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顏越在家人面前話一向少，答應了一聲之后就再無話可說。

    殷永德心中苦澀，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以前覺得晴嵐和阿越日益疏離，其實他何嘗不是。兩人沉默地吃完飯，從餐廳轉(zhuǎn)向了書房。殷永德看向顏越，“阿越，小雅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他問的迂回，顏越微微垂眼，掩去了里面的譏誚。殷雅出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個月了，他不信外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這樣繞著彎子在顏越看來實在無聊，他神情平靜，直接挑明道：“外公如果是想說殷雅行賄一事的話，我知道的恐怕比任何人都早?！?/br>
    隨著顏越的這句話落下，屋內(nèi)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仿佛空氣變得凝滯，沉甸甸地壓在了身上。

    殷永德被顏越的直接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他深深地看了顏越一眼，嘆息道：“阿越，你長大了?！边@句話里蘊含了太多的情緒，苦澀、復雜、欣慰……殷永德沒有指責顏越，也沒有問任何問題，只是平靜地講述道：“小雅出事后，晴嵐很難過。她雖在對阿越你不是一個好母親，但對小雅卻是疼在骨子里。”

    這些話聽在顏越的耳朵里十足的諷刺。他沒有開口，殷永德似乎也不需要顏越開口，繼續(xù)道：“這段時間晴嵐想了很多辦法，希望能把小雅保出來。可小雅這件事鬧得很大，又涉及到了藥品安全，上頭十分看重。晴嵐問過律師了，一旦小雅行賄的罪名落實，最少也要坐三年的牢。前幾天晴嵐找到了世輝，希望世輝能幫幫小雅。世輝提出了一個條件，他要晴嵐手中全部的股份換取小雅的自由。”

    殷晴嵐找顏世輝是希望能找個人幫殷雅頂罪，畢竟殷雅到合普時日尚短，只要有高層站出來承認殷雅的行為是他授意，殷雅就能以傀儡的理由減輕罪名。人選殷晴嵐已經(jīng)找好，對方要錢，她有的是錢。可合普的董事長是顏世輝，這件事必須顏世輝配合。若是顏世輝拆臺，殷雅將在行賄罪名上再加一個罪名。在這種情況下，說顏世輝趁火打劫也好，不懷好意也好，殷晴嵐為了殷雅都拒絕不了他的要求。

    殷永德講到這里看了顏越一眼，顏越神色如常，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想法。殷永德希望顏越說點什么，卻遲遲等不到顏越開口。他嘆息一聲，放棄了猜測顏越的念頭，接著說道：“合普的股份你父親占35%，我和晴嵐一共占35%，其中15%屬于晴嵐名下。我說過無論是我的20%，還是晴嵐的15%都應該是阿越你的，誰也搶不走。小雅做錯了事，該她承擔的責任由她自己承擔，不能拿阿越你的東西去換。”

    最后幾句殷永德說的斬釘截鐵，他直接道：“我已經(jīng)找好律師，將我和晴嵐名下所有的股份都轉(zhuǎn)到阿越你的名下，阿越你待會簽個字就好。”

    聽到這里，顏越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意外的神色。事實上，來之前顏越設想過外公會和他說什么，殷雅的事是他們繞不開的一個話題。當然，圍繞這個話題外公必須要做出選擇，他和殷雅外公顯然需要舍棄一個了。無論外公舍棄的是他還是殷雅，顏越都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意外的并非是外公選擇了他，而是外公的行為少了以往的拖泥帶水，未免有些太過干脆。

    注意到顏越臉上的神情，殷永德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他苦笑著看著顏越，語氣低沉起來?！鞍⒃剑阃庾婺溉サ迷?，我身邊只有晴嵐一個女兒，從小就把她寵的驕縱任性。她自來不懂照顧別人的情緒，一路順風順水的長大。后來她和世輝鬧崩，我又心里覺得對不起她，對她難免再縱容幾分。她找那個男人，又生了小雅，對你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這些我都看在眼里，卻心軟拿你母親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些年晴嵐年紀漸長，脾氣卻還是和年輕時一樣。我活著的時候能護著她，萬一我去了呢？那個男人又靠不住，你母親怎么辦？”

