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最熱血的是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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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明明規定上好良田田賦3分6厘,即便加上三餉也不過6分而已(遼餉經過三次加派之后每畝9厘,練餉1分,剿餉5厘),但經過層層加派之后,收到兩錢一畝算輕的,很多地方收到2錢、3錢一畝,老百姓根本交不上。 但衙役惡如虎,特別是那些臨時招募的白役更是如此,不交的就上枷鎖拿人,逼迫家人交錢放人。 當家的被拿,整個家庭天崩地裂的,家屬哭哭啼啼變賣家產來撈人,但可不再是當日所欠稅銀了。 衙役老爺鎖拿人,需要錢財,關在牢房里面,雖然沒有怎么吃喝,但也需要錢財。 如此短短數日,家屬所交錢財數倍于從前,從牢房里面走一遭,常常搞得家破人亡的。 楊軒邊審案,邊聊天,比如你們村有多少人啊,你家有多少人,有多少田地,一年收成如何,今年是否遭災,是否可以按照6分銀子一畝繳納田賦。 這些人一聽,大家不斷叩頭,這牢獄不但人多,大家屎尿都在一起,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一畝良田好的年景足足可以產三擔谷子(即便在上世紀土改與聯產承包責任制之時,很多地方都沒有通過丈量計算土地面積,而是按照產量計算土地面積。 在東方老家,聯產承包責任制分田地都是這樣的,那就是每畝三擔谷子面積),在年景不好的時候也有2擔5斗多。 6分銀子,不到一斗米(即便碾壓,也不過2斗稻谷),無論如何也不到田里收成的一成,大家當然沒有意見,而楊軒也顯得和藹可親,當場放人。 除了這兩百多拖欠稅賦之外,較多的就是與土暴子勾結的,若說都極歸還因為平時好說大話有什么把柄,其他的則完全是無妄之災,很多理由非常牽強。 除了那些稍稍有點牽連的被判了勞役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無罪釋放。 最后剩下百余人,情況就非常復雜,有的罪有應得,有的被冤枉的,還有兩三個居然連牢獄都不知道所犯何罪,反正被衙役無緣無故抓來,關在監獄里面一年多,也沒有開堂問審。 除了五六個需要繼續關押,三十多個確實罪有應得被判為屯耕之外,其他多無罪釋放,或者判為勞教。 四百余人,楊軒從頭天中午審訊到第二天晚上,除了晚上稍稍打盹之外,沒有絲毫耽擱,整個縣衙牢獄為之一空,方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后堂準備休息,就被幫辦樊明善堵住。 在就職之前,楊軒讓樊明善在軍中挑選三十名作風正派的兵丁充作衙役。 這可是一件美差,衙役年俸雖然只有5兩5錢的,但正如前世官員那樣又有誰依靠這點微薄俸祿養家糊口的。 一個普通白役一年有50多兩銀子的份子錢,這些正役可遠遠不止這個數字,樊明善頭痛的是很多人都眼紅這份差事。 雖然知道衙役是一份美差,但還是沒有想到出現這樣一種情況,左思右想之后,決定仿照前世專業原則,優先錄用那些在訓練過程中,在戰場上有優良表現但身體殘疾者,優先錄用一些老弱病殘但作風正派的。 除此之外,那就是淘汰書吏隊伍中,衙役隊伍中害群之馬。 這兩天共審訊了四百多個囚犯,對那些動不動就拿人,在民間巧取豪奪的,則一律拿下,逐步清除出衙役隊伍。 交待妥當之后,楊軒方回到房間,美美的睡了一晚上,到第二天中午時分方才醒過來。 但楊軒也難以得到半點安寧,由于準備對衙門進行整頓,不但需要衙役,更需要有行政經驗的人員,借著大家為自己接風洗塵的機會,將全縣所有里長、糧長、秀才全都找來,一個個進行面談。 正如秀才高云麟后來回憶那樣,先是拜見吏書,簡單交談之后,一些人被引進二堂前面的走廊看茶等待,而另外一些人則打發回去。 在二堂前面,一個衙役守在大門最外面,大家現在外面看茶,聽到喊聲之后趕忙整理衣冠進入二堂。 楊軒坐在上首,看對方自報名號見禮之后,開始非常隨意的聊天,如家住那里,家里面有幾口人,有多少地,每年田賦多少,鄉親們生活得如何,這次土暴子為何入侵,每畝良田田賦是多少,如果不加攤派會出現什么問題,衙役的收入如何? 這兩天知縣大人連夜審案的消息早已經在民間傳開,在來的時候也早有心理準備,現在突然聽到這些,高云麟屏住呼吸,趁著應答。 特別是田賦問題,不要說普通老百姓受不了,就是自己這個窮秀才也受不了,每畝田收到2錢銀子,若再加上一些陋規,最后足足超過3錢銀子,這可相當于一擔稻谷,幾近地里出產的3成。 但如何解決這種問題,高凌云就犯愁了,思索良久,想到這一兩百年民間開荒甚多,但若重新清丈,又擔心激起民變。 在土地,在人口問題上雖然頗為謹慎,但對鄉里面那些白役則深惡痛絕,這些人不但巧取豪奪的,聽說有的一年能夠搞近千兩銀子,有的房子修得比財主家都好,而秀才出身作為私塾老師每年除了12兩紋銀的聘金之外,只有學生逢年過節送一點東西而已。 楊軒最初問得很多,在別人說開之后,就很少打斷,待對方說完之后,再簡單交談幾句。 如此前前后后用了一天半時間,終于在接風宴前見了五十余名鄉紳。 被接見鄉紳興高采烈的回到旅店,一個個顯得頗為興奮,這個知縣年齡輕輕,不但和藹可親,而且還廣開言路,讓自己一吐胸中不快,內心舒暢甚多。 但一些小道消息更讓大家興高采烈,風聞三天前一個總旗的官兵趕往鐵佛塘余二爺家里面,將余家底翻了過天。 余二爺過去是一個地痞無賴,自從十年前結識了前任知縣,就在鐵佛塘呼風喚雨的,短短數年功夫就起了大院子,買了幾百畝土地,過著富豪生活。 短短不到七八年光景,余二爺不但置辦了房子、土地等產業,這次光從余家就收出兩千多兩白銀,觸目驚心。 以余二爺為突破口,短短三天功夫,軍隊接連不斷出動,逮捕了民壯班頭,快班班頭等衙役頭子,收繳錢財更倍于余二爺。 (儒林外史寫有的衙門衙役一年可以搞到一千兩銀子) 在古代地方是施行官紳共治,鄉紳自治的。 由朝廷委派,依靠官府里面的官吏,衙役,在地方鄉紳協助下治理一方的,這其中最不起眼,也盤剝最厲害的就是書吏衙役。 知縣、主薄多為異地任職的外省人,不熟悉地方事務,而書吏衙役則不同,不但盤剝老百姓,更是敲詐勒索地方鄉紳。 往日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相繼倒臺,鄉紳一個個仿佛看到出頭日子了。 有的則不以為然,過去是官員、衙役、鄉紳共治結構,書吏衙役雖然為禍甚大,但那是因為官員一到地方兩眼一抹黑。 但現在可不同,乃地方鄉紳擔任,在地方同窗好友甚多,更重要的是手中有千余精兵,鄉紳要想出頭,難上加難。 如同前世西方官員募款餐會一樣,為了給新任知縣湊齊程儀,每次新任知縣上任,都會辦這種接風宴,縣城大小鄉紳與會,除了吃喝玩樂之外,就是獻出一份孝心。 西方人行為做事直接了當,直接叫募款餐會,但我們中國人則頗為含蓄,叫接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