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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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那么厲害的男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憐。 四郎沒想到青衫客會對自己說這么一長段話,大概在這個孤寂的寒冬,寂寂無人的道邊小店里,面對著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才更加容易叫人吐露心聲吧。 只是四郎并沒有善于安慰他人的好口才,所以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兒子找到了嗎?”說完四郎就想打自己一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是想要表達(dá)善意,卻弄得好像在探隱私,揭傷疤o(╯口╰)o 青衫客并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造化弄人,唯有烈酒能夠一澆胸中塊壘了。咳咳咳……”說著,青衫客再次咳嗽起來,他習(xí)以為常,以毒攻毒地灌了一口酒,總算壓住了咳嗽:“不知小哥如何稱呼?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坐過來喝一杯吧。”” 四郎想了想,鬼使神差地點點頭。完全忽略了自己一杯倒的酒量是否能夠和飲酒如喝水的青衫客“小酌”一番。 這位青衫客實在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而且又總給四郎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因此,他說出來的話,看在那張臉的份上,四郎就完全不忍心拒絕。 “我叫胡四郎。是這間客棧的掌柜。唔,我看你也很順眼,不如今天的酒錢便算我請客好了。”因為青衫客一言一行都很瀟灑自然,和這樣的人相交,四郎也不愿意扭扭捏捏叫人看不起。于是他就努力做出一副江湖豪客的樣子,抱拳開始自我介紹,介紹完了,又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青衫客。 “陸天機(jī)。”青衫客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后對著四郎舉杯示意。“為今日相逢干一杯。” 沒有人傳遞酒杯,酒杯卻自動倒?jié)M了美酒,沿著一條看不見的流觴曲水飄到四郎面前,仿佛空氣中有條無形的奇特河流連接著姓陸的客人和四郎。 不知道這位自稱陸天機(jī)的客人獨自在雪地里走了多久,寒氣似乎已經(jīng)凝結(jié)在了他的身體內(nèi)部,此時幾壺烈酒入喉,再被炭火一烤,他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不正常的紅暈。 一冷一熱最容易生病。這么一想,四郎放下酒杯,又起身吭哧吭哧的把炭盆搬開。 “別再搬那些炭爐子了,小心燙到手。冷或者熱,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差別。咳咳咳~”說著,陸天機(jī)又開始咳嗽起來,于是他再次灌了一大口酒下去。 “你這個人看起來就狂得很,不僅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連自己的身體也一點都不在乎。你自己也說了,還有個失散多年的兒子沒有找到,不好生將養(yǎng)身體的話,怎么去找兒子?若是因為沒找到兒子所以才借酒澆愁,故意折騰、折磨自己,你兒子知道了難道不會自責(zé)難過嗎?”不知道為什么,四郎忽然有點生氣此人說話間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了。 青衫客被他訓(xùn)斥一番,也不生氣,依舊用一種容忍的,柔和的,看小孩子一樣的目光注視著四郎:“你說得對,我的確應(yīng)該為了自己的孩子保重身體。我若是死了,豈不是留他一個在世間任人欺侮。