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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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賜的手頓了頓,沒吱聲。 四郎答道:“沒看見。我們一下午都在做法事,院子里并沒有來過其他人。” 那個小廝急的團團轉,訴苦說他家少爺今日吃過饌食之后,不知為何有些坐立不安,說要出去看看袁大哥再回來。 仆從們要跟著,少爺只說不許,還說些“你們在他就不肯來看我了”之類的胡話。少爺脾氣本來就不好,他們做下人的哪里敢違拗,只好放任他一個人離開了。 誰知這么一走到了傍晚也不見回來。因為朱少爺這么大一個活人居然走丟了,朱家的車隊自然沒走成。家里人都很害怕,派了下人到處去找。 那天夜里四郎睡在床上,還聽到朱家的下人點著火把沿著后頭的小溪一路喊魂一樣呼喚著自家少爺。 第三日,就有朱家的下人報了案,江城的衙門也來了人,胡亂問了一通就不了了之。 如今天下大亂,豪強割據一方,因為道門,臨濟宗,新起來的巫教各自支持一方勢力,這些勢力之外還有小股流民、匪徒四處流竄。江城的府君正在一門心思考慮該投哪一方才能把江城賣個好價錢,這關頭自然沒心情關心一個沒落世家子的生死。于是朱道暉就這么消失了。 唯獨一些有心人注意到了,這家分茶鋪子的牲口棚里忽然多出來一頭毛驢。一問老板娘,說是朱天賜公子早就訂好了,要先賣給他。 到亡靈醮結束的那天,朱天賜牽著毛驢來和四郎告別。 “朱公子打算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往西走吧。等這頭毛驢長大了,就買一頭母驢或者母馬,讓他們生一群小驢子和小騾子,到那個時候,我就找一個小村落,開一家磨坊店,靠著這些驢子們安心養老吧。”這么半開玩笑似的暢想著未來的悠閑生活,朱天賜身邊的毛驢不知道為何忽然嘶叫起來。朱天賜可不慣著這畜生,舉起鞭子就劈頭蓋臉的抽了一頓,直打的驢子皮開rou綻。這驢子很有靈性,居然也知道疼,被打了還會大顆大顆流淚。 畜生東西就是慣不得,打一頓便老實下來,于是朱天賜翻身騎上了毛驢,對著四郎拱拱手,便消失在江城郊外的杏花煙雨中。 大概從此以后,仇恨便是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不過,歲月終究會抹平一切,連恨意都會在時光中被消磨干凈。也許到那時,昔日冷眼望天的少年就會娶一個愛笑的傻姑娘,生一個叫朱念七的兒子。到少年白發蒼蒼之時,也許還會坐在爐火邊,給嘰嘰喳喳鬧個不停的兒孫們講那些關于人變驢子的可笑怪談呢。 ☆、64·金錢rou1 過了二月二,轉眼就快到驚蛩了。 民間傳說,每逢農歷二月初二,是天上主管的龍王抬頭的日子,從此以后,雨水會逐漸增多。雖然是傳說,但是似乎自從二月二那日村民祭過龍神,舞過龍燈之后,雨水的確就沒有再停過。 那天四郎也站在門口看村民舞龍燈,雖然龍燈只是用竹子、木棍、布等扎成的,大紅大綠,十分簡易,但村民們舞的很認真很虔誠。四郎看的津津有味,巴掌都要拍紅了。 前幾日碰到過的那個行商在四郎旁邊撇著嘴指指點點,說什么自己在江城中見過的舞隊是如何如何珠翠錦繡,炫目華麗。制作的匠人是城中富有巧思的劉傀儡,龍皮是絨鞍制成的,所謂絨鞍就是金絲猴皮,還要飾以珠翠,極其精致。 四郎聽完笑了笑就走回廚房干活去了。他現在可不是老板了,摸魚須適度。 倒是旁邊有些客人好奇的追問這么精巧的龍燈是否真的請來了龍神。 那個行商嗤笑一聲,說縱然耗費數萬錢,也不過一個玩物,傻子才會當真呢。要的只是那樣浮靡的氣派而已。 江城外的田壟間已經泛出點點新綠,郊外桃花紅、梨花白,黃鶯鳴叫燕飛來,呈現出萬物復蘇的勃勃生機。似乎地下的那些蟄伏的生命都在等待一聲春雷后破土而出。 四郎吞吞吐吐給蘇道士說了自己還想在江城外多留幾天的打算,本來已經做好各種極端的準備,誰知道蘇道士居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你同意了?”