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他皺皺眉頭,將記號記在心底,順著小徑一路走下去,仔細觀察,在后路也見到了同樣的記號。 這記號很不顯眼,看得杜明謙眼都酸了,也才發現幾個,不過能大致知道記號所標明的路線了。 這條路線的路均十分狹窄,但因四周環繞假山綠樹之故,極易隱藏身形。 那內侍如此鬼鬼祟祟標記出這條小路,定然是心存不軌。避暑山莊畢竟不是皇宮,在守衛上鐵定不夠皇宮戒嚴,且侍衛人手也不夠多,若真出什么事,讓什么人混進來便麻煩了。 思及此,杜明謙顧不得繼續查探余下的記號,就匆匆地往房間的方向走。 回去時,晏殊樓恰好沐浴完畢,正拎著一塊布巾甩來甩去,看到杜明謙回來就笑瞇瞇地把布巾塞他手中:“銘玉,快幫我擦發!” 杜明謙接過布巾,心不在焉地給他擦了幾下后,晏殊樓就發現杜明謙的不對勁了:“銘玉你怎么了?” 杜明謙手上動作一滯,一手環過晏殊樓的腰身,語氣沉重地將方才的發現道了出口,繼續道:“我懷疑有人想潛入避暑山莊中。而今皇宮中只有大臣,而此處的防備不比宮中,若是有人有些什么不軌之舉,很容易得手。” 晏殊樓覆上杜明謙的手,思量道:“你所說也甚是在理,你認為我們該如何辦?” 杜明謙嘆息一聲:“天子多疑,若是將此事告知他,只會加重他的疑慮,增大其壓力,且若事后發現此乃誤會一場,易讓其對你印象不好。” “我也這么覺得!”晏殊樓就笑了,捧著杜明謙的臉蛋送了一個大大的吻上去,“銘玉,你果真同我心有靈犀!” 杜明謙苦笑不得,談正事時,這家伙總能岔開話題,扯到他們倆的事情之上:“初珩別鬧了,說正事呢。”將那在自己頰邊拱來拱去的大腦袋推開,他努力扯平自己揚起的嘴角,正色道,“你有何打算?” “既然不知對方想做什么,那我們便靜觀其變,而后引蛇出洞!” “哦?”杜明謙被挑起了興趣,眉梢高高挑起,“你有何打算?說來聽聽。” 晏殊樓橫了他一眼,自得地揚起了下頷,故意把臉往杜明謙唇上湊去:“本王為何告訴你?” 杜明謙偏不理他越湊越近的臉蛋,故作不知地道:“王爺不說便罷,臣也不急,左右王爺去哪兒,臣便去哪兒,除非王爺拋下臣了……” “我不會拋棄你的!”晏殊樓就急了,不知不覺入了杜明謙的陷阱,還把杜明謙的手抓得老緊,“我同你說!” 這么容易就把自己的計劃給賣了…… 杜明謙笑意盎然,洗耳恭聽:“你說,我聽著呢。” “就是……”晏殊樓驀然壓低了嗓音,附耳在杜明謙耳邊碎語,“……總之,便是如此!銘玉,你瞧瞧這計劃如何?” 杜明謙笑而不語,默默地捧起他的臉蛋,送上了一個親昵的吻。 有些贊許,用行動說明便足矣。 后來沒幾日,杜明謙似乎因不習慣避暑山莊的環境,突然就病倒了。太醫來診斷后,言道許是山莊內蚊蟲過多,擾人清靜,且一些小路幽深,燕王妃行過時受了涼等等,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燕王妃的身體適應不來這里,需要盡快回去。 天子休養得正是舒服的時候,可不想在這時就回去,于是令晏殊樓陪同杜明謙先一步回去,一面讓杜明謙養病,一面讓晏殊樓回宮后處理公務,至于晏昭其,念其還未玩夠,便留待山莊內,待日后再同天子一塊回去。 晏殊樓謝過天子,當日下午便帶著杜明謙,趕回京城去了。 便在晏殊樓與杜明謙離開避暑山莊的檔口,一直留在京城內的杜御恭,在處理完公務后,便往晏品城當年留下的私宅而去——這座私宅,在晏品城死后半年,便被一陌生的買主買下,經過了一輪簡單的翻修,煥然一新。但奇怪的是,這座大宅內居住的人卻不多,守門的家丁更是沒有,若非里頭時而會傳來人聲,眾人皆會以為這是一座空宅。 杜御恭并不從正門走,而是挑了后門一不顯眼之地,翻墻而入。 入內后徑直朝晏品城昔日的住房而去,推門而入時,里頭的人早已等候多時。 “你來遲了!”人未見,便聽到里頭之人傳來的斥聲。 杜御恭對賀朝的話置若罔聞,看向那背對著他而坐的灰衣人,眉頭一緊,復又松開:“沒想到你竟然會在此出現。” 灰衣微微側首,將一物憑空往杜御恭的方向丟去:“接著!” 杜御恭翻袖一卷,將此物納入手中,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塊令牌:“你這是作甚?” “明日,你拿這塊令牌到城郊的小廟村,交給第五戶人家中一王姓男子,然后,在明日子夜帶兵攻向南門。”