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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你在九州混出了點名頭,別人都說你是少年天才, 哪怕這個少年天才有水分, 一半是靠著勤勉得來, 也總算聽著前途有望,倘若一直維系下去, 說不定還能奔一個天人圣境。 為此你打心眼里感激教給你無上劍道,將你養育成人的宗門, 為此甘愿捏著鼻子忍受在下雞飛狗跳的師弟師妹, 在上為老不尊毫無責任感的掌門, 咬著牙支撐起劍門高冷人設不倒。 支撐著支撐著久了許是太累,看掌門也覺得可敬可畏,看師弟也覺得可親可愛,看誰都出現光環籠罩。 眼見著前途可期的時候,九州忽然爆出大難, 你身為擔負著宗門希望的中流砥柱, 自然當仁不讓, 帶著隊第一個奔赴向前境。 然后沒有然后了。 方臨壑握劍的手臂半條被炸得只剩下森森白骨,險些連他自幼握住,等同于自己第三條的手臂的本命劍也拿不住。 其他更不用說。 靈力干涸,就算是拿著個鏟子往他丹田中掘個幾番,也沒法掘出一星半點來,另一只手臂好不了多少,傷勢倒是相當對稱,身上多處深可見骨的傷痕,將劍修白袍染成血衣,更嚴重的是斷裂經脈,使他徹底喪失行動能力。 難為方臨壑仍有力氣站著,對與他同來的劍門弟子道:“你們走吧,前面仍有許多魔修。” 他為劍陣中陣眼,以大乘為首的魔修自然是盯著方臨壑打,偏偏方臨壑還要花最多的靈力和心力,保持著劍陣不毀,用最多的力氣,挨最毒的打。 何止凄慘兩個字足以形容? 再加上前面的背景提要,是個人拿到方臨壑手里的劇本恐怕就免不了一摔。 這他媽是人活的劇本嗎? 方臨壑沒覺得有什么。 如他先前對魔修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我習劍二十年,為的就是此刻。” 劍修千金一諾,從不說假話。 如方臨壑這般劍修中的楷模,更是寧可殺了他,而不會有一字違心言語。 既然那一刻已然過了,那么習劍的二十余載就很值得。 他這一輩子也很值得。 方臨壑無所謂楊若樸到底給不給他來收劍,把不把他的名字刻在劍門石碑上。 他只希望劍門石碑能夠得以長存。 方臨壑閉上眼睛,不打算去看蝗蟲般殺了一波又有一波,從遠處奔襲而來,仿佛永遠也殺不盡的魔修。 奔襲而來的不止是魔修。 玉盈秋的白裙因她姝麗出眾的容色,非但并未與雪地霜草融為一體,反成了映在冰雪之上流連而過。一道柔和中不失耀目的皎月流光,裙擺過處,仿佛要在冰雪之上開出素白的花,讓荒蕪土地重煥生機。 她柔白掌心間是熟悉的蓮花印。 裙擺過處,步步蓮花。 只是但凡魔修和玉盈秋手中蓮花打個照面,便免不了凄厲一聲慘叫之后形神俱滅在蓮花印下。任憑哪個魔修也想不到,看起來威力平平無奇,仿佛只是愛美女修為了好看方打出的一朵蓮花印,能殺魔修輕易如殺豬般到這個地步。 連一開口都是熟悉的風味。 明明是一管黃鶯出谷,清泉始流的聲音,卻總能神奇得讓人想暴起打人:“怎么,方兄竟鐵石心腸到這個地步,舍得丟下你的劍孤零零一人,忍心讓它為你守寡?” 方臨壑面對一整隊的魔修也未曾動容的神色成功破功,終于被她氣得額上青筋直跳。 同時他睜開了眼睛,攥緊了本命佩劍劍柄。 ****** 阿姑不該來這兒的。 單膝跪地,手中也支撐不住他整個身體的姜長瀾絕望想。 要是阿姑不來這兒,說不定還能給他定個美謚,將他英明神武的事情命史官妙筆修飾潤色,編進史書之中流傳萬世供后人瞻仰。 這樣他姜長瀾死也死得漂漂亮亮風風光光,死得像個北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神樣子,死得像個姜家的驕傲。 但是姜后偏偏來了此處。 親眼目睹了他在圍攻之下是如何被打成狗的樣子。 那還能風光漂亮個屁啊! 姜長瀾絕望想。 他死不瞑目。 哦對,姜長瀾后知后覺意識過來,鎮西城失守,姜后未必能平安回去,北周未必能活到給他編傳的時候。 那他死得既不圓滿無憾,又不轟轟烈烈。 未免太慘。 死個屁啊! 心大如姜長瀾也有點沒法繼續心大下去。 他知道這時候按照套路演,自己應該奮而暴起,先打殘為首的兩個大乘,之后以一人之力壓住北荒十萬魔修的氣焰,帶領得鎮西軍士氣大振,一鼓作氣把荒人送回老家,打包卷回他們該去的地方。 白日夢終究是白日夢。 套路也沒法拯救姜長瀾現在爬都爬不起來的時候。 他笑了一聲,笑聲很輕,笑里的絕望和悲涼卻令人心驚。 鎮西城失守已成定局。 姜長瀾不怕自己死在魔修刀下,也不怕什么勞什子的死無全尸沒有個漂亮的紀傳流傳在史書里。 他怕見到姜后頹然倒在城門之上,至死沒有辦法回報這位真心為他考慮,護持他一輩子的長輩一二。 他怕聽到鎮西城背后守衛著的億萬百姓齊聲號哭。 姜后在城門上雙目充血。 但她始終沒有跨出下城門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