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道長是要拉著四郎出去死戰(zhàn)到底，收服群魔的。但是因為殿下打定主意要快點回有味齋，加上心下也實在心疼四郎那雙又紅又腫的小爪子。

    于是殿下無比酷炫的大手一揮，攔住四郎和蘇道長，獨自瀟灑出塵，宛若謫仙般走出門外，把屬于兇獸饕餮的黑氣和威壓猛然外放，對著門口擠擠挨挨的活尸碾壓過去。

    鬼怪其實也都是欺軟怕硬的，要不怎么說神鬼怕惡人呢。殿下號稱天下四兇，從遠(yuǎn)古開始就立志要壞出格調(diào)，壞處水平。

    如今這些活尸，雖然也齜牙咧嘴，看上去十分兇殘，但在饕餮面前是完全不夠看的。只一個照面，輕輕松松就被殿下宛若深淵的煞氣嚇得轉(zhuǎn)身逃跑。

    連云寨最高的塔樓上迎風(fēng)而立著一個男人，正是久未見面的周謙之周公子。他旁邊還站著一個軍師樣的中年文士，就是先前離開趙家的趙能。

    趙能看到下面那些在午后昏黃的光線里奔逃的尸群，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很恭敬的問身邊的年輕人：“周先生，您看？”

    周謙之謙和地還了一禮：“趙大人客氣了，您是臨濟(jì)宗外門的首席執(zhí)事，我不過是宇文閥主的一個清客而已，哪里敢在您面前稱先生？”

    趙能知道他貫來笑里藏刀，因此不敢有半分托大，越發(fā)恭敬地說：“先生的本事我們都是見過的，宗主要成就大事，還是得依靠您的養(yǎng)尸術(shù)，只是如今有其他勢力介入，恐怕這幾個人出去會泄露我們的機(jī)密大事，不如……”

    周謙之玩味地笑了起米:“我勸你還是不要打滅口的注意。若是只有那一大一小兩個道士還好說，你我聯(lián)手或許能得手。但是你也看到剛才那個男人了。他根本沒有動手，就能嚇退群尸，這樣的人物，我可不敢惹。”況且，我要是敢動胡四郎一根手指頭，家里那個小祖宗知道了，非離家出走不可。最后這句話周公子自然并沒有說出口。

    因為小水和有味齋里那只半妖的關(guān)系，周謙之不得不和饕餮訂立了君子協(xié)議。協(xié)議內(nèi)容就是饕餮不再追究小水被拐騙的事，但是周謙之必須替妖族做事。

    四郎也許是真心疼愛小水，但是饕餮的確不是什么好東西。在他心里，也就四郎還有些分量，其他人便只有可利用和食物的區(qū)別而已。所以把小水賣給周謙之，這樣皆大歡喜一舉多得的事情，他做得半點不帶猶豫，只是小心瞞著四郎而已。

    當(dāng)然，饕餮之所以這么安排小水，也是因為他覺得周謙之的確就是小水最好的歸宿。

    雖然周謙之曾經(jīng)做過錯事，但是他成魔的最大原因就是杜宇，之后又在地獄煎熬了幾千年，在這幾千年里，杜宇成了他唯一的執(zhí)念。所以，為了小水，這一位也就熄了那幾分禍亂人間的惡趣味，主動向饕餮和有味齋讓步示好。

    最近周公子發(fā)現(xiàn)自己這具身體有些老化的跡象，需要一個養(yǎng)尸地來溫養(yǎng)。尋找養(yǎng)尸地的過程中，周謙之聽說宇文閥的新閥主自從上次被巫族的陰兵打敗后，也想打造一支屬于自己的不死軍隊，于是他就打著會養(yǎng)尸的口號，打進(jìn)臨濟(jì)宗和宇文閥，幫自己尋找養(yǎng)尸地的同時，順便作為妖族在北方系勢力中的內(nèi)應(yīng)。