謝謝你提醒我,別生氣了,要不,我給你變個魔術(shù)吧?” 不等四郎回答,像是哄小朋友一樣,青衫客隨意打了一個響指,空氣里立馬出現(xiàn)一朵朵火苗,火苗里都有一張臉,眼耳口鼻俱全,好像活物一樣。四郎伸出手,火苗就扭動著落在他的指尖,一點也不熱,溫度非常適宜。四郎覺得自己全身都好像是泡在溫泉里一樣舒服。 “好……好厲害!”四郎驚嘆道。 青衫客卻不甚在意:“雕蟲小技,哄孩子高興而已。” 小傻瓜四郎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話里頭暗藏的意思,反而很高興的籠著那團(tuán)火,像是揉橡皮泥一樣捏來捏去。“這是什么東西?妖怪嗎?” “老物成精,偶爾便有百年以上的家具器物因為得天地異氣,加上又時常能接觸到濃郁的人氣,經(jīng)年累月靈力不斷增強(qiáng),慢慢就會變?yōu)榫取鲋菽沁呌幸淮髴羧思遥嫔献鰺艋\發(fā)的家,因此他家老宅院的庫房中便丟棄了不少極為精美的舊燈籠,日久天長,里面便幻化出了這種被稱為‘古籠火’的小精靈。 每晚丑時三刻,主人家總會看到窗外有一朵朵閃爍跳躍的火花在院子里,小徑上狂飛亂舞,仔細(xì)地看,發(fā)現(xiàn)里面赫然全是人臉,于是主人很害怕,四處求人收妖。我偶然經(jīng)過,便順手幫助他們除去了妖怪。收集到的這些‘古籠火’,無須燃料,在黑暗中會自動發(fā)光,寒冷時會自動發(fā)熱,來了太和山之后,反倒幫了我大忙。 你若是喜歡,便留一朵在身邊。元宵燈節(jié)的時候放到燈籠里,火焰的顏色和形狀便會隨著你的心意變幻。這樣,你就能擁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花燈了。”說著,青衫客隨手一揮,他面前的一朵火焰立刻變成了盞造型別致的兔子燈,再一揮,兔子燈又成了走馬燈。 “你怎么知道我小時候想要一盞獨一無二的花燈?”四郎玩弄著落入魔爪的“古籠火”,很高興地問。 陸天機(jī)嘴里含著糖笑起來,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就連說話的聲音里都沾染了淡淡笑意:“因為我的兒子小時候也這樣吵鬧過,大抵小孩子的心愿都差不多。”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便安靜下來。四郎愛不釋手的把玩著這個稀奇古怪的古籠火,命令它變出各類獵奇的燈籠。自稱姓陸的這位客人眼神明亮而歡喜的注視著四郎,好像實現(xiàn)了童年夢想的不是四郎,而是他自己一樣。 看了一陣,陸天機(jī)伸手從懷里摸出一卷書,很珍惜的伸手摩挲著書本,連書脊上裝訂的棉線也溫柔的一寸寸撫摸過去。好像他面對的不是一本毫無知覺的書,而是自己深愛的女人。 這時候,一直沉浸在古籠火的世界里無法自拔的四郎忽然注意到陸天機(jī)的手——那是一雙修長有力的中年人的手,既不白嫩也不柔美,然而卻有一種光華暗蘊(yùn)其中,叫人忍不住想要盯著看。四郎聽蘇夔說過,只有習(xí)練密宗手印到了一定境界,才能達(dá)到這樣返璞歸真的效果。 “怎么?覺得我的手很奇怪?”陸天機(jī)翻開書頁之后,珍而重之地將其放在桌上,仰頭灌了一大口酒。 四郎如夢初醒,趕忙搖頭。“不是,不是,是很好看……也不對……陸大叔你也是修道士吧。陸天機(jī)……陸天機(jī)……總感覺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對于四郎贊美他這個中年大叔的時候用了“好看”兩個字,陸天機(jī)并不生氣,只是很隨意的點點頭:“是啊,我早就聽說過你這么個小東西,是跟著蘇夔那小子在學(xué)習(xí)我門中道術(shù)吧?好好好,你們大孩子帶小孩子,倒替我們長輩省心。四郎努力修煉,以后手一定會比我還要好看。” 這個話題接下去難免要提起自己那雙晶瑩剔透,勝似好女的怪手,于是四郎有點不好意思,趕忙轉(zhuǎn)移話題問:“你手上是什么書?” 說不定是什么秘籍?練一個月頂別人五十年的絕世神功?深山老林里走出來的絕世高人看中我的天賦,然后哭著喊著要收我當(dāng)徒弟……四郎腦洞大開,漫無邊際地想著。沒辦法,但凡是個男人,約莫都有這樣一個幼稚而荒誕的高人夢。 仿佛知道四郎在想什么,陸天機(jī)搖著頭說:“不是秘籍,是隨手寫的一點捉妖筆記。你想看嗎?” 捉妖筆記?