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一會兒，驢車就到了南城門。車夫停下車，叫醒了睡得正香的祝達(dá)，兩個人結(jié)算了車錢，祝達(dá)便悶著頭往城里趕。

    此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如血?dú)堦枓煸谥旒t的牌坊門樓上。祝達(dá)趕路趕得太急，嗓子干得幾乎要冒煙。想要買碗水喝，卻發(fā)現(xiàn)十里大道上已經(jīng)家家緊閉門戶，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就在他嗓子干得直咽口水的時候，一輛二輪板車咕嚕咕嚕的從血色殘陽的盡頭行來，車上堆著滿滿一車碧綠色的大西瓜。

    祝達(dá)急忙上前買了個瓜，剛想要吃，就看到打牌坊門樓后面轉(zhuǎn)出來一個老頭，穿著一身黑衣服，氣沖沖的瞪著他。

    “爹！你怎么在這里？”祝達(dá)又驚又喜。

    老頭并不搭理他，直愣愣的和他擦肩而過。祝達(dá)顧不上吃西瓜了，抱著大西瓜，匆忙跟在老頭身后。

    太陽就快要落山了，遠(yuǎn)遠(yuǎn)近近那些青磚白瓦的房屋都被籠上一層薄薄的血色。街面上靜悄悄，半點(diǎn)聲音都沒有。

    祝達(dá)跟著他老爹走，總覺得自己背后好像跟著什么東西，毛刺刺的。正想要回頭看，就聽到前面祝老漢頭也不回的說：“直接走，別亂看?！?/br>
    祝達(dá)從小就怕他爹，所以也不敢東瞧西瞧了，老老實(shí)實(shí)跟在自家老爹身后。心里還挺納悶，怎么自家老爹一把年紀(jì)了，腿腳還這么硬朗？比他個壯年人都走得快。

    祝家門邊立著靈幡，忽然在空中無風(fēng)自動，嘩啦啦直響。殘陽的余暉在房屋四處投下各種古怪的陰影，給這逢魔時刻更增添了幾分陰森恐怖，直叫人毛骨悚然。

    四郎剛收拾好食盒，準(zhǔn)備和二哥一起回有味齋，就聽到“哐當(dāng)”一聲響。隨后，幾個站在門前迎客的祝家親戚從外面竄了進(jìn)來，邊跑邊喊：“不，不好了，花娘子真的把亡靈召回家了。大，大師救命??！……”

    院子里的女人和孩子嚇得面無血色，跑的跑，藏得藏，生怕被亡靈纏身。

    四郎一聽，心里就奇怪了：道長前幾日三番五次替祝老漢的兒子招魂，卻總是招不到。后來招魂的事就被花娘子接手過去，還問祝家的幾個女兒各要了幾十文錢，最后拿了個稻草人在屋里神神叨叨的跳了半天，就說是已經(jīng)找回來了。

    四郎原本認(rèn)為花娘子不過是糊弄外行人而已，莫非人家是真人不露相，自己這是看走了眼？

    于是，四郎拉著二哥逆著滿院子亂跑的人，朝著大門口走去。

    祝達(dá)看到老爹一閃身就不見了人影，而自家門口卻掛著白布，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只是不肯相信。等他到了屋里，看到父母的牌位，便再顧不得旁人的反應(yīng)，嚎啕大哭起來。

    祝達(dá)的兒子不過七八歲，還不太懂事，看到一年沒見的父親跨進(jìn)大門，便迫不及待的喊了一聲“爹”，祝達(dá)答應(yīng)一聲，抱住兒子放聲大哭。祝達(dá)媳婦叫做月娥，卻十分害怕的躲在人群后面，還不停的對兒子招手使眼色，讓他來自己身邊。

    “月娥，你這是什么意思？一年不見就認(rèn)不得我了？”祝達(dá)沉聲喝道。

    到此時，院中的眾人才反應(yīng)過來，祝達(dá)真的活著回來了?；镒颖阌行┯樣樀牟缓靡馑肌?/br>
    街坊親戚，包括祝達(dá)死去的爹娘都不認(rèn)為他還能活著回來，也是有根據(jù)的。豫州去年實(shí)在亂得嚇人，聽說郡縣里已經(jīng)是十室九空。而到了今年，外面的大人們又在打仗，打完流民打叛軍，總之打來打去沒個消停的時候。加上，世間不知從哪里涌出來許多鬼魅亂竄。

