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我猜到了。”蘇逍合了合眼,“但我意已決。” 蘇逍將話撂在這里,轉身就向祠堂門外大步走去。 秦硯心中知道太后對于蘇逍的感情不一般,若是此刻讓他頂著如此深重的仇恨單獨覲見太后,必然要有一番爭論。即使他心中信任太后,卻也不能放任著蘇逍在太后面前向她戳刀子,見勸阻蘇逍無妨,秦硯一時情急之下從蘇逍的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企圖繼續攔住他。 蘇逍在前方猝然發力,左手狠狠一扯秦硯的胳膊將他拉近,右手緊扣他的喉嚨回身對著他的腹部便是一拳。 猛然撕拽向前的趨勢與蘇逍強勁的臂力讓這一拳異常兇狠的擊打在身上,秦硯的面色倏然一白,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打的移了位,忍不住低低悶哼一聲。 一剎那間的變故讓站在一旁的蘇玉雙眸瞪大,飛奔向前橫在兩人中間,一手將蘇逍扣在秦硯頸間的手推開,一手扶住秦硯將他護在身后,驚怒道:“大哥!你這是在做什么!” 蘇逍收回了手,目光越過蘇玉陰沉沉地看向秦硯,口吻冰冷道:“秦硯,你如此阻我,有多少私心在里面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既對阿玉有心,又與太后不清不楚,我蘇逍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秦硯覺察到扶在自己胳膊的那雙手倏然一緊,單手捂著腹部,壓抑著快要掙破胸口的悶咳勉力挺直了背脊,深深看著蘇逍道:“我的私心我自己心里清楚,卻不是蘇少將軍想的那般,蘇少將軍現在并不冷靜,去見太后只會弄巧成拙。” 蘇逍抬手直指香案之上,眸光如刀鋒一般直戳人心:“你給我看清楚了,這里是蘇家的祠堂!香案之上擺的是我二弟蘇逸的牌位!二弟他便死在我面前,若是如今我卻連為他親手血刃仇敵都做不到,將來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顏面去與他相見?你若是再阻我,我殺你都無妨!” “大哥!”蘇玉將秦硯扶得更穩了一些,憂心道,“你看看你都在說什么?秦大人說得對,你現在確實不冷靜,不若你先去父親那里,與他一起入宮也好。” “不必。”蘇逍深吸一口氣,再看向蘇玉時,神色已沉淀了些許,“若是有父親在,太后未必會見我,我要做什么我自有分寸。” 蘇逍轉身便向門外走,走出兩步之后腳步一頓,卻并沒有回過頭來:“你不用擔心我,在這里照看好他罷,我方才那一拳用了十分力,他現在還能站得住已算不錯了。” 話畢,蘇逍頭也不回地大步向門外走去。 “蘇逍!”秦硯低喝一聲,抬步就要向前追,可沒走兩步便腳下一個踉蹌,若不是有蘇玉攙扶著,他險些直接倒了下去。 “你別亂動!”蘇玉擔憂道,“大哥說方才用了全力,這一下必然傷了肺腑,你自己是醫者,也應該知道嚴重性的。” 秦硯捂緊了腹部,只覺得那一處絞痛到讓人站都站不穩,就連臉上的的表情也再難維持,糾結著皺在了一起。緩緩吸了一口氣,秦硯低聲勉強吐字道:“有勞蘇二小姐……扶我找個地方暫坐一會兒,休息完畢我便入宮。” “都成這樣了,你還想著入宮?”蘇玉忍不住眉頭緊蹙。 “要入。”秦硯道,“不能讓……蘇少將軍一個人過去。” 蘇玉心中有些酸澀,可立刻被nongnong的擔憂所取代:“你可還能走,用不用我找人過來抬你?” “不必,我能走。” 秦硯努力掙扎著向前走了一步,蘇玉手忙腳亂地扶著他跟上,熟悉的清爽氣息縈繞在全身,蘇玉感受著秦硯愈發濃重的呼吸聲,低聲道:“你多靠著我一些,這樣便可以省去許多力氣。” 秦硯的呼吸聲更重,蘇玉知道他已發不出聲來,卻敏感地察覺到肩膀上的重量并未增加。只好將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握緊,另一只手環在了他的腰間,兩人因為這樣的姿勢靠得更加貼近,這是自從兩人合理之后,便再也沒有過的緊密。 蘇玉便這樣一步一步將他攙扶到了離此處的不遠的蘇家正廳,用肩膀撐著他緩緩坐到椅子上。