因為起步比人晚,天資又不夠,立志要暴揍所有情敵的四郎趕忙大力點頭。 陸天機(jī)將那一冊書卷遞了過來,雖然常常撫摸翻看,可是書本卻保存的完損無缺,除了邊角有些發(fā)毛之外,看上去簡直像新的一樣。 四郎翻開一看。開篇鐵畫銀鉤般寫著一首詩:“來伴風(fēng)雨來,去踏煙霞去。斜照萬峰青,仗劍還山路。” 字跡大開大闔,雖然極力渲染出塵之意,依然能看出寫字者在豪氣沖天中還略帶稚嫩。 之后幾頁便全是道長的捉妖實錄: 某年某月某日,青州有白蛇化女為怪。白蛇長幾何,粗幾何,傷人一家五口性命,吾以飛劍斬之,死時猶自癲狂怨毒,可知人妖異路,不易于火炭與寒冰。 開篇幾則筆記里,初出茅廬的陸天機(jī)降妖除魔,毫不手軟,少年道長只是很堅定很單純的把妖怪當(dāng)成狠毒無情,必須強(qiáng)力絞殺的對象而已。 可是到了后面,似乎記載之人的觀點有所改變,記錄漸漸客觀審慎起來。 比如說:某年某月某日,聞益州有飛頭害人,吾追逐飛頭降入一戶人家……細(xì)查究竟,原來人禍也。 再后來的記錄越發(fā)潦草簡潔,多用一句話總結(jié)幾月的捉妖過程,譬如:姑虐婦死,縊鬼魅人。 一頁頁翻看著陸天機(jī)的除妖筆記,四郎不由得有些著迷。好的文字會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感染力,陸天機(jī)筆下的世界,讓穿到古代依舊是死宅的四郎對于云游天下,仗劍除妖的精彩生活心向往之。 可是正看到精彩處,除妖筆記忽然結(jié)束了,之后的書頁全是些酸了吧唧的詩詞,還出現(xiàn)了兩種筆跡。一個雄渾里不失柔情繾綣,一個婉約中帶著勃勃英氣。往來唱和,大約有好幾百首詩。 繼續(xù)往后翻,四郎發(fā)現(xiàn)到書卷后半部,女子的筆跡再次消失了,只剩下男人越來越潦草的涂抹,圈圈點點,全都是難以辨認(rèn)的鬼畫桃符。 最后一頁卻又恢復(fù)了一開始那種筆跡,用蠅頭小楷工工整整寫著一首絕句:“海上潮生拍岸碎,孤舟夜浮憶平生。三十六年成一夢,只身再入汴梁城。” 看完這些詩,四郎也不知好壞,但他憑借直覺,猶豫著問:“怎么好像……全是情詩?”這樣的東西給我看真的好嗎?看不出來陸大叔還是個喜歡秀恩愛的人= = 正在喝酒的陸天機(jī)搶過四郎手里的書一看,差點沒嗆到:糟糕,摸錯了! 可是陸天機(jī)多聰明的人呀,立馬不動聲色,將錯就錯,平靜中略帶憂郁地說:“恩,都是我與亡妻的唱和之作。” “亡妻?”感覺自己又觸到了大叔傷疤的四郎不敢繼續(xù)亂翻了,他正要合上書頁遞過去,忽然看到一篇極眼熟的東西。 “山沉暮氣無情碧,檐下苔生半階青。當(dāng)年飲馬天池畔,夜入西園感故知。憑欄坐聽風(fēng)吹雪,稍染雪痕寫相思。”四郎不由自主念了出來。 聽著四郎的聲音,陸天機(jī)持壺的手微不可查的抖動了一下,然后他低下頭,宛若自言自語一般說:“庚申年三月,作于荊州老宅度帆樓。”聲音極小,幾不可聞。 “什么?”四郎沒有聽清楚。 陸天機(jī)抬起頭,好像戴上面具一樣,已經(jīng)恢復(fù)那種憂郁貴公子般的模樣:“是亡妻小作。怎么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四郎有些疑惑地想,難道妖怪也會為了一時虛榮而去竊句偷詩? “有別的人看過嗎?” 陸天機(jī)搖了搖頭:“閨閣中的詩詞,怎能流傳于他人之手?除了亡妻的幾個姐妹,大約再沒別人見過此詩。怎么了?” “嗯,沒什么。”四郎想了想,到底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昨夜之事涉及妖族內(nèi)部事務(wù),他雖然不太聰明,卻也很明白自己的立場,說到底,陸天機(jī)和他們大約并非一路人。 “陸大叔和陸夫人實在是太厲害了。”四郎真心實意的贊美道,并且把詩集小心翼翼合起來,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陸天機(jī)將身子靠在椅背上,他看著四郎贊嘆不已的樣子,不知為何有些意興闌珊:“作詩乃是小道。你若喜歡,我以后可以來教你。”說著,他又摸出一冊書,疊在詩卷上一起交換給四郎:“這一本便是我捉鬼捉妖的心得筆記了。詩集你若喜歡,也可以留著繼續(xù)看。說起來你的年紀(jì)和我們幼子差不多大。我誤拿詩集,說不定是亡妻在天有靈,想要多一個人記住她,記住那些詩詞里的歲月。