    說起連云寨李桂枝的事，從她被人羆舔了一口開始，就是這位趙能趙大人設(shè)的局。先前不過是打著將李桂枝煉成女魃的主意，誰知道后頭居然惹來了那么些厲害人物。

    趙能祖籍是連云寨的，他除了是臨濟(jì)宗的外門首席執(zhí)事之外，因為輩分高，在連云寨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和趙木匠算是遠(yuǎn)方長輩。他雖然修得是和尚的法門，功名心卻很熱。他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家鄉(xiāng)是塊養(yǎng)尸寶地，一直偷偷煉尸增強(qiáng)戰(zhàn)力，不然以他的天賦，如何能成為臨濟(jì)宗的外門執(zhí)事？后來，他無意中知曉宇文閥主一心尋找養(yǎng)尸地，打造一直不死軍之后，使意識到這是個機(jī)會，很大膽的在閥主面前毛遂自薦，且立下軍令狀。

    養(yǎng)尸地有了，但是要打造一支不死軍隊，還要有許多尸體才行。這些尸體都不能是壽終正寢的，最好是橫死之人，身上煞氣越重越好。

    為了提高軍隊的戰(zhàn)斗力，自然是活尸等級越高越好。盡管連云寨是個極好的養(yǎng)尸地，但是要養(yǎng)出一個尸魃來還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最重要的是尸體原先的生辰八字要極陰。正好李桂枝的生辰八字符合這個條件，趙能便打算從她身上下手。花娘子從江城逃出來之后，也成了趙能的手下。

    聽完周謙之的話，趙能微微瞇著自己的三角眼，沉思片刻之后，招手喚過來一個人，低聲吩咐道：“你回去稟報宗主，就說因為其他勢力介入，情況有變，尸群雖然已經(jīng)不懼陽光，但是女魃并沒有養(yǎng)成，所以計劃延遲。”

    說著，趙能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塔樓一角，和個臨濟(jì)宗的護(hù)衛(wèi)談笑風(fēng)生的花娘子。并沒猶豫多久，趙能便氣定神閑地補(bǔ)充道：“不過，也請宗主放心，這個尸魃雖然沒煉成，但我手頭還有個更好的替換品。”

    ☆、122·壓歲果1

    山中無歲月，唯有漫無邊際的雪花溫柔的飄落下來。

    凡人都在自家暖烘烘的屋子里忙碌著年節(jié)的事情,誰會到山道口的有味齋里來呢？

    有味齋的確沒有了往年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但是也并不冷落。店里日日都有幾個客人。這些客人從大山里面走出來,有的穿著奇怪的夏日單衣,有的又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有的帶著大斗笠，一看就是不太好親近的，極陰沉的客人。

    當(dāng)然，有時也有普通一點的客人,比如從遠(yuǎn)近鄉(xiāng)鎮(zhèn)村落里慕名而來,定制壓歲果的山民。

    山里人窮，但再窮，過年節(jié)時家家也要互相走動走動,大人間的人情往來暫且不談，總得給小孩子帶點禮物吧，可是山民大多買不起好點心，就把面捏成各種玩意兒，蒸熟了當(dāng)禮物。因為用的是不愛壞的江米面，小孩子能夠一直從臘月玩到除夕，到正月初一的時候，才可以拿出來吃掉。

    因此，所謂的壓歲果，其實就是一種以油面糖蜜捏出來的面塑，不過這種面塑不僅好看有趣致，蒸好后就成了能食用的糖果子，實在是集玩具和美食于一體的年節(jié)食品，深受附近小兒的歡迎。還發(fā)展出來一種名為“斗果子”的游戲。若是誰沒有一個壓歲果在手上，玩耍的時候就會被別的孩子排擠。

    因為所用的材料都很普通，因此四郎定的價格也不貴。

    據(jù)說這種壓歲果和壓歲錢一樣，還有保平安的功能——如果有惡鬼妖魔或傳說中的“年”獸去傷害孩子時，孩子可以用得到的壓歲錢去賄賂這些惡鬼，讓隨身攜帶的面塑作為自己的替身。因為面塑代替小孩被惡魔吃掉，所以又叫壓歲果，可以壓住邪祟。壓歲錢和壓歲果合起來，就能讓家里的小孩平平安安度過一歲。