    祝達(dá)能從豫州里平安出來，又從戰(zhàn)場活著回來，還千里迢迢摸回了江城，實(shí)在是祝家的祖宗積德。

    到了六月間，江城處處都在議論祝達(dá)死而復(fù)活這件事。當(dāng)時的交通不便，加上戰(zhàn)亂和瘟疫，祝達(dá)的經(jīng)歷的確稱得上是則傳奇。就算是有味齋里的妖怪們說起此事，也得感慨一句，這個祝達(dá)可真是福大命大。

    然而，福大命大的祝達(dá)卻在六月初四那天早晨急沖沖來有味齋找四郎，說是他回家后，日日夢見被親爹親娘指著鼻子罵不孝，還說要雞鴨各三百只，在六月五日交給道士去祭奠守橋使。說著說著，祝達(dá)就淚如雨下，一個高大的漢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孝，就差沒給四郎下跪了。

    眼見著離六月五日不到三天的功夫，現(xiàn)在來訂這樣大量的雞鴨的確有些匆忙，但是四郎還是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只是四郎心里十分奇怪，偷偷去問道長，為何祝老漢和他老伴兩個人過橋，卻要這樣多的祭品？道長笑而不語，只叫四郎照做便是。

    轉(zhuǎn)眼到了六月五日。這天陰沉沉的，太陽被云朵遮住，可是天氣并沒有因此涼快一點(diǎn)，反而更加悶熱。

    有味齋的廚房里傳來一陣陣鮮美的rou香。灶臺上煮著口燒水用的大鏇鍋，上面蓋著一個大面餅子。

    當(dāng)時其實(shí)是沒有鍋蓋的。時人蒸制食品，常有用干面餅子做蒸器蓋子。這樣一來，干面餅子吸收了食物的香氣和水蒸氣，等蒸鍋里的rou菜熟了之后，面餅子也恰好能吃。

    有味齋里雖然有鍋蓋，但今日要做的雞鴨極多，一時倒不開器具，四郎便入鄉(xiāng)隨俗，用干面餅子做起了鍋蓋。只是，這樣的鍋蓋吸收了水蒸氣，軟塌塌的，實(shí)在不好揭開。

    四郎伸爪去摸面餅子，立馬被燙的縮了回來。這時，一只擼起半截衣袖的胳膊伸了過來，十分利落的幫四郎取下面餅子，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燙。

    鍋蓋一開，鏇鍋里面便飄出一股濃郁的鹵鴨香氣。

    四郎做的這些鹵鴨全都是六斤左右的成年婁門鴨。被槐大用小開法，從腋下開一個月牙形的小刀口，再從里面一點(diǎn)點(diǎn)挖出內(nèi)臟，因此外形保持的極為完整。

    四郎用少許香油并茴香、花椒、大蔥從小刀口塞入鴨腹中，然后放進(jìn)鏇鍋里，與四兩捶爛的豬板油，三碗酒，一碗醬油同煮。

    這種鹵鴨炮制時，需要不停地揭開面餅子翻看火候，因此陶二哥把四郎轟了出去，在極熱的水蒸汽里很認(rèn)真的翻看火候。他一邊翻動鹵鴨，一邊叮囑在門外探頭探腦地四郎：“里頭熱，你別進(jìn)來。”

    “你一個人能行嗎？”四郎有點(diǎn)不放心。二哥拿著鐵夾的樣子，好像是拿著什么仙界法寶，四郎在門外看著，不知道是該替鴨子擔(dān)心還是該替被二哥捏出幾個手印來的鐵夾子擔(dān)心。

    二哥漠然的看四郎一眼：“二哥行不行，你難道不清楚？”大概是熱了，二哥十分流氓的揭開脖子上的扣子，露出一大片麥色的胸膛，然后低頭閑閑的挽了挽袖口。雖然是在廚房里翻鴨子，也不經(jīng)意間就帶出了當(dāng)年血戰(zhàn)四方眾神十萬天兵的氣勢。

    于是四郎果斷閉嘴出門，再多說一句，指不定被翻來覆去煎炒的就是他了。

    為了保證新鮮，雞鴨都是今日現(xiàn)宰現(xiàn)做的，因?yàn)轭A(yù)訂量極大，所以有味齋的妖怪幾乎都在幫忙。當(dāng)然了，有的純粹是湊個熱鬧幫倒忙。