    以前殷永德覺得顏越再怎么也是晴嵐的兒子，母子哪有隔夜仇。更何況他堅信阿越會繼承合普，到時晴嵐手中握著15%的股份，阿越于公于私都應該會照顧好晴嵐?？伤f萬沒想到，阿越想的居然不是繼承合普而是毀掉合普。沒有了合普拴著阿越，只靠他和晴嵐淺薄的母子之情，晴嵐又是那種性子，阿越能護晴嵐幾分根本不好說。

    他自個心里明白，事情失控到現(xiàn)在，無論是晴嵐還是小雅，以后能依靠的只有阿越。他現(xiàn)在退一步，長遠看來反而是為了晴嵐和小雅好。只要阿越接下了這35%的股份，日后怎么都要護晴嵐一把。晴嵐過的好了，小雅也受不了大委屈。念頭轉(zhuǎn)過，殷永德語氣中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阿越？”

    顏越沉默片刻，道：“我會給母親設立一個基金，足夠母親衣食無憂。至于日后基金的受益人，由母親自己指定?！?/br>
    他這樣說顯然是同意了殷永德的安排。殷永德松了一口氣，幾日來第一次笑的開懷。兩人談妥，簽協(xié)議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律師一直就等在隔壁，殷永德連公證人員都找好了。

    一切弄完之后，顏越準備告辭。

    殷永德在他出門前喊住了他，“阿越……我聽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顏越點點頭，并沒有隱瞞的意思。

    殷永德勉強地笑著，“是叫陸凌西吧……你找個時間帶來家里坐坐，外公也見見?！?/br>
    顏越頓了頓，點頭道：“好?！?/br>
    他這邊一出門，殷永德就苦笑著坐回到了椅子上。都是晴嵐和世輝造的孽，如果不是受了父母的影響，阿越又怎么會不愿意成家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若是以往，殷永德還能管一管，可現(xiàn)在……阿越還會聽他的嗎？

    走出書房的顏越并不在乎外公心里怎么想，他從來沒覺得家庭會成為他和小西之間的阻礙。以前不覺得，現(xiàn)在更不會這樣想。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轉(zhuǎn)向了三樓的方向。外公剛剛雖然沒有明說，話里話外卻是希望他能見母親一面。顏越明白外公的意思，無論如何殷晴嵐都是他的母親。他會如外公的意愿確保母親衣食無憂，但也只是這樣了。

    三樓房間門口，顏越?jīng)]有伸手敲門。一門之隔的房間內(nèi)不斷傳出重物墜地的聲音，間或夾雜著母親憤怒的罵聲。

    顏越沉默片刻，徑直轉(zhuǎn)身離去。

    “喂，安杰？”

    出了殷家大宅，顏越第一時間聯(lián)系了安杰。

    “老大，有事？”

    “幫我聯(lián)系陳修園，我要賣掉手里合普的股份?！?/br>
    164熱鬧

    顏越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將手中持有的合普35%的股份全部轉(zhuǎn)讓了出去。接手人陳修園是合普除了顏、殷兩家外最大的股東。他手里本來就持有合普10%的股份,加上顏越轉(zhuǎn)讓的35%，一躍超過了顏世輝，成為了合普最大的股東。

    顏越和他的談判只用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等到一切塵埃落定,顏世輝和殷永德才反應過來。顏越的這一舉動不僅震動了合普上下，更是震動了整個中京。

    葉康的爺爺知道這件事后，特意打電話問葉康有沒有提前收到什么消息。葉康義正言辭地表示他不知道,顏越把他也瞞在了鼓里。

    葉老爺子輕哼一聲,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臨掛電話前像是隨口提了一句：“阿越也是個狠人。”