    這些也都是下里巴人的鄉(xiāng)野怪談而已。

    不過，山民們卻或多或少都愿意相信這些毫無根據(jù)的說法。

    盡管山里的孩子養(yǎng)得糙，但是父母對兒女的愛，和大戶人家里頭也沒什么分別。想要自己兒女平平安安的心，也和那些大人物是一樣的。

    這過年過節(jié)的，山民再是節(jié)儉，也肯花上幾個大錢，讓路過有味齋的街坊順便給自己小兒帶些壓歲果回去，權(quán)當(dāng)是哄孩子玩吧。

    當(dāng)然，也有人家是自己做的。但自己做出來，不論外形、味道還是儲存時間，總不如有味齋里出來的壓歲果好。也有人來有味齋詢問制法，四郎并不藏私，有問必答，但是這些人回去照著一做，總還是差著點味道。

    進(jìn)了臘月，光顧有味齋的客人除了些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扣著用的山民，再有就是從山里冬獵回來的貴族子弟。按照當(dāng)時的習(xí)俗，大戶人家要從秋末就開始準(zhǔn)備圍獵，打來的獵物都是為了臘月里的臘祭。

    這一日是臘月二十六，四郎正在廚房里準(zhǔn)備做壓歲果的各種材料。灶臺上林林總總依次放了十幾個瓦盆。每個盆子里都是一種顏色的水，是做壓歲果時染色用的，都是天然的燃料，紅小豆煮出來的紅色，黑蕓豆煮出來的墨色，或者花瓣汁子里壓出來的顏色。

    江米面、粳米面都是上半月間二哥就幫忙磨好的，此時只用取出來，加水和好蒸熟，然后趁熱拌入各種蜂蜜，制好軟硬合適的甜面團(tuán)后，四郎和山豬精就將其揉成各種形狀。

    你別看山豬精長得五大三粗，但是人家的手可真夠巧的，從顏色各異的面團(tuán)上揪下那么一小團(tuán)面，拿在手里揉揉捏捏，有的就成了仙桃，有的成了朵花。要單說做面塑的手上功夫，四郎也比不過山豬精。

    四郎站在旁邊看山豬精變戲法一樣捏面塑，看了好一陣子才轉(zhuǎn)身去靠墻的櫥柜里翻找起來。

    前些日子閑來無事，二哥也愿意陪著四郎胡鬧，就親自砍竹子拉風(fēng)箱，給四郎打了幾件制面塑的工具，像用竹筒做的圓撥子、扁撥子，用鐵片砸成的各種小剪子等等。四郎有了可手的工具，干起活來就方便多了。

    找到自己的工具包，四郎拿出一個小木梳，在揉好的面團(tuán)上一壓一挑，一會兒做成一條小魚，一會兒又做好一只蝴蝶。不說栩栩如生，巧奪天工，卻也像模像樣，憨態(tài)可掬。

    槐二在旁邊負(fù)責(zé)把他們兩個人做的面塑上蒸籠里蒸熟。江米面蒸熟后本身就發(fā)亮，再加上蜂蜜以及特制的和面水，簡直是半透明的淡彩玉雕。

    “胡老板，胡老板。”外面忽然響起少年人清脆的呼喚聲。

    四郎揭開簾子一看，門外站著位年方弱冠，容貌清秀的俊俏公子，身邊跟著一個有些黑的小男孩。兩個人看著都十分眼熟，只是四郎一時想不起究竟是誰。

    “趙水生，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壓歲果必須在過了除夕之后才能吃，下回再偷偷吃掉，我就把你送回老爺身邊，還叫你做你的三少爺，娶你的小媳婦去。”那個年紀(jì)略大的俊俏公子聲色俱厲的說道。