好似在說今夜吃什么菜一樣,灰衣十分鎮定地交待著。 “南門?”杜御恭明顯不解,但灰衣卻不回答,賀朝暗中嗤了一聲,回道,“主子要做什么,你會不知?南門自然是指那里的南門。” “你多話了。”灰衣阻止賀朝繼續,賀朝連忙躬身請罪。 “我的另一隊人馬,會從東西北三門攻進,南門曲徑較多,你性子穩重不急躁,故我方將南門交給你,希望你不負眾望。” 杜御恭摩挲著手中的令牌,研究上頭的紋路,很久后方道:“你不怕我反悔。” “我既然敢用你,便表示我信你,期望你莫辜負我的信任。” “為何挑這時候?”杜御恭顧左右而言他。 “因此我等不及了,這理由,可足夠?” “夠了,”杜御恭手心一緊,把令牌放入了懷中,跨步便走,“明日等我的消息罷。” “嗯。” 杜御恭走了。 賀朝透過窗縫看其身影消失在了眼簾,這方小心地問灰衣人道:“主子,你便這么放心他?萬一他半途叛變,主子你便會……” “放心,”灰衣人揮了揮手,“那隊兵馬不過是用來引開注意,施壓的罷了,讓他去,也只是送死,我們真正的目標在別處。” 賀朝頓時大悟,別有深意地笑開了。 此時兩人卻不知,杜御恭其實并未離去,在離開他們視線后,他便運起輕功,落到了他們的房頂,輕輕松松地將他們的話聽之入耳。 雙眸中巨浪翻飛,杜御恭嘴角微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心底萌生了一個計劃。 翌日,杜御恭帶著令牌去了城郊尋人,將令牌交至他人手中。至子夜之時,皇宮突然大亂,一隊兵馬氣勢洶洶地闖入南門,直逼天子的寢宮! 可惜,被當做出頭鳥的兵馬,很快被皇宮的禁衛軍拿下,其主帥亦一并被抓,一場形如兒戲的兵變,在短短的一個時辰內就結束了。而所謂同杜御恭一起里應外合的兵馬,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后來,刑部尚書親自審問被抓獲的主帥,但主帥緘口不言,不肯透露出主使者是何人,而從其所帶兵馬的行裝上也查不出究竟是哪一方人馬——這些人就好似憑空冒出的一樣。 刑部尚書不敢定奪,想了想,還是派人將這些情況告知天子,讓其決定下一步該如何做。 誰知道,在消息送出的當夜,主帥暴斃,死因不明! 而三日后,消息到達天子手中時,天子受驚,突然暈闕,足足一日方醒。在其醒后的當夜,一隊大軍悄無聲息地涌向了避暑山莊! ☆、第七十七章 ·攻莊 天子已經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當他有意識時,就聽到耳邊傳來軟軟的擔憂聲:“于公公,父皇何時會醒啊?” 是昭其的聲音。 于公公似乎在斟酌該如何回他,半晌方道:“快了快了,十六殿下多為圣上祈福,他便醒了。” “于公公你騙我,我都為父皇祈福好多次了,他都不醒,皇兄說貔貅是辟邪的,可是我天天對著貔貅祈福,它都沒顯靈……嗚,定是我的心不夠誠。” 貔貅?天子腦中豁然亮堂,似乎許久以前,昭其曾給過他一個玉質貔貅,也是通過那貔貅,他方真正發現良妃以及皇后曾害死賢妃的真相。 如是一想,似乎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被人牽引著走,而后在那人的牽引下,發現賢妃之死的真相…… “唔……” “父皇!”天子悶吟方出,一直守著他的晏昭其就高興地撲了上去,握住天子的手焦急地喚道,“父皇父皇你醒了么!” 天子緩緩睜眼,目光在掙扎了許久后終于凝注在晏昭其的身上,他慈愛地摸了摸晏昭其的腦袋,虛弱一笑:“昭其,父皇在這。” “父皇你可算醒了。”晏昭其連人帶被給天子一個大大的懷抱,“皇兄果然沒騙我,貔貅果然是辟邪的!” 晏昭其咧開唇角笑開,天子眼底卻毫無笑意,他微微動身,看向晏昭其手中的木質貔貅:“你一直帶著它?” “嗯!”晏昭其重重點頭,“這東西可靈了,帶著便沒有麻煩了。父皇你也快帶上,就百病全消了!” 天子卻不回答他的話,靜靜地凝視著他手中的貔貅,沉默了許久,語氣沉沉地一問:“你帶著這東西多久了?” “上次皇兄出宮回來時,送給我后,我就隨身帶著了!”