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太后這個時間一般都在內殿哄小皇帝午睡,今天也不例外。 當蘇玉被宮侍步履輕緩地領入內殿時,太后披散著鴉翼般的長發,粉黛未施,正懷抱著小皇帝輕輕哼著小曲兒。 聲音不若她那日的清冷透骨,帶著柔柔暖意,這一次的她放佛跳出了那幅帶著仙意的水墨畫,變成了一個尋常人家的美婦人。 蘇玉嘴角忍不住勾起,自嘲笑笑,這也難怪秦硯會選擇了她,自己與她,只怕是云泥之別。 似是才注意到蘇玉進來,太后抬起頭來,對著蘇玉一笑,將纖細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才抱著小皇帝起身,繞過了蘇玉,小心翼翼走向內室的軟榻,將小皇帝動作輕柔的放到榻上。 在這一瞬間,蘇玉終于看清了她懷中小皇帝的樣子,像一個玉包子一般,緊閉著雙眼,小小拇指伸出放在唇邊,時不時輕輕扁扁嘴,柔柔軟軟的冰雪可愛。 蘇玉心中霎那間閃過一個別樣的念頭—— 幸好,這孩子長得不像秦硯。 被自己的念頭驚到,蘇玉連忙回神,卻發現太后已然站到了她面前,正一臉笑意地凝視著她。 “去外室罷。”太后沒出聲,只是做了個口型,蘇玉卻看懂了,對著太后躬身一行禮,等著太后走到了她前方,蘇玉這才跟上。 到了外室,太后抬手將黑瀑一樣的長發撩到腦后,意態閑逸地坐下,隨后一指桌旁的椅子,示意蘇玉:“坐罷。” 蘇玉后退一步:“小女不敢。” “小女?不敢?”太后挑眉笑道,“哀家讓你坐你便坐,你是哀家的meimei,有什么不敢的?哀家又不會對你怎么樣。” 后半句話完全是以玩笑的語氣說的,但在蘇玉聽來卻有一種淡淡的嘲諷意味在其中。 咬了咬唇,蘇玉終于坐了下來,看向太后,緩緩問道:“不知太后今日叫小女入宮,是因何事?” “你還是叫哀家阿姊罷。”太后更正道,“還有,在哀家面前自稱我罷,省了坊間再來個確定蘇家與哀家真的決裂的傳聞,不僅你們蘇家不好做,哀家也覺得難堪。” 這一番話,看似直白,卻隱含了許多意思,蘇玉咬了咬唇,看來太后果真是為了傳聞一事來秋后算賬了。 第二十八章 見蘇玉表情愈發凝重,太后嘴角勾了勾,溫婉一笑,繼續道:“當然,我們都知道這些是無稽之談。” 蘇玉瑩白如雪的手猛地一捏放在桌上的黑釉茶盞,烏色細紋更趁青蔥指尖一抹朱紅,蘇玉勾唇一笑:“太嗯……阿姊說的是。” 太后掃一眼蘇玉緊握茶杯的手,揚揚眉:“渴了?倒茶。” 蘇玉聞言飛快瞥了太后一眼,皺了皺眉,正掙扎著抬起手伸向茶壺,卻不知從何處忽然閃出一名宮裝侍女,走過來拎起茶壺將兩人的茶盞滿上,又默默行了個禮,正要退下,卻被太后叫住了。 “今日不該是你輪值罷?” 宮女躬著的背脊微不可見的顫了顫:“回太后,今日輪值的彩月突然身體不舒服,是以奴婢便先頂了她的班。” “原來如此。”太后了然道,“知道了,那你便伺候著罷。讓你倒茶的時候手腳快些,反應這么慢,難不成想要哀家的meimei替你倒茶不成?” 那宮女頭垂得更低,囁嚅道:“奴婢不敢,奴婢記下了。” 太后揮了揮手,打發了她退下,這才轉向蘇玉。 “怎么了?”太后笑看向蘇玉明顯在思索的表情,“以為哀家是在命你倒茶?” “不……不是……”蘇玉低頭道,“太后是我的長姊,為長姊奉茶本就是天經地義。” “說得不錯。”太后意味深長一笑,右手把玩著桌中央的一個空茶盞,緩緩道,“其實你說話不必如此步步為營,哀家今日找你來只是因為我們姐妹二人許久未見,聊聊家常而已。” “家中一切安好。”蘇玉答道,“父親母親也時常念起阿姊。” “一切安好便好。哀家久居深宮,雖然時常掛念父親母親,但奈何不能輕易出宮,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父母安康長樂了。” 蘇玉眉峰微不可見一動:“我會向父母轉達阿姊的一片孝心的。” “至于你。”太后繼續道,“聽說你最近每日都與蘇逍去校場訓兵?” “是,因為二哥一直戍邊未歸,校場正缺人手,我便幫著父親與大哥一起巡查校場。” “二弟……是蘇逸?”太后了然一笑:“蘇逸在邊關也呆了有幾個月了罷?等那邊情勢再穩定些,哀家便恩準他班師回朝。 蘇玉驚訝瞪大眼眸,不信一直以來不斷打壓蘇家的太后竟然會有如此好心。 太后一眼便看出蘇玉心中所想,將手中不斷摩挲的茶盞放下,轉而附上了她的手,柔聲道:“哀家的話向來說到做到,你且放心。況且蘇逸的年紀也不小,是該考慮成親之事了。”說到這里,太后做出一個突然想起什么的表情,笑道,“瞧哀家這記性,蘇逸頂上還有一個大哥呢,聽說昨日蘇逍也被封為了凌安四公子之一,不知他有意中人了么?” 蘇玉被太后的動作嚇了一跳,沉思了一下,緩緩道:“應是沒有罷,從未聽大哥說起。” 太后嘴角勾起,眼中笑意加深,意味深長道:“那是要抓緊了,蘇逍若是一直拖著不成親,蘇逸作為幼弟,怕是也成不了。” “我回去定與大哥提一提此事。” 太后收回覆在蘇玉手上的手,捂嘴笑道:“就算你回去與他說了,以他那性子,必定口中敷衍著答應,心中卻連考慮都不會。哀家甚是心急弟弟們的婚事,所以還是由哀家來替他們選罷。哀家這里名門閨秀的畫像成千張,總能選出幾幅能讓他們看得上眼的。” 蘇玉聞言眼眸突然睜大,不可思議看向太后,而太后卻安穩靠在椅背之上,姿態閑雅。 猛然站起,蘇玉對著太后屈膝深行一禮,慌忙道:“大哥二哥婚事,父親早就說過由他們自己做主,方才我只是隨口一說大哥從未提過,卻也未必見得大哥沒有意中人。若事實并非如此,豈不是就此弄巧成拙,還請太后三思。” “喲,這是把父親母親抬出來壓哀家了?” 蘇玉咬咬牙,屈膝直接變成了跪禮:“小女不敢,但還請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冷冷一笑,卻不讓蘇玉起來。將桌上還未動過一口的茶盞端起,一飲而盡,太后道:“來人!” 蘇玉背脊突然一僵,余光看到方才那個宮女又進了內室,這回步履倒是放緩了許多。 太后將茶盞放回到了桌上,吩咐道:“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