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此時的秦硯正在凌安城城墻下的一塊陰涼處悠然坐著,一面提筆為前來的病人開著藥方,一面不動聲色地抬眸掃了掃城門的方向。 眼看午時將過,按照蘇玉平常的行程,應該快回城了才是。前幾日不知是她沒去校場還是回來的時間太晚,總之秦硯都沒能見到她,也不知今日他的運氣如何。 秦硯字跡工整的將藥方寫完,交到前來問診的老婦手中,口中耐心叮囑道:“小孩子身體有些弱,我便沒開太烈性的藥。這副藥你看著他一日服用三次就可,切忌不可貪多。” 老婦人雙手接過,直直對著秦硯跪了下去,秦硯連忙站起側身閃過。 “老人家這么大的禮我可受不得。”秦硯說著將老婦人攙扶起來,溫聲道,“快起來吧,回去為孩子煎藥才是正事。” 老婦人就著秦硯的胳膊站了起來,口中“神醫”“活菩薩”的不停喚著。 她身后還有幾個人在排著,聽到這老婦人這么說也紛紛點頭應和。 “醫者之心罷了。”秦硯謙遜道。 命人將老婦人與她的孫子送走,秦硯又坐回到原來的位置,向著城門口的方向掃了一眼,隨后沖著下一個排到的人笑了笑,道:“前幾日你來過罷?是因為風寒對么?” “秦大人真是好記性。”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面容有些憔悴,“三日前我便來過,吃了大人的藥好了不少,今日再來求一副鞏固一下。” “先讓我把把脈罷。” 診完脈,秦硯將寫好的藥方遞給那中年女子,正要說話,便聽城門方向一陣急促馬蹄聲傳來,嘴角忍不住彎了彎,襯托出他面上的笑容更加清華怡然:“這藥方一日兩次即可。” 中年女子看著秦硯面容的目光呆滯了一下,半晌沒有回過神來,直到后面的人忍不住出聲提醒,她這才恍然察覺,連忙伸手接過藥方,口中反復謝道:“謝謝神醫,謝謝大人。” 秦硯笑著點頭回禮,耳中卻努力在鼎沸的人聲中搜尋那本就不大的馬蹄聲,只等著在馬蹄漸進時抬眼遙遙望一下那馬上之人是不是蘇玉,若真的有幸是,他便也能開心度過這后半日的枯燥時光。 只是這馬蹄聲確實越來越近,聽起來卻不像是向城內行,秦硯忍不住抬眼一望,眸光閃了閃,隨后定在一處再也不動了。 “秦大人?”那婦人雖拿了藥方,卻還想多與秦硯聊會,見他此刻心不在焉的模樣,出聲問道。 “啊。”秦硯匆忙收回目光,眉梢眼角的溫潤笑意卻沒來得及掩飾起來,“不好意思,你方才說什么?” “我方才問道這藥是用膳前還是用膳后服用來著。”那婦人問完,忍不住又道,“秦大人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 秦硯正要回答,便聽急促馬蹄聲在自己身旁戛然而止,蘇玉的聲音從馬上焦急傳來:“秦硯!” 急切的口吻讓秦硯的心都跟著漏跳一拍,壓抑著心中不安,秦硯站起看向她,問道:“怎么了?” “可不可以隨我去救一個人?”蘇玉喘氣道,“去救……去救一個……” 說到這里,蘇玉忍不住咬了咬唇,高晟是蘇逸軍中的人,本應該在邊關駐守的人如今卻一身狼狽的出現在凌安城城郊,這樣尷尬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泄露出去的。 蘇玉正在苦苦思索應該如何懇求秦硯時,卻聽到一句簡短回答。 “好。” 聲音清冷,語調卻很溫和,正是出自秦硯之口。 “什么?”蘇玉怔了怔。 “我說可以。”秦硯重復道,“去哪里救?” 望著秦硯看向自己柔和的目光和嘴角勾勒的清朗笑意,想到秦硯方才那聲不問緣由毫不猶豫的“好”,蘇玉的心沒由來一悸,仿佛時光又回到了以前,那人對自己的要求從來都是無條件的滿足,對自己的態度永遠是溫柔中帶著寵溺。 狠狠甩走腦中在此時此刻不該有的情緒,蘇玉向著秦硯伸出手:“跟我來。” 秦硯一手拿起放在身旁的石椎木醫箱,將另一只手搭在蘇玉手上,蘇玉用力一提,將他拽到了馬背之上。 周遭響起一片抽氣聲,蘇玉沒空搭理,揚手一鞭,駿馬掉頭又向著出城的方向而去。 “秦大人?”那婦人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秦硯坐在馬背上,越過蘇玉,回了一句:“用膳后服用。” “哦。”那婦人小心收了藥方,沖著后面還排著的幾個人道,“散了罷散了罷,沒看秦大人都已經被人搶走了。” 剩下幾個沒排到的人嘆了口氣,尤其是其中的幾個女子,面上表情顯得十分可惜,抬眼望了望揚塵遠去的二人,互相調笑幾句便各奔東西了。 蘇玉帶著秦硯一路快馬奔馳,剛剛出城,就覺得坐在身前秦硯姿勢僵硬得有些不對勁。不禁側過頭來看他,卻發現雖然他目視著前方看不見正臉,可露出的耳垂卻是發紅的。 “怎么了?”蘇玉問道。 秦硯將臉正過來微微一側,蘇玉看見他的原本白皙的臉果然紅了。 “你讓我……就這么側坐在馬上?”秦硯嘆了一口氣,口吻無奈道。 蘇玉聞言看了看兩人的坐姿,因為方才時間緊急,自己匆匆拉了他上馬,倒也沒注意到這個問題。現在這么看看,自己坐在馬背上,而秦硯側身坐在自己身前,這個姿勢—— 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把他圈在了懷里。 被心中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蘇玉覺得周身的血液都轟的一下涌到了臉上,腦中一片凌亂。 “我、我……”蘇玉支吾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 秦硯又嘆了一口氣:“那你好歹讓我正過來坐罷?” “怎么正?”蘇玉這次回答地倒是奇快無比。 秦硯剛側著身子向后移了移,就聽蘇玉道:“馬速快,別亂動!” 秦硯停了動作。 “馬速確實很快,本來拉了你是來救人的,一會你若是摔下馬去,誰救誰也就不一定了。”蘇玉說完,深吸一口氣艱難道,“要不……你就這么呆著罷,反正城里的人該看見的也都看見了……” “……”秦硯沉默了半晌,無奈問道,“被我擋著,你能看見路?”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