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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最近好像有點不對勁,恨不得把讓謝容皎煩心的一個個錘過去,讓他們永遠別出現在謝容皎面前了。 江景行沉默了一會兒,默默把癥結歸到夏天時人的脾氣總是格外暴躁點上面去。 全然忘記他所處的北荒與九州四時顛倒,寒冬凜冽。 寒暑不侵的圣人之軀就是有資格任性。 “謝兄出劍真快。”李知玄撓了撓頭,“我都沒來得及動手。” 看他垂頭喪氣,耷眉落眼,謝容皎失笑,不快減去少許,“不想李兄如此好戰。” 論起愛打架,方臨壑都不一定比得過他。 畢竟方臨壑只求劍道,而李知玄是有架打就興奮不已。 不想李知玄道:“我也不是好戰,不過剛才一場確實很想打就是了。” 他微感郝然,似是怕謝容皎取笑于他,“不瞞謝兄說,我就是覺得剛才那事不對。我知道事上有很多不對的事情,有的離我萬里之遙,有的牽扯太多,不是我能管的,我根本沒法一一管過來,我也不去多想,自尋煩惱。” “可是像剛才的事,在我身邊發生,我能管,那就是老天要讓我管這件事情。哪怕丟了性命呢?我定要管一管,否則心里怪難受的。” 他自小跟著鐵匠學劍,鐵匠是個粗人,只會打鐵和練劍,李知玄比他好點,仍未讀過很多書,也不知如何用動人辭藻把憋在心里很久的想法描繪出來。 他拼拼湊湊吐出悶了很久的話時,心神舒暢,甚至顧不得謝容皎也許會取笑他。 謝容皎不語,向他長長行一個揖禮。 原來遠至北荒,天地間仍有浩然氣。 得益于劍門的兩張身份度牒,兩人成功以高山和江鏡的名頭進入玄武城,儼然是來玄武城置辦商品的富家子。 入玄武城后,謝容皎有一瞬的錯位之感,仿佛他身處的不是風里都帶著粗獷氣息的北荒,而是跨越萬里之遙,置身江南。 說書先生的評彈聲咿咿呀呀傳遍大街小巷,雖至寒冬,猶有小娘子們嬌聲軟語,衣裙鮮麗,直把冰也化個窟窿,融出春暖花開來。 街畔兩側鋪子熱騰騰冒著白氣,叫罵聲不絕,酒樓人家高矮不一,卻皆飄來勾人香氣。雖無江南岸邊見慣風月的柳樹,卻掛滿高懸燈籠,形態栩栩,精細到了流蘇尾巴,晚上一旦點亮,料得夜夜勝過元宵佳節。 連扔給江景行的鮮花帕子也絕不比江南少。 饒是玄武城主滿身疑點,謝容皎仍不禁懷疑能將玄武城治理至此的人物,竟真會得謝樺相托,放任玄武城鬧鬼至今日? 江景行見著這樣的成詞便覺親切,東家算命西家說書,來著玄武城沒半天功夫,大半個城池的大小姑娘家全曉得城里來了個好俊的郎君算命說書完。 看得李知玄嘆為觀止:“前輩是如何做到信口拈來的?” 謝容皎淡然答他:“本行而已。” 李知玄滿臉寫著疑惑:“高前輩不是劍修嗎?” 他師父曾說過,他們劍修自練劍那一刻起,等于和劍定下契約,后半輩子早早歸劍的。 江景行隨口道:“什么這輩子是劍的,和劍結為道侶?我大好年華未曾婚娶下半輩子怎么就不明不白定出去了?別信口胡說壞我清白。” 原來是李知玄不小心把后面一句一起說出了口。 江景行一番話說得信誓旦旦鏗鏘有力,估摸著是人上了年紀記性不好,忘了是誰曾和謝桓擲地有聲:“婚娶什么婚娶?我這輩子和劍瀟瀟灑灑過不好嗎?人為什么要想不開作繭自縛?” 江景行在茶館撞上了位算命先生,同為一看命盤全靠蒙,一推卦象全靠扯的同道中人,兩人分外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聊得熱火朝天,就差要拜個把子昭告天下。 那位算命先生聊得投入,刻意壓低聲音:“老弟你一聽你口音,曉得你是外來的,一定不了解我們城中古怪之處。” 江景行配合他做出誠心請教的好奇神情,同樣壓低了聲音:“我來玄武城,主要是照料阿鏡來進貨源的,他們家有門生意在這兒,他年輕第一次來,我不放心,要幫忙照看著,也打聽過一番玄武城,卻沒聽出什么特殊的。聽老兄這話,我倒像是被蒙了鼓里了。” “老弟是義人啊。”算命先生很受用他的配合,先贊了一句,再道,“這不怪告知老弟消息的人,實在是啊,這消息,隱秘。不是祖祖輩輩生在城里的人還不知道呢。” 李知玄聽得想打盹。 他打心眼里欽佩起氣定神閑,姿勢未曾變過一絲一毫的謝容皎來。 這種欽佩甚至比謝容皎一劍結果陰森似鬼的客棧小二時更甚。 李知玄忍不住傳音問他:“謝兄聽著,不覺枯燥嗎?” “尚可。”謝容皎想了想,傳音回他:“多聽幾遍即可適應。” 李知玄一點不想多聽幾遍。 畢竟比起清一色的黑謝容華和吹捧自己來說有趣很多。 謝容皎一向知足常樂。 這時算命先生講到緊要處:“不瞞老弟說,我們玄武成啊,許久沒出過一位新的修行者了。” 江景行吃驚道:“雖說有修行根骨之人終究稀缺,但一城不出一個修行者也——” 太為夸張。 “誰知道呢?這不是什么辛秘了,老弟隨便打聽兩聲就知道。辛秘啊,是我后面講的。”算命先生捋著山羊須搖頭晃腦,“要我說,里面有講究。玄武城這塊地方,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