    葉康對此也心有戚戚焉。顏越和陳修園的談判明面上是安杰在跟進,實際上從頭到尾葉康都知道。對于顏越如此驚世駭俗的行為，葉康在最初也大吃一驚。要知道有了這35%的股份，顏越完全有能力強勢進入合普，和顏世輝分庭抗禮。等過個幾年顏越在合普站穩(wěn)了腳跟,顏世輝再想搞什么平衡也難了。一旦顏世輝到了年紀退休,合普怎么看都是顏越的天下，顏越怎么就舍得把手里的股份賣了呢？

    當然,從顏越的角度出發(fā)，葉康也能理解他的行為。顏越對繼承合普并沒有什么執(zhí)念，他自己的事業(yè)發(fā)展不錯，與其回到合普同顏世輝斗來斗去，不如扶持陳修園把顏家在合普的勢力踩下去。尤其是葉康想到顏世輝一直將合普當做他的囊中物，現(xiàn)在顏越橫出一杠，合普從顏家、殷家的合普變成了陳家的合普，這件事簡直不能更贊。

    葉康如何想，顏越?jīng)]有問，他現(xiàn)在在等父親和外公的反應。

    最先聯(lián)系他的是外公。電話里，殷永德沉默半晌只說了一句，“阿越你不后悔就好?！?/br>
    顏越從不覺得他會為這個決定后悔，只是這些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必要說了。意識到外公沒有繼續(xù)談及合普的打算，顏越主動道：“出售股份的錢我已經(jīng)安排安杰去籌備基金的事，等基金設立成功后，相關(guān)的證件會送到母親的手里?！?/br>
    “這些事阿越你看著辦就好?！币笥赖虏恢朗遣皇撬闪艘豢跉猓麌@息著：“阿越我已經(jīng)老了，多余的事不會再cao心了。辛苦了這么多年也該養(yǎng)養(yǎng)花種種草，安度晚年了?！?/br>
    殷永德通過這種方式向顏越保證，他不會多管顏越的事。顏越頓了頓，說：“我知道了，謝謝外公。”

    如同承諾的那樣，殷永德對顏越出售合普的股份沒有任何的表態(tài)，他不僅自己深居簡出，還把殷晴嵐帶在了身邊，防止殷晴嵐在外面亂說。自此，殷雅身陷囹圄，殷永德和殷晴嵐父女消失在了中京社交界，殷家的影響迅速被消除。人們在殷家挖不到新聞的情況下，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顏家。

    但意外的是，顏家對此也沒有任何的聲明，只是有心人注意到顏世輝低調(diào)住院，顏海在私下的場合叫囂著要把顏越逐出顏家。聽到的人都沒把他的話當回事，顏世輝和殷晴嵐一天不離婚，顏越就是顏家的正統(tǒng)繼承人。顏海一個私生子這樣鬧騰簡直是讓人看了笑話。

    顏越在聽了顏海的叫囂后完全不在意，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所謂父親的反應會怎么樣了，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時間一晃到了六月中旬，一則消息爆炸性地在鳳城傳開。人們從原來見面的“吃了嗎？”“逛街呢？”“最近怎么樣?。俊毙涡紊膯柡蛘Z，統(tǒng)一成了“聽說了嗎？”

    幾乎每一個被問到的人回答都是“聽說了”。還有的人更是一臉神秘，四處看一眼小聲道：“不僅聽說我還見到了，我鄰居家兒子就能和他們家養(yǎng)的那條狗交流，我親眼看到了。”

    “我同學也是……”

    “我表哥……”

    “我同事……”

    各個論壇上，關(guān)于人和動物交流的話題炒的沸沸揚揚。每個人都蹦出了無數(shù)的“我同學”“我表哥”“我同事”“我鄰居”，沒人敢站出來說“我自己”。所有人都在觀望，等著政府就這件事表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