    旁邊的小男孩似乎被這話嚇到了，有些害怕的抓住他的衣襟，偎依到他身旁。

    聽了這幾句對話，四郎便想起來了：這不是趙家的嫡少爺，趙端嗎？幾個月不見，他換下了華服，又消瘦了一些，所以四郎才一時沒認(rèn)出來。而他旁邊那個看上去十分依賴他的小男孩，應(yīng)該就是趙端公子傳說中的救命恩人吧？唔，原來這孩子叫水生啊。水生和水鬼還挺般配嘛。

    四郎在心里暗笑，口里只說：“兩位客官快請進(jìn)，要來點什么？”

    趙端對著四郎行了一禮，未語先笑道：“聽說有味齋里的壓歲果，色香味都與尋常賣的甚是不同，連多少大戶人家都做不出來這個味道。我爹叫我出來給家里的弟弟meimei買一些回去，而且務(wù)必跟胡老板討要一個秘方，回去也好叫廚子做來。”

    “哎，要說什么秘方，我可沒有。不過做面果子的竅門倒有一些。若是為了能保存長久，就不要加白糖和豬油，可以在面里和些蜂蜜。再一個，捏面塑的時候，不要蒸熟之后再上色，最好是用有顏料的水來和面，再分別蒸熟，這樣面本身就帶色，比捏好了再上色可好看得多。至于味道嘛，也不過是尋常面果子的做法，沒什么出奇的。”四郎很坦然地說著，隨手?jǐn)[出一排形態(tài)各異的壓歲果供兩位客人選擇。

    趙端掃一眼，取了一個玉娃娃模樣的壓歲果遞給水生，并且再次惡狠狠的低聲威脅他：“這回再找不見，或者忍不住自己吃掉，我就再不管你了。”

    水生癟癟嘴沒敢吱聲，小心翼翼接過壓歲果后，又裂開腮幫子笑出了一口小白牙。

    “傻瓜。”趙端嫌棄的罵了一句，把他頭上歪斜的風(fēng)帽正了正。“回了寺廟之后，你要機(jī)靈一點，最好能討得幾個大和尚的喜歡，收你做弟子。老爺如果派人叫你回去，你就說算命的說你命里帶煞。聽明白了沒？”

    水生仔細(xì)護(hù)住手里的面塑，連連點頭。

    旁邊有個背著包袱的來白橋鎮(zhèn)走親戚的母親抱著自家小兒坐在店里歇腳。那個小孩看到水生手里的壓歲果，也哭著要。

    “要要要，不就是糯米做的糖果子嗎？家里做的你不吃，非要幾個大錢花出去你才舒服。”罵歸罵，母親最終還是扣出一個銅板，買了最小的壓歲果塞給兒子。

    “花錢消災(zāi)。真是蠢貨，不過幾個銅板……”趙端低聲嘀咕著，然后他就笑著對著那個村婦點點頭，拉著水生走出有味齋。

    “嘖嘖，真是大戶人家里正經(jīng)公子哥的教養(yǎng)。”那村婦目送著二人走出有味齋后，不住和兒子夸趙端。

    四郎聽了，笑著搖搖頭回廚房去了。

    后廚里彌散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香甜味道，剛才做的那幾籠壓歲果已經(jīng)全部蒸制完成。蒸出來的面塑并沒有變形，反而更加瑩潤可愛，簡直可以媲美牙雕玉刻。

    連殿下看了，都不由得贊賞不已，還自己動手，用白江米面加椴樹蜜捏了一只胖乎乎圓滾滾的小狐貍，捧在手里把玩不止。這時候的殿下，就好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小男孩一樣，居然叫四郎覺出幾分可愛來。不過，四郎可不敢把這個新發(fā)現(xiàn)說出口。

    看到殿下做出來的小狐貍，妖怪們都大受啟發(fā)，紛紛圍在灶臺周圍，要動手給自己做壓歲果。

    昨天是臘月二十五，白橋鎮(zhèn)里有豬的人家殺了豬，沒豬的也要買rou，因為豬rou是過年必備的食材。有味齋沒有養(yǎng)豬，四郎就囑咐槐大去山下的小鎮(zhèn)里買一些新殺好的豬rou回來，還特意說要買四個豬蹄，好做罐兒蹄。