你能答應(yīng)我,好好保管這些……” 話還沒說完,陸天機(jī)忽然爆發(fā)出一陣咳嗽,簡直像要把五臟六腑一起咳出來一樣。面對一個英俊又憂傷的文藝范大叔,一個舉動皆出于自然的真情圣,那個“不”字實在很難說出口,或者說,這樣的人本來就很難叫人狠心拒絕。 “你不要總是空著肚子喝酒。吃點主食吧。”四郎擔(dān)憂地看著陸天機(jī),他撕開一個團(tuán)圓餅,遞過去大半拉:“今日大年三十,我也是一個人過年,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同是天涯淪落人……來,我請你吃團(tuán)圓餅!吃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剛才就著陸天機(jī)精彩的捉妖筆記,四郎忍不住多喝了幾杯,結(jié)果現(xiàn)在說話時便有點語無倫次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咳得太厲害,陸天機(jī)的眼中有晶瑩剔透的東西一閃而過:“團(tuán)圓餅、團(tuán)圓餅,光是這寓意,也值得吃三百個下去!”他接過四郎遞來的餅子,順手拿起一個盤子放在身邊的空位上,又體貼地用絹帕擦拭干凈碗筷,一并放在空位上。 似乎擔(dān)心四郎害怕,陸天機(jī)抬頭解釋了一句:“一家團(tuán)聚到底是好事。這些乃是給亡妻準(zhǔn)備的。” 和四郎說話時,陸天機(jī)微微側(cè)頭對著身邊那團(tuán)空氣微笑,并且很體貼的往空碟子里夾了一塊團(tuán)圓餅。好像……好像他身邊真的跟著一個亡魂一樣。 “可……可是……”可是你身邊真的什么都沒有啊。四郎傻乎乎的瞪大了眼睛,期待從那團(tuán)空氣里看見一個清麗溫婉女鬼。 “噓~”陸天機(jī)朝四郎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后,他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這就是身為道士的悲哀了。身邊有沒有鬼魂一目了然,想要自欺欺人都難。不過,若不介意,醉后一場美夢總是做得的。如在身邊,便覺團(tuán)圓。” 天才與瘋子往往只有一線之隔,或許陸天機(jī)真的是個瘋子,可他畢竟是個極英俊的瘋子,而且看上去似乎比大多數(shù)人都更加清醒。 和變態(tài)呆在一起的時間久了,陸天機(jī)這番舉動雖然古怪,可是四郎也并不覺得荒誕可怖。 前生所在的世界光怪陸離,信息的傳播也極為迅捷,四郎曾經(jīng)見過有人和自己的影子交朋友,有的人日日抱著死去親人的骨灰睡覺……大約人在傷心到?jīng)]有辦法的時候,都是寧愿睜著眼睛欺騙自己的。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到最后,其實也說不清究竟是死去的那個更可憐,還是活著的這個更悲慘了。 ☆、134·團(tuán)圓餅3 四郎喝了有小半壺千山白后,酒意上頭,眼睛也迷瞪了,舌頭也直了,耳邊陸天機(jī)的聲音越來越不真切,最后四郎只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之后他就沉入了黑甜鄉(xiāng)。 這一覺睡得極好,朦朧中有一雙大手從自己腦袋頂上拂過,然后四郎就感覺身體仿佛浸泡在溫泉中,又像是嬰兒回到了母體一樣,渾身上下、奇經(jīng)八脈都暖洋洋的,簡直舒服到恨不得一睡千年。 “小主人,醒一醒,醒一醒。”槐大過來幾趟,都看到四郎披著一件毛絨大衣,趴桌子上睡得很熟,臉蛋睡得紅撲撲的,宛若琉璃的纖長手指還不時極為可愛的動一動,因此就不忍心吵醒他。 只是眼見著天色漸漸暗淡下去,槐大想起今晚要去趕山市,方才不得不無奈地推醒四郎。 四郎迷迷糊糊睜開眼,一點也沒有往日酒醉之后頭疼欲裂的癥候,反而感覺比平日還要精力充沛。而原本在一旁喝酒的陸天機(jī)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離去。 真是奇怪了,自己這么趴著睡,也能有如此高質(zhì)量的睡眠效果嗎?四郎心里有點詫異。 陸天機(jī)送他的那團(tuán)古籠火本來蹲在四郎的頭發(fā)間。經(jīng)過陸天機(jī)的悉心調(diào)教,這小妖怪很知道怎么照顧人。