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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煜和嚴五皆是在放眼九州年輕一輩中也躋身頭籌的人物,一場比斗姜長瀾亦說精彩,可惜道:“周煜若無前面十幾年的埋沒,有上乘功法和名師相助,只怕不比四秀來得遜色。” 謝容皎若有所思:“我有一事不解。聽姜兄言語,似乎這位周郎君聲名鵲有些時日,應是宗門世家極力招攬的人才。 若說他幼時宗門世家一時疏漏沒發覺他璞玉之資也不奇怪,可時至今日他仍為散人一個,實不多見。” 姜長瀾笑道:“周煜情況特殊。自他漸露頭角以來,多得是招攬他的各方勢力,然而周煜事母至孝,他母親纏綿病榻時日已久,眼看著沒治愈的希望,日薄西山。周煜便放出話來,說要久伴母親,待她走后再考慮其他的。” “臺上分出勝負來,是周煜勝了。”姜長瀾借著這個四周轟動,私語聲都比先前嗡嗡響個三四倍的機會湊近謝容皎,傳音道: “周煜修為劍術均超出嚴五一截,又有八極劍,勝過嚴五不奇怪,可是圣人怎會突然借劍給周煜?” 江景行此來鎬京特意隱藏身份不顯,甚至為此易容改裝,今朝一旦借劍,他來鎬京一事能不為人知多久就要看周煜的嘴巴。 江景行怎會突然行此冒險之舉? 謝容皎說:“我也不知,不過我信師父有他的道理。” 謝容皎說得話其實毫無道理。 一旦對江景行此人略微熟稔些,會是有點大失所望之感的,原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句話用來形容他,沒說錯。 藏在圣人聲名壯闊的傳說和他錦繡皮囊下的,竟是個這樣不靠譜的內在,遇事全靠卜卦,賺錢全靠說書。 當世所有與江景行有交游的人中,謝容皎與他相伴時日最長,交心最深,哪怕他是個傻的,理應清楚江景行是副什么死德性。 偏偏謝容皎還能更傻一點,熟知江景行的本性,卻仍把他當做世上第一可信之人,甚至勝過謝桓與謝容華。 像不久前在遇到的陸繽紛一事,那位外通西荒之人至今應在南地混得風生水起,謝容皎未嘗不曾疑過身邊至親。 但他從頭到尾,在江景行面前沒瞞過一星半點。 世間有些事情本沒有道理可言。 有些人對他們如要留著三分心,時刻權衡利弊可信與否,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姜長瀾不予評價,干笑兩聲:“好在周煜是個識趣的,應當知悉輕重,不會外傳。” 武比結束后,群芳小會便是真正的落幕。隨后設有晚宴,各色珍饈佳釀被花朵似的美人流水般笑盈盈捧上來。意氣風發的士子推杯換盞,言笑晏晏,落榜士子則借機大醉一場,以酒澆愁。場內冠纓不絕,衣袖如云,香風陣陣蓋過桂子香氣,好不熱鬧。 姜長瀾身為東家,被士子陸續勸酒無數,饒是他自負海量,喝了許多也覺有些上頭,打量了一圈,忽一個激靈,酒醒大半:“咦,世子他二人與周煜哪去了?” 周煜在群芳小會上大出風頭,儼然是炙手可熱,今夜最矚目的便應是他才是。 謝容皎身后代表的南域鳳陵城亦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最應在場,大出風頭的三人偏偏不知什么時候借機脫身,晚宴時人多錯雜,氣氛喧鬧,姜長瀾竟也沒留意到。 別院中一處僻靜竹林的涼亭里,明月下竹影蕭疏,風聲簌簌,泉水跌落在嶙峋太湖石上綻出白花串串。 周煜這個位置選得妙,僻靜不易被打擾是小事,妙的是四周視野均開闊,哪個方向有人來一清二楚。 他擺出這樣光明正大私談不欲被打擾的架勢,識趣之人看到也會有意繞開。 借著涼亭內點亮的燈籠,周煜面色慘白如紙,與人們想象里的春風得意何止大相徑庭?他啞聲道:“我今天白日里欲以借劍之名行下毒謀害鳳陵王世子之實,知我罪孽深重,特意自廢修為來向圣人請罪。” 平地響起一聲驚雷。 第53章 群芳會(八) 江景行卻不是會被這聲乍起, 驚雷驚到之人,他唇邊挑起一絲笑意,那絲笑冷得像是刀鋒上亮起的光: “周郎君這身修為原本就不打算留著吧?如我沒猜錯,毒應該是最歹毒的化功散, 一遇人體,別說修為盡毀, 連重頭來的機會都不會有。周郎君是下毒之人, 想在眾目睽睽下下毒不被人察覺唯獨自身先沾上毒藥,壯士斷臂, 才有可能功成。” 江景行說得一點沒錯。 倘若不是周煜百分百確定那人謀劃之時,不可能有第四人旁聽。 而在場三人,那人當然不會腦子秀逗, 自己說沒說他最清楚, 第三人永遠不會背叛那人, 他幾乎以為江景行在場冷眼看了全過程。 事已至此, 他只能將頭低得更低:“我愿以命相抵。” 江景行笑了一聲:“你做此事時, 已把你的性命和修為一起拋卻不要。你真以為謝桓謝容華那邊是吃素的,查不出動手的是誰?退一萬步,哪怕他們顧忌你背后的姬煌暫且按捺不發, 你真以為我會放過你?” 他語調不高, 也未特地為威懾強調而刻意咬重音節,一字一字吐出來。 然而其中森然殺氣濃得險些要脫鞘而出。 他是真的敢。 周煜莫名其妙跳出來這個念頭。 若是事成, 別說自己一個不入流的小人物, 江景行他真的敢提劍殺姬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