    罐兒蹄做起來并不難，關(guān)鍵只在一個火候上。是把豬蹄，秋油，冰糖，rou桂，八角，蔥段，姜片一起放入壇子內(nèi)，加清水漫過壇子口。因為罐兒蹄要在火上烹制大半個白天，所以最好事先在壇子表面糊上一層耐火泥，以免壇子在制作過程中被燒裂。

    槐大出門去了，四郎才記起，有味齋的冰窖里還凍著不少豬rou呀。都是上次進(jìn)山圍獵的時候，二哥特意去太和山脈深處獵回來做火腿的狪狪。

    狪狪是山海經(jīng)里記載的一種動物。其實就是被當(dāng)?shù)厣矫穹Q為“兩頭烏”的一種野豬。這種野豬蹄小皮薄，瘦rou多肥rou少，而且rou質(zhì)細(xì)嫩，腿心飽滿的特點。用來做火腿再合適不過。

    因為二哥和殿下都很喜歡吃四郎去年腌制的火腿，所以四郎特意做了很多掛在后院堆放糧食的倉屋梁柱上。正冬做的火腿要過伏才能食用，所以一般上年十一月至二月腌制的火腿，要到端午節(jié)前后才算晾好。

    做完火腿之后，還剩了不少狪狪rou，一直凍在冰窖里。四郎今天忽然想起來，就下去取了一扇排骨出來。打算做一道烤豬大排給饕餮解解饞，以免這位日日都有意無意的將目光在晾制的火腿上打轉(zhuǎn)。

    其他妖怪都在一旁捏面塑，給自己做壓歲果。就是一直和四郎不太對盤的青溪，居然也別別扭扭的過來，一臉嚴(yán)肅的背著人，不知道在偷偷雕刻什么東西。

    天曉得這群老妖怪哪里還用什么壓歲果，天下間大概是沒幾個鬼怪敢來sao擾他們的，他們不去做別人噩夢里的主角就謝天謝地了。

    在這群開心的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妖怪里，唯獨四郎顯得特別大人，特別成熟，一點也不被這種幼稚的手工藝活動吸引的樣子。

    嗯，就是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抹上了一道淺粉色的面粉痕跡，很可惡的破壞著四郎本該高大成熟的形象。

    而四郎對此一無所覺，依舊擰著眉毛，很專心的舉起刀，咄咄咄地把排骨剁成三大片。然后逐片rou面刻上十字花紋，并且輕輕拍打。之后放入特制的烤盤內(nèi)，在盤中淋入蔥，姜，紹酒，大料，雞湯，醬油等調(diào)料，再放入油炸過的土豆和胡蘿卜。之后將烤盤放入燜爐中，旺火烤一炷香的時間后，就有鮮美的rou香傳出來。

    狐貍表哥臉上也抹了些五顏六色的淡彩糯米粉，他還自以為爺們地赤著手，嗤拉一聲就把烤盤從guntang的烤箱了取出來。華陽接過去，幫四郎將烤制好的排骨剁成五分寬條塊狀。

    旁邊一直在做面塑的山豬精聞著這個香味，大聲的啜了一下鼻子，眼淚汪汪的看著那塊被做的酥香撲鼻的烤豬排，陷入了艱難而復(fù)雜的思想斗爭之中——吃，還是不吃，的確是個問題。

    槐二實在壞心眼，還故意抓起一塊烤排骨，在山豬精面前吃的咂咂有聲。

    最后還是四郎厚道，從烤盤里夾了一塊土豆遞給山豬精。狪狪rou固然名不虛傳，連跟著一起烤制的土豆都染上了那種鮮美醇正的rou香，又帶著糯糯的口感，倒比rou還好吃。