    四郎一出門，就看到華陽姑姑頭上包著個青布包頭，系著水色繡青蓮的圍裙站在水缸邊。只見她左手做拈花狀，捏住雞頭，右手刀片銀光一閃，便干凈利落的割斷了雞的氣管和食管。

    四郎急忙給華陽姑姑端來一個粗陶碗?！肮霉茫u血可要放干凈了，否則rou就發(fā)紅有腥氣?！?/br>
    胡恪在一旁幫忙收拾杯盤盆盞，挪過來小聲和四郎咬耳朵：“姑姑以前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妃娘娘……”

    華陽儀態(tài)萬千的瞪了面前兩只小毛團(tuán)一眼，笑罵道：“滾吧，如今還學(xué)會編排姑姑了。老娘殺的人都比你們殺的雞多！”

    說完又嫌四郎在那指手畫腳，十分煩人，就呵斥他：“快走開，快走開。別杵在這里礙眼了。還有你，只會幫倒忙的……”

    話還沒說完，旁邊笨手笨腳的狐貍表哥便打翻了一鍋滾熱的開水，鍋架子倒下來，正好砸在接雞血的粗陶碗上。華陽冷不防被滾水一燙，雖然沒受傷，但是手里的奄奄一息雞卻忽然垂死掙扎起來，霎時雞血四濺，不僅濺了幾滴血跡在華陽姑姑的衣襟上，還有幾根帶血的雞毛飄落到華陽姑姑頭頂，氣得華陽臉都青了。

    倒霉侄子聯(lián)合一只半死的雞，成功摧毀掉了華陽姑姑寧死也要保持的優(yōu)雅美麗。

    胡恪見惹了禍，反應(yīng)十分迅速，轉(zhuǎn)頭就跑。

    四郎吐吐舌頭，趕忙也背轉(zhuǎn)身，假裝自己神馬都沒看到。

    剛一轉(zhuǎn)頭，四郎就瞧見青溪也架個案板，旁邊帶著個陌生的女妖，在一座大冰山旁邊剔雞骨頭呢。

    剔雞骨頭對刀工的要求極高，既要清理出原料中全部的骨骼，又要使原料保持完整的形態(tài)，所以必須要有嫻熟的技巧。

    跟著青溪的女妖十分眼生，她穿著一席露肩長襦裙，長得十分妖艷，看上去不太像是中原人。這女妖翻剝骨頭剝皮的手法十分老道。四郎被她的手法吸引，有些好奇的站在旁邊看。

    只見女妖將褪毛整雞放在案上，沿著雞脖子開了一個二寸來長的口子，然后黑色的指甲瞬間長長，撐開刀口處的皮，取出一段頸骨。然后，女妖從雞脖子的刀口處，連皮帶rou緩緩向下剝，用指甲慢條斯理的將rou與筋、骨剝離。一直剝到雞屁股處，然后麻溜的割斷尾骨尖，使雞rou脫離腔骨。接著翻出雞腿，順著原刀口剔斷大腿骨。一只完整的、沒有骨架的雞就脫出來了。

    這女妖也不知青溪從哪里找來的，剝皮剔骨的手法真是絕了。做好的成品絲毫看不出來剔骨的痕跡，簡直像是藝術(shù)品。四郎是個廚子，看著那種精湛的刀工，忍不住見獵心喜，便越走越進(jìn)，想要看個仔細(xì)。

    走到案板邊上時，忽然一陣鈴鐺般的嬌笑伴著香風(fēng)襲來，然后四郎就看到一個骷髏頭張開大嘴伸到他的面前，四郎冷不防被嚇退一步。

    ☆、104·陵園瓜9

    “小弟弟怯生生的真惹人疼愛,哎喲,皮膚也好嫩啊……”

    女妖并不知道自己在四郎眼里只是一具骷髏而已，反而咯咯嬌笑起來，朝四郎拋了個媚眼，還從骷髏頭里伸出一條長舌頭,想要來舔四郎的臉。

    然而，這笑聲和說話聲立馬就戛然而止。原來,四郎被這個女鬼變出的骷髏嚇了一跳,后退的時候隨手揮出一張符篆，同時，他左手腕上的辟邪銅鏡發(fā)出明亮的光芒。

    女鬼怪叫一聲,往后急退。她原本白森森的骨頭被辟邪銅鏡燎黑了一塊。骷髏上披覆著一張精心描繪的美女皮也被燎得皮rou翻卷，發(fā)出一股子rou燒糊了焦臭味。

    “我的皮！我的皮！”女妖大聲慘叫,化為一股黑煙消失在原地。

    青溪似乎無意的看了四郎左手的銅鏡一眼，然后頗為誠懇地對著四郎低頭道歉：“這是我新收的部下，因?yàn)榭偸怯鋈瞬皇纾庥鍪挚蓱z，所以也就不太懂規(guī)矩。她平生最喜歡英俊少年，性子也直爽，剛才的舉動只是因?yàn)樾≈魅四泔L(fēng)姿惑人罷了?！边@話說的，倒像是四郎蠻不講理，欺負(fù)了這位直爽不懂事的女妖一樣。

