止住她后面的話,對著秦硯問道:“軍營中的藥草所剩不多了罷?” 秦硯聞言沉默,蘇玉的背脊亦僵了僵。 “我知被寒鐵所傷的傷口痊愈不得,只能用止血補血的藥草吊著。”蘇逍平靜道,“只是軍營之中傷兵數量本就不少,方才你就在傷兵軍帳之中,自然知道那里剛被送回來了五千多傷員,藥草只怕會更加緊缺。” 說到此處,蘇逍頓了頓,開口沉聲道:“既然藥草如此緊張,而我在這個時候用藥其實也是浪費,這藥我便不用了?!?/br> “大哥!”蘇玉驚呼了一聲,斷然否決道,“不行!即便藥草不夠,我也可以去旁邊的黎城采購,你若是不用藥,又怎么可能撐到班師回到凌安之時?” 蘇逍側過頭來看向蘇玉,神情嚴肅怒道:“你說的這是什么混賬話!黎山山路未通,你前些日子剛從那里撿了一條小命回來,如今又腦子一熱上趕著去送命么?!” 蘇玉執拗道:“大哥既然可以為了軍營中那五千將士不要自己的命,我又為何不能為了大哥去試一試?若是我真的能將藥草帶回來,不僅大哥有救,軍營之中藥草豐足,余下的傷兵們生還的幾率也更大了不是?” 蘇逍被蘇玉這一番話氣得說不出話來,再啟唇時,一連串低咳便從口中冒出。蘇玉神色一緊,正要去扶他,卻因為蘇逍怒氣沖沖地瞪視而頓住了手上的動作。 秦硯對著蘇玉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扶住了咳得臉紅氣喘的蘇逍道:“你且放心,即便你不說,我亦不會同意她去?!?/br> 蘇玉蹙了蹙眉,最終卻沒有出聲。 秦硯眸光淡淡流動,緩緩道:“雖然蘇二小姐說的亦有道理,但終究太過冒險。關于蘇少將軍的傷勢,我有一個想法,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br> 蘇逍在秦硯波瀾不驚的面容上逡巡了一圈,面露懷疑之色道:“以前軍營之中并非沒有被寒鐵所傷的士兵,當時你可不是這樣說的?!?/br> 秦硯道:“我確實是方才想起,這寒鐵雖然世間罕見,可睢陽王用來做武器的這一塊卻是出自前朝宮廷之中無疑,既然我們知道了出處,那么當年攻入前朝宮中的人中,興許會有人知道如何治療寒鐵之傷。” 蘇玉眉頭擰得更加緊:“我記得你與我說過當初是睢陽王親自率軍攻入前朝宮闈,只是睢陽王如今生死不明不說,還與我們互為夙敵,即便他知道如何治愈寒鐵之傷又能怎樣?” “除卻睢陽王,我們手中還有一人?!鼻爻幍?。 蘇玉下頜一緊,驀地抬起看向秦硯道:“你說的是——于明堂?” 秦硯的眼眸如淵一般深邃,讓人讀不出他心中的想法:“當初我醫治張奇等人時,于明堂還未落網,是以我沒有想到這一條路,如今他既然握在我們手中,自然要物盡其用。” “只是……”蘇玉的睫毛顫了顫,“我們也只是猜測,若是于明堂他不知道如何治療寒鐵之傷,我們又該如何?” “他會知道的。”秦硯對著蘇玉篤定道,隨后轉向蘇逍,“所以蘇少將軍此刻莫要再作推辭,先用藥將傷口的血止住,在此靜候我們歸來。” 蘇逍的喉嚨動了動,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第一百〇八章 蕭致彥與蘇逍對于戰俘從來不會刻意苛待,但是此刻畢竟為兩軍交戰之時,軍營之中一切從簡,就連將軍校尉都要共享一帳,更遑論這些戰俘。 蘇玉與秦硯二人來到于明堂的關押之處時,雖然早就知道營地之中沒有設立專門的監牢,于明堂這些日子怕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然而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蘇玉才發現眼前的景象既然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簡陋不少。 面前的于明堂獨自一人無力靠坐在一個八尺多高的木質的籠子里,衣衫襤褸,滿頭的亂發透著泥土污濁的味道,一縷一縷蓬亂地披散在他的面上與肩上,幾乎將他整個面容都遮蓋了去。 蘇玉不由蹙了蹙眉,很難將眼前的于明堂與當年蘇府那個脾氣頑固執拗,容貌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老頭聯系在一起。 秦硯的腳步在此時頓住,對著蘇玉道:“你還是就在這里等我罷,一會在場的人太多,他的嘴反而不好撬開?!?/br> 蘇玉抿了抿唇,雖然心中亦想跟過去,但是秦硯說的確實在理,便點了點頭,對著他道:“那我就在這里等你的好消息?!?/br> 秦硯對著蘇玉眉目柔和一笑,這才轉身向著關押于明堂的木籠走去。 于明堂臉頰深陷,面上似乎只剩下了那一雙空洞虛暗的眼眸,無力的瞪視著秦硯漸漸走近,動了動干涸的嘴唇,聲音嘶啞開口道:“我本以為我可以留著這條命回到凌安,卻未想到昨日那批戰俘剛剛被斬,如今便輪到我了?” 而后,于明堂的視線越過秦硯掃向遠處的蘇玉,眸光微微有些發亮:“原來真的輪到我了。二小姐今日來到這里,怕就是想親自送老夫一程罷?” 秦硯走近了幾步,將于明堂死死盯著蘇玉的視線隔開,隔著木頭籠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于明堂,口中淡淡道:“你猜的沒錯,你的死期確實不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