    “好冷好冷！”槐大帶著一身寒氣，從山下買豬rou回來。砰的一聲把四個豬蹄扔在水池子里，又從肩膀上卸下來半扇豬rou。

    四郎剛忙給他倒了一杯燙得熱乎乎的燒刀子。“今天怎么回來的這樣快？”

    槐大往常在外面趕早市，都要接近中午才回來，今日卻兩個時辰不到就回來了，的確有些古怪。

    “山下那爆竹聲響得啊，震得我眼皮直跳。心里慌得很。”槐大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得灌酒壓驚。

    臨近年關(guān)，人煙稀少的大山里也漸漸有了些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自臘月二十三開始，四郎就能聽到山腳下的白橋鎮(zhèn)連天的響著鑼鼓聲，據(jù)說這是除妖驅(qū)邪的儀式，要一直敲到正月半。

    你別說，這聲音雖然單調(diào)，對鬼怪卻有種奇特的震懾力，似乎一聲聲仿佛敲到妖怪們的心里頭去，連四郎都不敢放開五感聽得太久，不然就有些暈頭轉(zhuǎn)向。

    這幾日，沉睡在山里的居民們常有被鑼鼓聲鬧醒的，倒給有味齋里帶來不少新客人。

    “瞧你那點出息！”華陽在一旁嘲笑他。

    青溪躲躲閃閃把自己捏的面人單獨放進(jìn)一個蒸籠，然后回過頭，正色說道：“爆竹雖然有祛瘟逐邪的說法，但是歷來也就能嚇跑一些不入流的小鬼而已。按理說不至于嚇到你這株千年老槐樹啊。”

    槐大一碗燒刀子下肚，才緩過氣來，接著說：“你們是不知道。今年的爆竹是經(jīng)過6閥里一個高人改良過的。可了不得！聽說是把硝石裝在竹筒里，點燃后就能發(fā)出比潮濕的竹節(jié)更大的聲響和更濃烈的煙霧。我還聽說，外面的大戶人家也有用一種叫什么，什么‘編炮’的東西，那個威力更加驚人。嘖嘖，凡人真是越來越不得了。前幾天，鎮(zhèn)子里不是還鬧哄哄的捉鬼嗎？便是不靠著道士，單用這種改良過的爆竹，也能把一些只會嚇人，沒什么真本事的小精怪嚇得賣地亂竄，束手就擒。”

    四郎本來在火上燎豬毛，聽到槐大這句話，不由得頓了頓。原來火藥已經(jīng)發(fā)明出來了嗎？人類終究還是會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一步步成為凡間界真正的主人吧。

    人族有天道庇護(hù)，從螻蟻般掙扎求存的境地中一步步走來，雖然個體實力還很弱小，但是隨著種族記憶依托各種工具被傳承下來，人類的整體力量的確一直在增加。

    而且總會每隔百年便出現(xiàn)一個驚才絕艷的人物，引領(lǐng)人類完成一次工具上的革命。

    也許現(xiàn)在還不明顯，但是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人類都將成為人間界的主宰，神祇終將遭到背棄，被趕下神壇，鬼怪也失去了人類的敬畏，被驅(qū)逐到現(xiàn)代文明到達(dá)不了的地方。

    唯一得到崇拜的只有至高無上的天道，或者，你可以叫祂絕對精神或是自然規(guī)律。

    然而，人類這個種族在被女媧創(chuàng)造之初，體內(nèi)就流淌著背叛和爭斗的血液。所以，他們永遠(yuǎn)都不可能是鐵板一塊，背叛和妥協(xié)將與人類的歷史同在。

    由此可見，饕餮選擇的道路的確是對妖族最明智的道路……

    不管外界將會怎么天翻地覆，還是該先吃完飯再說吧。這么亂七八糟地想著，四郎便低下頭，依舊專注的燎他的豬毛。

    青溪聽完槐大的話，冷笑了一聲：“雕蟲小技！凡人不去通過修煉，強(qiáng)化本身的能力，卻越來越依賴于外物。真是弱小而卑劣的種族！憑什么竊居凡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