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小姐!”冬兒突然鼓足勇氣直視著蘇玉的眼睛,語速飛快說道,“既然您心中還有秦大人,秦大人又一直放不下您,你們為什么不能重新在一起,而偏偏要去選那個除了哄你開心什么都不懂的蕭三公子?” “論起什么都不懂……”蘇玉的目光已然漸漸冷了下去,“你不也什么都不懂?否則怎么有膽子說出現在這番話來。” 冬兒被蘇玉冰涼的語氣嚇得一哆嗦,再張口時已然帶著哭腔:“冬兒是沒有腦子,猜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讓小姐與秦大人這般親密的感情鬧到和離的地步。可是冬兒還有一雙眼睛沒有瞎,在秦府時秦大人對小姐的一點一滴冬兒可是都看在眼中!秦大人說小姐年幼時必定被寒氣入體過,是以身體底子太弱,受孕和生子都會對身體有損傷。為了這個秦大人連子嗣都不要了,一心一意為小姐調養身體。那日中元節時冬兒問小姐喜不喜歡孩子,小姐說您不喜歡,但是冬兒卻知道秦大人喜歡孩子喜歡得不得了!冬兒親眼見到秦大人抱著府內下人的孩子逗哄著愛不釋手的樣子,那副溫柔讓冬兒打心底里覺得心酸。” 冬兒忍了忍哽咽,有些話一旦開了頭,下面的話再說出來便輕松了許多:“當初秦大人將冬兒買回來照顧小姐就是因為冬兒的口風緊,這些話秦大人全都不讓冬兒告訴小姐,可是如果我不說,秦大人更不可能自己說與小姐聽,但是小姐您自己就從來都沒有奇怪過為何與秦大人成親了一年多都一直沒有子嗣的消息么?” 蘇玉的神情一片恍惚,最終深吸一口氣,問道:“所以他一直讓我喝的藥是避子湯?” “秦大人怎么舍得讓你去喝那些東西!”冬兒哭的滿臉通紅,口吻卻十分激動道,“當時他每日親自給你熬的藥是滋補身體的藥絕對無誤,每次都是我去藥房抓藥,究竟是什么藥效冬兒是最清楚不過的。秦大人是自己服的不讓你受孕的藥,這樣既不會因為藥性相沖,又不會傷了小姐的身體!” 蘇玉睫毛顫了顫,心口只覺得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拼命撕扯,許久都沒有過的疼痛再次來襲,甚至疼得讓人直不起腰來。 蘇玉手扶著桌面緩緩坐在椅子上,卻極力口吻鎮定問道:“所以他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是……其實是……” “是不能讓任何人受孕的。”冬兒回答了蘇玉說不出口的話,“那藥每喝一副可持續半個月的藥效,冬兒來到秦府前秦大人就一直在服用,算算那藥他起碼喝了一年多的時間。” 蘇玉目光茫然的轉向冬兒,問道:“他為何不與我說?” “告訴小姐您了又有何用?就像秦大人舍不得小姐去喝避子湯,小姐你又怎么可能容許秦大人去喝那藥?秦大人當初說過一句話:人生在世本就有許多情非得已,卻不必事事都讓他人知道。這種情況下瞞著小姐,待小姐身體調養好之后再作打算,總好過從一開始兩人便一起苦惱不是么?” 蘇玉將手放在胸口,只覺得心還在跳,但是自己卻已然疼到感受不到了。 當初蘇玉之所以會與秦硯在情意最濃的時候和離,正是因為介懷宮中蘇貴妃的孩子,秦硯誘導著她去猜想那孩子是他的,她信了,最終做下和離的決定。雖然在這之前蘇玉已然知道了當朝皇帝并非秦硯之子,可都已經和離了,知道又有什么用?也許冬兒這些話在和離之前讓她知道了,明白秦硯當時不可能會讓任何人有孩子這個事實,兩人如今的關系會是另一番景象,可偏偏她今日才知道。 算是天意罷。蘇玉合了合眼,將手重新放回到桌面上攤平,看著低垂著頭跪在自己面前仍然在抽泣的冬兒,緩緩道:“你先起來罷。” 冬兒聞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忍不住偷偷看了蘇玉一眼,卻見到她清麗的面容因為背對著窗而湮沒在一片陰影之中,臉上的表情是一片平靜,非喜非怒,只有一雙眸子閃動著瀲滟的光。 “小姐。”冬兒小心翼翼道,“您……” 半晌后,蘇玉嘴角勾了勾,再開口時聲音已然沒有了平日里的柔軟,倒像是結了一層冰霜一般:“既然你還稱我一聲小姐,以后這事就不用再提了。” 冬兒瞪大了眼睛。 蘇玉繼續道:“我與秦大人和離之間因果太過復雜,誠然如你所說,他是有事情瞞著我,但我也給過他機會像我解釋,當時是他自己選擇了繼續隱瞞,那我自然也沒有一直等著他坦白的道理。” 冬兒震驚道:“小姐您這樣未免……” “狠心?武斷?”