晏昭其笑容滿面,得意地將手中的貔貅在天子眼前晃來晃去。 天子的目光中倏然冷了幾度:“那么你母妃給你的玉質貔貅呢,你也跟著這木質貔貅一起隨身帶著么?” 晏昭其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嗯!” “可父皇聽聞兩個貔貅相撞,會挫瑞氣,這受挫的瑞氣會轉換為霉氣,散給身周之人。”天子拉著晏昭其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嘆息。 “啊!”晏昭其被唬得嚇了一跳,“父皇難道是因為我帶了兩個貔貅方會病倒的么?可是……可是兩個貔貅帶在一起,方不過一日罷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后來還隱隱帶著哭腔。 天子目中靈光一過,追問道:“怎么才一日,玉質貔貅不是你母妃過世后,你便一直帶在身上么?” 晏昭其還小,不懂聽那些話中之意,乖乖地回答道:“原先是的,后來皇兄拿走了,之后方還回來,讓我轉送給父皇。父皇,這兩個貔貅放一起方一日而已,不會把霉氣帶給你的,對不對!” “你皇兄為何要拿走貔貅?” 晏昭其一頓,看天子不回答自己,反而脫口不離貔貅,也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很聰明地搖首道:“我不知道,父皇你怎么總問貔貅,不問問我,嗚……” 天子聽到晏昭其啜泣,心都跟著一顫一顫的,連忙哄了他幾句,再以自己休息為由,讓人帶他下去了。 晏昭其沒走多久,于公公便垂首問道:“圣上有何吩咐。” “吩咐么……”天子茫茫然看向懂自己心的于公公,悵然一嘆,“老于啊,你知道朕想問昭其什么么?” “老奴愚鈍,不敢揣測圣意。” “朕想問,這玉質貔貅可是初珩故意讓昭其拿來,給朕瞧的。沒想到啊沒想到,朕竟然親自將自己送入了初珩布的陷阱之中。老于啊,”天子虛弱地笑了,枯瘦的手費力地搭在自己的眼瞼之上,遮住了目中僅剩的精光,“朕一直不肯立太子,便是因為朕不敢立啊,朕生怕又出來一個軟弱無能的太子……但是朕老了,是時候讓賢了,這天下也該易主了,初珩既然有如此城府,那么……去,幫朕擬旨,朕要……” “報——” 揚長的聲音生生撞入了耳中,天子方順下去的心又給提了起來。 “何事,快,快去看看何事!”天子推著于公公出去,緊張不安地等待著消息。昨日報來的宮中有軍隊來襲之事,他還被嚇得驚魂未定,雖然最后那軍隊已被收拾了,但他還是會害怕被摘去腦袋。如今若再有壞事,他的心臟可承受不了了。 然而,上天不會因為他的病而眷顧于他,于公公接到密報后匆匆趕回,一徑跪下,顫顫巍巍地道:“啟稟圣上,侍衛來報……有……有人秘密潛入山莊,已經殺了數名侍衛……” 轟地一記天雷劈頭而下,天子惶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還……還等什么,快去找啊,快啊! ” “不必找了!” 一男音突然凌空而入,緊接著外邊便突兀地響起了兵器相接聲,幾乎是一瞬間,一人如風旋入房內,手中的劍就已架在猶自震驚的天子脖上。 “是你?!” . 另一邊,涼風習習,卻拂不去內心的燥熱,灰衣人看著山腳下被群山環繞的避暑山莊,只覺得腹中的血液都跟著燥氣沸騰起來。 他等著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只要再等一會,等到山莊內眾人被自己先一步派去的人手擾得方寸大亂,等到天子心急如焚地出逃,他就可以放肆地殺入山莊,把劍架在天子的脖上! “主子,有信號!” 灰衣人抬首,看到天上亮起的信號彈,揚手一揮,雙腿一夾,即刻策馬往山下沖去。 四面八方頓時響徹萬馬奔騰之音,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迅速地染黑了四面大山,如翻天巨浪撲涌向避暑山莊。同時刻,山莊內兵器相接聲劃響,寧靜的山間鳥鳴被慘叫取代,潺潺流水聲被痛嚎充斥,灰衣人面色不變,無情的鐵蹄踏碎蹄下的尸首,依照原先所探的路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