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不是。”蘇世清合了合眼,“如果太后僅僅是打發了她下去,便足以證明太后只是不想打草驚蛇而已,否則隨便找個理由處決了那宮女豈不是更好,為何還要留她到今日?” “依靠她來傳遞消息?”蘇玉沉吟道“依父親所見,那宮女在時太后說的話,是她希望那宮女傳給幕后之人的,而太后打發下去這宮女之后,對我說的話才是今日宣我入宮的目的。” “可以這么說。”蘇世清神色不變,“被送入宮前太后曾在蘇府小住,當時我還以為她僅僅是一個不諳世事的簡單之人,可自從她入宮之后,從獨占圣寵到生下先帝唯一的皇長子,此人心機可見一斑,卻是連我都看走了眼。” 蘇玉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蘇逍:“大哥當時不也與太后有些來往,可看出她有何不同尋常?” 蘇逍眼珠緩緩一動,聳了聳肩無所謂道:“姜還是老的辣,父親尚且未能發覺,我又哪里能看得出來?” “也是,心機太深的人若是刻意偽裝,僅在短短幾日是難以看出破綻的。”蘇玉撇撇嘴,“那宮女在時,太后對我步步緊逼,走后反而連為大哥賜婚一事也松了口。我本來還奇怪太后為何突然如此好說話了,按照這個思路往深里一想,倒是有些意思。” 蘇逍道:“她沒有將蘇家堵在絕路上,是因為蘇家手中也握著她的把柄。是以她本是應該極力拉攏我們,如今卻處處打壓蘇家,難不成就是想給這幕后之人做做樣子?” “我方才也想到了這層。”蘇玉沉吟道:“依父親所見,這幕后之人應是哪一派系?” “這件事情不是你們應當議論的。”蘇世清搖了搖頭,繞過了蘇玉的問題,“你與逍兒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有些東西知道的太多了反而沒有好處。你們只需切記如今朝堂雖然與先帝在時一般平靜,實際卻暗流洶涌,只要我們安分守己,蘇家便沒有什么把柄可以被人抓住。” 蘇玉心念微動,與蘇逍一同恭敬應道:“記下了。” 蘇世清滿意點頭:“我上朝時便聽到有人議論謠言一事,玉兒剛從宮中回來,看來你們對這謠言知道的也不少罷?” 蘇世清這“議論”一詞用得甚是巧妙,無需具體形容,兄妹二人便能猜到今日朝堂之上眾人對于自家父親究竟是何態度。 蘇逍雙拳緊握:“我現在便去徹查家中究竟是誰嚼了舌根子,竟然還能傳得這么廣。” “這倒是不必了。”蘇世清嘴角一抹狐貍般的狡猾笑意,“人我已經查出來了。” “查到了?”蘇玉進宮之前,蘇世清還沒有下朝歸府,沒想到僅僅這么一會兒的功夫,父親已將罪魁禍首揪了出來,“是誰?” 第三十二章 “是陳堅。” “竟是他?”蘇玉與蘇逍俱是一驚。 陳堅是服侍蘇世清多年的貼身仆從,跟著蘇世清的時間最長,輩分很高,就連平日里蘇逍幾個小輩見了他,也要客氣的稱他一聲“叔”。這樣一個對蘇家忠心耿耿的人,竟會在蘇家處于進退兩難境地的時候傳出這樣不利于蘇家的言語,著實讓人震驚。 “對。”蘇世清道,“我已經審過陳堅,他承認是因為一念之差,不慎對外人提起過太后與蘇家關系緊張,但是對于坊間傳的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知情。” “每次大哥與父親在書房談話都是陳叔候在門外,有時還會進去端茶送水。我們既然從來都沒有防過他,若說他知道些內情,倒也不奇怪。”蘇玉沉吟道,“不過如果真如陳叔所說這般,那傳出太后與蘇家不和三大證據的人又會是誰?要知道這個流言之所以能傳這么快,正是因為證據確鑿,聽到的人都信服了,才會選擇繼續往下傳……” “陳堅只是開了個頭而已,就像你說的,這流言過了千人耳,被人總結出三條理由來倒也不是不可能。”蘇世清道,“這剩下的事情,怕是就不好查了。” 蘇逍拿起被蘇玉放在桌上的筷子在手中轉了轉,問道:“父親已經想好如何處置陳叔了么?” “你想我如何處置他?”蘇世清反問道。 蘇逍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嚴辦罷。” 蘇世清轉向蘇玉:“你認為如何?” 