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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就不懂了吧!”說話的兄臺一拍大腿,響聲清脆,“咱們九州圣人什么脾性大伙兒都知道。要是旁人給他委屈招惹他,管你周帝不周帝的,一劍先殺了便是,哪里還會有只拆你一座塔那么簡單的事情?” 聽上去很不講道理,是標準的俠以武犯禁,自恃修為的反派角色。 江景行剛想失笑打趣兩句回去,就聽謝容皎糾正說話的兄臺道:“懷帝捏造罪名殺了江家全家。圣人殺他,實非是圣人囂張跋扈,而是懷帝罪有應得。” 哪怕是三歲小兒都知道街頭巷尾,茶館酒肆里的閑談是最最當不得真的,什么牛鬼蛇神都能給你編出來糊一臉。 而有人明明知道,甚至見識過流言究竟是如何產生的全過程后,仍愿意認真著眉眼一字一句為你辯解。 那真是祖上燒高香得來的真愛了。 說話的兄臺也不欲和謝容皎在這一事上多做糾纏,轉回原本的話題:“像前些日子,是周室真正觸怒了圣人,所以圣人一怒之下毀了皇宮半座大陣,殺了周天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圣人之怒,哪里會簡簡單單拆一座高塔了事?” 聽上去很不講道理地把國師干過的事推給了江景行。 畢竟昔日君臣反目成仇,哪有兩父子均為天子死在同一人手上來得富有戲劇性? “再往前推些日子,圣人在西荒的時候,不也同樣拆了西荒王城四面城墻?拆的是好,是大快人心,但這也不佐證了——” 兄臺在詳盡可靠,切實可信的消息來源之下信誓旦旦得出結論:“圣人他肯定是極喜歡拆東西的!” 謝容皎忽然笑了。 這其實是大多數市井小民的生活寫照。 九州那些大人物指掌之上的風云變幻,硝煙刀光離他們很遠,遠到察覺不出這些無聲無息之間余波能吞沒掉千萬條活生生性命的動靜有多可怖,才能大無畏添油加醋,將天邊風云棉花團一樣捏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乘著不必上工的閑暇時候,添油加醋到酒肆里來博得旁人的會心一笑。 其實沒什么不好。 可以說是正好。 謝容皎想,這才是他們這些修行者存在的價值。 江景行若有所思:“不知兄臺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說話的兄臺表示洗耳恭聽:“哦,這我倒是有所不知,兄臺請講。” 江景行不急不慌,慢悠悠啜了一口茶,吊足了說話兄臺的胃口,直到其人初顯露出抓耳撓腮之態,方才松了口風: “不知兄臺可否有注意過,從兩次鎬京皇宮再到西荒王城,圣人皆與一人結伴同行?” 說話兄臺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兄臺是說那位謝家的世子?” 江景行贊同頷首:“不錯,確實是那一位。” 說話的兄臺成功被他用小塊鮮rou釣上鉤,升起好奇之心問道:“不知兄臺有何見教,可是這三次動靜,皆和謝家世子有關?” 江景行故作神神秘秘一笑,只將說話兄臺的好奇心勾得更旺盛:“這,圣人私事,我可不敢多加言說,言盡于此,有緣與兄臺再會。” 說罷他如每一位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的世外高人,白胡子老頭一樣身影飄然揚長而去,留下說話兄臺在心里憤憤暗罵一句膽小如鼠! 殊不知讓江景行膽小如鼠并非是妄議圣人私事這一塊,而是他口中的謝家世子正在一旁冷靜盯著他,隨時準備抽出鎮江山給江景行清醒那么兩下。 有真金實銀加成的布行效率果真靠譜,第二天去時滿滿一大包衣服整整齊齊打包疊好,只等著謝容皎的光臨。 鎮南城之所以得名,和鎮西城是一個緣由,出了城門,就是南蠻的地盤。 也正好是他們想要去拜訪的汝陽公主所在。 謝容皎記著國師的一句“汝陽公主,與姬煌不同”,加之盡管這位公主手握江景行的死xue把柄,但魂燈一直安安分分未曾刻意生事,已經很能說明她的態度立場,所以除非萬不得已之時,不打算真正動刀兵,而是如尋常拜訪一位周室公主,南蠻王后一樣對待。 好死不死,他的想法剛到南蠻的邊境處,便遭到現實無情的打擊。 守城的士兵公事公辦,并不看他們遞過去的度牒,冷冷道:“王上有令,近來時期特殊,任何九州外人不得進出。” 謝容皎眉尖輕輕一挑,敏銳品味出守衛話中的不對勁之處。 他口中稱發命之人稱的是“王上” 那位被自從汝陽公主和親以來后,被架空已久,名存實亡,基本可以和吉祥物擺件劃分等號的南蠻王。 而非是真正手握南蠻生殺大權,實質上的南蠻之主,出口成令的汝陽公主。 一個稱號已經能證明很多事情。 江景行喃喃道:“酒肆中說話的那位兄臺說的不是真話。” “沒必要的時候我真的不喜歡拆東西。” 可惜現在形勢大有逼不得已的意思,這個傳言可能真要愈演愈烈,不可抑制。 第100章 南疆汝陽(二) 南蠻雖與九州分屬兩族,最根本的分歧則是所修之道的不同。九州修行者溝通天道, 積蓄靈力, 而南蠻修者偏于巫蠱神魂之術, 在自詡清正的九州修行者眼中, 自然算不得正道。 好在南蠻修者不以人命立道, 雖說兩族各有各的看不上眼, 表面上仍是井水不犯河水許多年,為示友好,周室常有公主過去與南蠻王結為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