四郎熟睡的時候,它就一閃一閃的調(diào)解著四周溫度,這時候看新主人醒了過來,又踩著四郎的臉跳到了桌子上,然后滿桌子亂跑。不一會兒,桌子上的殘羹剩炙全都冒起了熱氣騰騰的白煙。 桌子上的下酒菜基本沒怎么動,唯有酒壺空空如也,還有盤子里的那疊團(tuán)圓餅也不見了蹤影。想到在自己睡著的這段時間,陸大叔孤獨地把大幾十張團(tuán)圓餅全部吃掉了,然后捂著自己的胃踉蹌而悲傷的離去,又或者陸大叔默默將團(tuán)圓餅統(tǒng)統(tǒng)打包,落拓瀟灑的被在肩膀上帶走,四郎就忍不住想笑:感覺不論哪一個,都不太符合大叔辛苦營造出來的高人形象啊。 外面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即使屋里風(fēng)爐上的水壺咕嚕咕嚕作響,依舊能聽見外面呼嘯的北風(fēng),伴著山下響成一片的爆竹聲,渲染出一片年節(jié)歡騰熱鬧的氣氛。可是山下的熱鬧越發(fā)反襯出山上的陰森幽寂。 “原來我睡了這么久,東西備齊了嗎?備齊了我們這就走。”四郎趴著睡了一下午,頰上睡出了一道紅印,他胡亂搓了搓臉,神清氣爽地吩咐槐大。 趁著槐大把風(fēng)爐,凍好的三鮮燒麥,魚絲面等食材一件一件搬到小推車上規(guī)整齊備的功夫,四郎往飯鍋,水缸,炕席,香爐底下,統(tǒng)統(tǒng)放上幾個銅板,這叫“壓鍋錢”“壓缸錢”…… 白日里聽陸天機(jī)講過古籠火的故事之后,四郎忽然想起這么一出:過年過節(jié)的,自己也不該虧待家里一干說不出話來的用具百物。聽說凡間也有這種做法,如果年三十晚上給家中百物都發(fā)一點壓歲錢,那么下一年中各種用具便會更加堅固耐用。 給家里辛苦工作任勞任怨的器具百物發(fā)好壓歲錢,遠(yuǎn)處的佛寺便傳來聲聲鐘響。子時已過,原本安靜的山林里眨眼間就熱鬧起來,仿佛突然從地下鉆出來許多人,這些人提著燈籠成群結(jié)隊自四面八方而來,往同一個目的地行去。 四郎甚至看到從山下窸窸窣窣走過來一群穿衣服的小老鼠,用轎子抬著一只大花貓,慌慌忙忙往林子里疾步而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灌木叢里。 今晚就是大年三十了,凡人都在家里守歲,而妖鬼們則成群結(jié)隊的去參加歲末最后一場山市。 “小主人,我們也走吧。”槐大收拾好了擺攤的用具,在門外吆喝了一聲。 夜的帷幕已經(jīng)完全放了下來,山林里黑漆漆一片,萬籟俱靜,雪停樹止。藍(lán)幽幽的月光從天空中斜射下來,在林間形成一條條小路,路上默不吭聲的走著許多帶著面具或者蒙著面紗的人,這些人一忽兒走在四郎他們身邊,一忽兒轉(zhuǎn)過某棵大樹就不見了蹤影,山林中顯出一派神秘的氣氛。 槐大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松枝在前面探路。野豬精和槐二兩個走在最后,時不時伸手推開一雙拍到他們肩膀上的青白手腕子,或者一顆從樹梢垂下來的,耷拉出長舌頭的頭顱。 四郎推著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的小車走在中間,車前面掛著那盞貯月燈,燈里蕩漾著水波似的月華。車后頭掛著古籠火變成的一盞琉璃燈,似乎有意要與前面的貯月燈一較高下,古籠火編出來的琉璃燈在迷漫的寒風(fēng)中輕輕搖晃,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美麗光輝,小小的推車好像一個發(fā)出暖光和香氣的移動小房子。熱氣和香味從推車四面垂下來的簾子里使勁往外鉆。 “大哥,究竟還有多遠(yuǎn)?” 槐二一巴掌扯掉面前樹干上晃動著的一條腿,看都不看就滿臉不耐煩地把那條穿著繡花鞋的腿隨手扔到了一邊。 “快了快了!”愧大繞過一個雪洞,第五次這么說著。 其實他們已經(jīng)走了很長時間了。可是四周只有黑黢黢的山峰直插墨藍(lán)色的天空,幽深不見人跡。 “你總這么說,不會是記錯路了吧?” 車攤子后面,傳來了愧二不滿的小聲嘀咕。 “胡老板~胡老板~有味齋的胡老板~”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樹林子里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