蘇逍作為蘇家長子,年幼時因為蘇老將軍軍務繁忙,生活瑣事基本都是陳堅來照料的,是以蘇逍與他的關系最是親厚。蘇玉見到蘇逍的樣子,也能猜到他心中其實并不好受,心中權衡了一下,蘇玉低聲道:“陳叔在我們蘇家呆了這么些年,平日里又素來疼愛我們幾個小輩,今日之事是陳叔的錯,但若不是有意為之,是否可以請父親從輕處罰?” 蘇世清無奈笑了:“你們兄妹幾個中,逍兒的性子類我,你最似你們的母親,也不知是好是壞。” 蘇玉抿了抿唇,耳邊傳來蘇逍揶揄:“當然是好事,幺妹若是我這性子,怕是連嫁都嫁不出去。” 蘇玉皺皺鼻子,嫌棄道:“你也知道你嫁不出去,老大不小一把年紀了。” “好了,一刻鐘不管你們倆就又開始窩里斗了。”蘇世清打斷了正要張口辯解的蘇逍,撫了撫胡須,嘆氣道:“若他真是無意,我便將他打發到了城郊的莊子,沒有我的命令,不可再踏入蘇府一步。” 蘇家兄妹二人點頭,心中皆知出了這樣的事情,沒有將人直接辭退而是貶到了其他莊子已是對于陳堅最好的結果。 幾日之后,蘇世清果真如他所說的那般處理了陳堅,而蘇家出了這么大一件事,上上下下都開始人人自危,就連平日里與向來說話素來隨性慣了的冬兒,如今話也少了許多。 好在冬兒素來是個健忘的性子,如此隱忍地過了幾日,她自己便先忍不住了,整日都在蘇玉面前嘰嘰喳喳的,似乎想把前幾日沒說出來的話盡數補回來。 這日蘇玉方從校場回到府中,還未來得及進自己房門,便見冬兒從大門旁邊飛快竄了過來,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臉也因為激動紅得像個小火球。 蘇玉正要問冬兒究竟發生了何事,就被冬兒一把扯了她的衣袖輕晃,口中哀求道:“小姐小姐,今晚能帶我一起出去么?” 蘇玉不明就里,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示意冬兒先放開。 冬兒吐了吐舌頭聽話放開,解釋道:“今日中元節,聽說到了晚上會有不少人在凌安河邊放荷花燈祈福許愿,去年中元節小姐便只與秦大人出去,將冬兒一個人扔下了,今年小姐可不可以帶我一起?” 冬兒說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對著蘇玉諂媚道:“冬兒知道小姐最疼冬兒了,如果小姐同意帶著冬兒出去,冬兒保證不亂跑也不惹事,就只去河邊放花燈,可好?” 蘇玉理了理方才被冬兒拉皺的袖口,問道:“今日竟然是中元節?” “錯不了。”冬兒道,“今日大家都在談這個,只是因為前一陣子陳叔那件事,如今我們下人出入府都困難了,所以冬兒也就只能來求小姐帶冬兒一起出去了。” “那好,去就去罷。”蘇玉一面答應著一面向正廳走,“不過要放荷花燈也是晚上的事情。我剛從校場回來,還未吃飯,你先去吩咐廚房為我備上晚膳,用完膳我們便走。” “是。”冬兒開心的禮都忘了行,蹦起來咧著嘴角就像后廚沖去。 蘇玉抬眼一看已被赤云遮蓋了一半的夕陽,搖了搖頭,繼續抬步向正廳走去。 等到一切打點完畢準備出發,天色已然暗了下來,蘇玉謝絕了蘇逍為她備馬車的提議,與冬兒一路閑聊走到了河邊。 因為放荷花燈是中元節特有的風俗,河邊圍了不少人,賣花燈的吆喝聲不絕于耳。河面上已然有荷花紙燈正順著河流緩緩漂向下游,花燈做得粉嫩嬌艷,仿佛如真的一般。 “已經有不少了呀。”冬兒驚嘆道,“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中元節的花燈,沒想到如此壯麗,整條河都像是著了火一樣。” “是啊。”蘇玉嘆道,“心愿未了的人就會選在這一日來放荷花燈,這河上飄著的燈火越多,就代表心存愿望的人越多。相傳如果這河燈能平安飄到下游,就證明這人的心愿可以實現。只可惜……花燈是紙做的,怕水,而星星燭火,最怕的也是水。脆弱的紙燈拖著火苗在水上漂,大多行到一半便沉了,又有多少人的愿望可以實現呢?” 冬兒聞言皺了皺鼻子,哭喪著臉道:“那我今天還能許愿么?” 說完,似是想到了什么,歪了歪腦袋,問道:“那小姐你去年也放荷花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