    華陽已經(jīng)整理好了儀容，款步走過來，笑道：“這么說，怪我們四郎咯？”

    “怎么回事？”二哥感到辟邪銅鏡上反常的波動，示意槐大幫忙看著鍋里的鹵鴨，自己大步走到院子里，開口問道。

    “回稟龍子殿下，巫族開始用餓鬼組成軍隊(duì)，參與人間戰(zhàn)場了。日前，對臨濟(jì)宗心存顧慮的宇文閥主已經(jīng)戰(zhàn)死，接替他的是宇文家曾經(jīng)被送進(jìn)寺廟清修習(xí)武的二子宇文易，相信過不了多久，臨濟(jì)宗的勢力就會在戰(zhàn)場上和巫族對撼。不出預(yù)料，陸閥和道家也會被卷進(jìn)來，接著，人家的修士爭斗會引動上界的神仙斗法。重來一次封神演義并非不可能。聽說，幾位圣人都有意在這一次的大戰(zhàn)中重新洗牌天界格局。小綠這次來，就是為了給我傳遞臨濟(jì)宗那邊的消息，卻因?yàn)榕e動輕浮，得罪了四郎?！?/br>
    青溪保持著低頭行禮的動作，繼續(xù)說道：“小主人道術(shù)高超，小綠這樣輕浮，也的確是活該得個教訓(xùn)！不過，念在她并非中原人，不識禮數(shù)，又對殿下還有些用處的份上。雖然她得罪了小主人，也請您高抬貴手，饒她一命?！?/br>
    這話說的實(shí)在有水平。雖然沒有一句說四郎不好的地方，卻處處顯出四郎不識大體，親近道門。但凡饕餮和四郎多一點(diǎn)心，都會在二人心中種下一根小小的刺。感情是十分脆弱的東西，即使是微小的一個縫隙，也會在日后形成難以彌補(bǔ)的裂痕。

    不過，青溪一向喜歡有意無意、拐彎抹角的說話，這胖狐貍哪里聽得懂。

    四郎聽完她的話，就撓撓頭。他剛才完全是被道長訓(xùn)練出來的，下意識的動作，誰叫這個女鬼猛然間變成骷髏立在自己眼前。四郎雖然性情溫和，也不是任人欺負(fù)的包子，女妖得了教訓(xùn)，四郎可半點(diǎn)不內(nèi)疚。

    這么點(diǎn)能耐也學(xué)別妖嚇人？活、該！

    四郎得意洋洋，深覺自己跟著蘇夔練道術(shù)實(shí)在是明智的選擇，完全沒聽出青溪的言外之意。所以四郎也沒多想，很大方的表示：“好吧，那這回就算了。”說完便笑瞇瞇的回廚房去了。

    這種小事自然是聽媳婦的。再說了，二哥剛才順嘴把鍋蓋吃了，現(xiàn)在其實(shí)是有點(diǎn)心虛的，于是他也面癱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跟在四郎身后回了廚房。

    留下青溪低垂頭顱，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廚房里，槐大皺著眉頭瞪鍋里的老雞，看到四郎走進(jìn)來，有些愧疚地說：“屬下無能?？墒堑昀锏拇蠊u都用完了，剩下的都是些老母雞?？刹蝗菀字笫?，眼瞧著天將過午了……”

    亡靈于六月六日過橋，所以過橋的祭品要在六月初五傍晚獻(xiàn)祭。有味齋過午之后，門口就排起了長隊(duì)，都是預(yù)訂了雞鴨今日來取的客人。

    四郎想了想便道：“放幾片櫻桃葉子下去同煮，若rou質(zhì)還是老，你再放幾枚山楂下去，這樣老雞就能迅速酥爛了。”

    槐大依言一試，果然靈驗(yàn)。二哥見四郎被槐大引去了注意力，似乎沒注意到丟失的鍋蓋，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有味齋里的妖怪齊上陣，第一批鹵鴨和白酥雞很快就做好了。四郎和胡恪一起幫忙，用草繩捆好了提到前頭去交給客人。