蘇玉接了冬兒的話,嘴角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隨你如何去想罷,但是我與他之間如今就這樣了,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冬兒的嘴張了張,最終小聲道:“我是想說未免也太不像平時的你了……” “秦大人不是對你說人有許多情非得已么?那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不只有許多情非得已,人還會成長會變?”蘇玉輕笑了一聲,繼續道:“當初是秦大人將你買回來的不錯,可秦大人讓你喚我做小姐,喚他做姑爺,你便應該懂了你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誰。若是你到了如今還認不清,那我便將你重新送回到秦府好了,既然當時你幫了秦大人那么大的忙,他應該很樂意接受你才是。” 冬兒聞言一下子慌亂了起來,手忙腳亂又要下跪,便聽到蘇玉一聲輕斥:“站著回話!” 冬兒眼眶忍不住又紅了紅,帶著哭腔道:“冬兒本就是小姐的丫鬟,說那些話也是因為不想再瞞著小姐了,求小姐您別不要冬兒。” 蘇玉仔仔細細凝視著冬兒的表情,半晌之后才緩緩問道:“知道現在什么時辰了么?” “應是快到酉時了。”冬兒戰戰兢兢回答道。 “嗯。”蘇玉揮揮手道,“下去替我吩咐后廚一聲,讓他們單獨為我備一份晚膳。我今日太累,便不去前廳與大家一起用膳了,讓他們快一些,晚些時候我還要再去高晟那邊一趟。” 冬兒怔了怔,完全沒有弄清楚蘇玉話中的意思,再垂頭思索了一瞬,這才揉了揉紅腫的眼睛,破涕為笑:“小姐您等著,冬兒這就去辦!” 待冬兒下去之后,蘇玉這才將緊握著的拳頭攤開,原本白皙如玉的手掌上,此刻清晰印著幾個灼燒得發紅的指甲印記,每一個都深深嵌入掌心中,倒像是一條條難以逾越的溝壑一般,不知隔在了哪條路那端情之間。 ~ 蘇玉本以為按照秦硯的說法,高晟如果晚上可以醒轉,自己空出的時間是綽綽有余的,可沒想到用膳到了一半,房門外便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慌忙走到次間去看情況,蘇玉便見到一直以來協助秦硯照顧高晟的那個名喚葉責的小廝正在房門外探頭探腦的張望,看到蘇玉出來,葉責的眸光亮了亮,開心吼道:“蘇二小姐快隨我一起去西院的客房,高校尉醒了!” “醒了?!”蘇玉匆匆忙抓起一件披風便出了房門,一面疾步向西院走一面問葉責道,“什么時候醒的,都說什么了沒有?” “剛醒不久,我出來的時候他正被秦大人扶著喝藥呢。”葉責回答道,“秦大人派我來通知眾人,我先去了前廳通知了老爺與大少爺,然后便直奔到您這來了。” “前廳?”蘇玉挑挑眉,“當時母親也在罷?你沒露餡罷?” “二小姐請放心。”葉責憨厚道,“我就對老爺與大少爺說有要事,其他的沒說。” 蘇玉聞言松了一口氣。 待到兩人趕到西院的時候,蘇玉遠遠透過圓洞門,便看到秦硯一人靠著院落外的一顆槐樹閉目養神,慣常的一襲月白錦衣,容色清華。 方才冬兒說的那番話還環繞在腦海中,蘇玉猝不及防間看到秦硯,忍不住心神一悸,就連腳下的步子也頓了半拍,卻又快速跟上葉責,兩人進了院落之中。 秦硯似是聽到了腳步聲,睫毛微顫了一下睜開眼睛,便站直了身體看向疾步而來的兩人。 蘇玉沖著他簡單的點了一下頭,問道:“父將與大哥可是已經進去了?” “嗯,他們也是方來不久。”秦硯答道。 蘇玉知道秦硯在病患醒來的時候一個人躲出來,必然是為了避嫌,自然沒有再多問什么,對著秦硯道了一聲謝,便匆匆走向屋中。 如秦硯所說那般,蘇世清與蘇逍皆在房中。蘇逍背對著房門抱胸閑靠在桌邊,而蘇世清則坐在高晟病榻前,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喜怒,正與高晟低聲對話著。 聽到房門口的腳步聲,三人同時轉過頭來,高晟先開口道了一聲“二小姐”。因為身上有傷,高晟的聲音顯得很是虛軟無力。 蘇玉正要問候高晟傷情,就聽蘇世清不緊不慢道對她道:“聽說你昨日也病倒了,現在子可是好些了?” 蘇玉恭敬答道:“只是普通的傷寒,昨日有些發暈,現在已然爽快了。” “那便好。”蘇世清一捋腮邊胡子,“蘇家現在正逢多事之秋,你們這些小輩可要把身體都養好了,別仗還沒打自己便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