秦硯的呼吸十分焦灼,額頭早已被冷汗沾濕,蘇玉記得秦硯很早以前便說過他的面上不容易出汗,如今汗水打濕了整個臉頰,想必已然是痛極。 蘇玉掏出隨身帶著的帕子,動作輕柔地為秦硯將額頭上的汗水拭去,出聲問道:“可需要去請個大夫過來瞧一瞧?” 秦硯的嘴唇發白,卻抽出一只手來將蘇玉的手連同帕子一起握住,抬起頭來云淡風輕道:“不礙事的,休息一會就好。” 若非秦硯此時已然面無人色,蘇玉險些要信了,從秦硯的手中掙脫出來,蘇玉正要喚府內的小廝,便又被秦硯抓住了手腕。 這回秦硯的神色帶著一絲懇求與脆弱,壓低聲音道:“我一會便要入宮去了,不用請去大夫了,你在這里陪陪我罷,說說話讓我分分神,一會就好了。” “大哥方才雖然情緒激動,可如他所說,他做事情向來有分寸,況且那是在宮中,又能出什么事情?”蘇玉看著秦硯道,“你如今自顧不暇,還想著要入宮么?” 以蘇逍對于此事的執著來看,在太后面前必定什么話都說得出口,太后對于蘇逍的感情,秦硯也是七夕那日才知曉,蘇玉自然是不知情的。 秦硯合了合眼,點頭道:“一定要入宮。” 蘇玉的容色黯淡了一瞬,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既然你如此不放心大哥,那我便去請父將過來,有了父將追隨大哥入宮,你便不用擔心了罷?” 第六十一章 秦硯眸中露出一抹淡淡暖意,卻搖頭拒絕了蘇玉的好意:“正是蘇老將軍覺得難以啟口,才囑托我先于他過來將此事告知與你們,找他沒有用的。” 蘇玉聞言怔了怔,嘆一口氣道:“這么說來,父將是拿你當槍使了,秦大人素來八面玲瓏,怎么會應下這樣的苦差事?” 秦硯的倏然眉頭一蹙,又一次按住腹部,額頭上的冷汗又凝聚了一層,順著他弧度俊朗的臉部線條滑下。秦硯咬緊了牙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玉匆忙用帕子為他將冷汗輕輕拭去,帕子將要離開他的臉時,手卻被他捧住,秦硯吃力地將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心口出,表情認真又執著。 這一刻,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蘇玉卻明白了這就是秦硯的答案。 “你大可不必如此。”掌心之下便是秦硯一下接一下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蘇玉動了動自己的手,卻并沒有將它抽走,感受著秦硯因為疼痛而有些失了分寸的力度,蘇玉緩緩道,“父將是父將,我是我。” 秦硯松了一口氣,將蘇玉的手松開了些,帶離了自己的胸口平放到桌面上,卻依舊握住不松開。 “可是疼得更嚴重了?”蘇玉問道。 秦硯低喘一口氣,垂了下頭,再抬起時面上帶出一絲尷尬笑意:“這是我第二次被蘇少將軍揍了。” “我也是第一次見大哥將同一個人揍了兩次,不過你這一次打挨得確實冤枉了些。”蘇玉將手從秦硯的手中抽出,繼續為他擦了擦冷汗道,“大哥方才應該是急火攻心了,我替他向你陪個不是。” 秦硯的面容因為疼痛依舊隱隱泛著慘白,眸光卻分外漆黑深邃,如一汪看不見底的幽泉一般:“他方才說我與太后不清不楚。” 蘇玉垂頭“嗯”了一聲,將絲帕在他面前抖了抖,道:“這帕子被你的汗水打濕了,我去喚人拿個新的過來。” “我與太后之間,并無任何逾越之處,也并沒有半分愛慕之情。”秦硯焦急道,“請你相信我。” 蘇玉動作一頓,卻依舊站起身來向門外邊走邊道:“你不必對我解釋。” 眼見蘇玉要走,秦硯已顧不上身上的疼痛,猛地站起身來,卻連她的衣角都沒有握住。腹部因為他激烈的動作又開始翻江倒海的疼痛起來,秦硯卻仿若無覺一般,硬生生的逼著自己邁出了兩步。 “你瘋了?!”蘇玉驚怒道,馬上走回來將他扶住,小心翼翼地攙著他重新坐了下來,口中卻罵道,“你若是不想要命了,現在便離開蘇府,省了到時候太后怪罪下來,再讓我們蘇家平白受了連累!” 秦硯早已維持不住坦然的面色,就連身體都微微有些發抖,嗓間隱隱發癢,忍不住想要咳嗽,卻被他用毅力強行壓制住,勉強出聲道:“這點傷我死不了,你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