    提著雞鴨到了大堂，四郎看到除開客人，還有一個相貌憨實(shí)的男人跟在槐二屁股后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正是山豬精。山豬精長得又高又壯，槐二和四郎差不多高，山豬精卻整整比他高出一個頭去。不過，就算高出兩個頭，山豬精在槐二面前，也還是挨打的命。

    四郎一出來，山豬精就討好的捧來一瓣“三白”瓜，小心翼翼地放到四郎手里：“小主人，天氣熱，吃塊西瓜吧?；被闭f咱們這附近的西瓜他見了就惡心，所以我特地從平湖縣買了這種號稱江南第一瓜的好西瓜回來?！彼F(xiàn)在已經(jīng)跟著槐二改口喊人了。

    山豬精對一切比他瘦小的人，都是這幅生怕嚇到人家的做派。事實(shí)上，很少有人形生物比他還大一號，所以，山豬精對誰都小心翼翼的，這使他看上去更傻了。

    四郎被那個槐槐囧了一下。不過，平湖縣的西瓜的確有名，分為紅、白、黃三種。其中，尤以白皮、白瓤，白子的“三白”瓜口感最佳。這種瓜生長不易，以前都是作為貢品少量供應(yīng)給士族門閥。縱然山豬精是一個妖怪，能搞來這種西瓜，顯然也是費(fèi)了一番心思的。

    槐二氣急敗壞的走過來，踮起腳尖揪著山豬精的耳朵大罵：“六月初五這一天不能買生果吃，你別說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鄙截i精慌忙低頭，方便他的槐槐揪耳朵。

    “你知道？你知道還專門買西瓜回來！這是深怕三頭幻人不來挑你的腦袋回去嗎？”雖然踮腳的動作有點(diǎn)少女，但是槐二整個人從頭到尾半點(diǎn)都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少女一類的可愛事物。因?yàn)樗呎f話邊惡狠狠地用胳膊肘砸山豬精的胸膛，砸得梆梆作響，四郎聽著就覺得胸疼。

    山豬精挨了打，反而興高采烈：“槐槐，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

    槐二簡直受不了他：“關(guān)心你個頭啊。我是怕你死在有味齋里惹麻煩!”

    山豬精一點(diǎn)不在乎槐二的話，反而一臉幸福的說：“槐槐，我懂你。放心，我不會叫你為難的?！?/br>
    “好，那你現(xiàn)在就回去！就算不買西瓜吃，初五日也最好別上街串門?！被倍鋈粔旱吐曇粽f：“想想看，你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忽然……有人在你背后問你賣不賣西瓜，你答應(yīng)一句……背后傳來一陣腥風(fēng)，然后,你就會被沒有過橋費(fèi)的厲鬼割下腦袋……”

    山豬精雖然是個肌rou壯男，但是的確有顆純純少女心，被槐二一嚇就開始嚶嚶嚶：“槐槐，人家怕。今晚可不可以……”

    槐二立馬打斷他的癡心妄想：“不可以。還有，以后不要裝可愛……你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小豬了，知道嗎？”

    山豬精捂胸口：“槐槐，你嫌棄人家！”他默默痛苦了一陣，又厚著臉皮追了過去。

    四郎把捆好的雞鴨遞給客人，抽空看槐二和山豬精談戀愛，心里覺得挺歡樂的。

    不一時，訂了最多雞鴨的祝達(dá)也趕著輛馬車來了。

    有味齋這邊剛把他訂好的雞鴨全部裝上馬車，就聽到街的一頭突然傳來一個女人尖利的罵聲。

    “砍腦殼的死鬼！挨千刀的破落戶！也不想想當(dāng)年娶我的時候是怎么說的，也不想想我這么一年來做牛做馬伺候你爹娘受的罪！如今你家兩個老不死的自己斷了氣，如何賴到我頭上了！我哪里不孝不順,啊如今家里都吃不飽，偏離做個夢就要給兩個老不死的獻(xiàn)成百上千只雞鴨。自己的媳婦兒子都要餓死了知道不？昨日我不過吃了你祝家一個西瓜，那個老頭子居然還托夢來嚇我。呸！兩個老不死的，都死了還要來害我們一家啊。算不得我也死給你看，破落戶你別后悔……”

    客人們都圍在有味齋門口，對著天水巷那頭哭喊著咒罵的瘋女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有客人就問：“這婆娘是祝達(dá)家的媳婦吧？”

    另一個回答道：“可不就是她。聽說這婦人十分不孝公婆。去年才成的親，成親后祝達(dá)便出去做生意。她的公公婆婆前段時間都死了，這婦人居然不管公公婆婆的死活，自己帶著兒子回了娘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