被認定另有圖謀的蘇道士居然這么好說話,四郎不由得有些驚訝。 蘇道士好像覺得這件事十分順理成章:“本來就是為了帶你逃難,既然江城還算太平,在這里多呆幾天有什么不好。”說著,蘇道士又跟著前來接他的村民走了。 江城郊外有個青田村,分茶鋪子與青田村只隔了一道溪水。前幾日道士做度亡醮時,不少村民受雇來幫忙,回去把道士傳的神乎其神。這幾日便有很多些人來請他去做齋醮會。蘇道士端著一張冷臉,看上去很有高人范兒,但是基本隨叫隨到。沒辦法,高人也要吃飯啊。 “二月二 ,在民間又有一個可愛的稱呼叫做 ‘豆豆節 ’。這一天,家家炒豆豆,據說在二月二炒食豆類 、谷類的話 ,就能將糧食中的各類蟲子炒死,以禳蟲災,開發農事。為了應時,四郎前幾日也炒了些村民送給蘇道士的嫩豌豆和嫩蠶豆。 嫩豌豆用來做蘭花豌豆最妙。把豌豆放進米粉煳中調勻,稍微加些鹽和醬,用筷子挑著放進麻油鍋里炸,炸好后切碎,作為餡料包在餅子里頭也好吃,放在碗里嘴饞時隨意抓著吃也方便。 蘇道士帶回來的新蠶豆,四郎是每日必炒光的,因為新蠶豆就是要隨采隨食才最妙,過一夜便不好了。用腌芥菜炒新蠶豆,滋味甚妙。 可惜這些豆子,吳娘子和葛大叔是一點不吃的。蘇道士倒不挑食,可惜他常常被熱情好客的村民留在家里吃飯。幸好還有店里零星的客人愿意捧場。 “我最愛吃四郎做的菜。春天吃點炒豆子好,我說店家,你們也該在屋里四處撒些灰了,我昨日還看到地上有蟲子爬。”那個矮小的行商說道。 說起來也是奇怪,鄉村里家家戶戶都會在這一天將灰撒在墻角,意在“辟除百蟲”;“二月二”這一天 ,還要用木棍或者竹竿敲擊房檐 ,有的地方敲擊床沿,以驚動屋內房頂上蟲子亂跑,便于清理消滅毒蟲,毋使為害。可是一向勤快的吳娘子卻好像忘記了一樣。 此時聽得有人問起,她就說:“我家雖然是個路邊小店,到底是吃飯住店的地方,落了灰怕客人嫌臟。再說,我們這里日日打掃都很勤快,沒有什么蟲子的。” 眾人一想也是,也就不再糾纏這個了。 那個行商眼睛一轉,又起了新的話頭,笑呵呵的跟四郎搭話:“胡小哥,今天是不是你掌勺啊?哎呀,我最近可是吃什么都不香甜,你說我莫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客人想吃什么盡管點吧。”四郎好脾氣的說。 艾發才果然點上了:“我平生沒有其他愛好,唯有愛財。就給我上一道炸翡翠,一盤金錢rou吧。翡翠要晶瑩碧綠水頭足,銅板要求不高,但是也要幾可亂真才行。” 那行商看看眾人的神情,頗有些得意得接著說:“若是小哥做不到也沒關系,我這個人最是憐香惜玉。只要小哥來給我敬一杯酒就好。”說完,還自以為風流倜儻的扯出一個奇怪的笑意來。 吳娘子有些不高興了,這不純粹難為人嗎,來這么一家鄉野小店,又是翡翠又是銅板的,莫不是夢游還沒醒吧? 四郎卻對她輕輕搖了搖頭,轉身走回了廚房。 吳娘子有些擔心的看著他:“都是我不好,叫你受那種東西刁難。看嬸娘待會給你出氣!” “沒事,我恰好會做那兩道菜呢。”四郎遇見過許多故意找茬的客人,這個行商也不算特別出格。 雖然聽名字好像是在刻意刁難人,其實那兩道菜都只是普通食材而已,不過是對廚師的技巧要求高一些,得做到惟妙惟肖,假可亂真的地步。 第一道菜做的是炸翡翠。先將野生的葵菜摘洗晾干,切成段;再以雞蛋、濕淀粉、蝦米、蔥絲、蒜片、辣椒、精鹽、味精調制蛋糊;待炒鍋中油燒至七成熱時,速將葵菜倒入蛋糊盆內拌勻,放入油鍋速炸即可出鍋。 做出來的成品晶瑩碧綠、香脆透明,用來下酒再好不過。 第二道菜是金錢rou,就是把rou切圓片,用醬油和黃酒浸泡,然后拿削得四四方方的木棍穿了放在火中烤,吃的時候將rou片卸下,就成了一個個如銅板的rou塊。四郎做出來后的確惟妙惟肖。連一旁的吳娘子都驚嘆。 四郎把菜端上去的時候,艾發才似乎也有些吃驚。 他的確有些居心不良。開頭他還擔心道長法術高強從中作梗,結果發現那道士連店里的兩個妖怪都沒認出來,看來的確是個欺世盜名之輩。所以,他就想要難為難為四郎,然后找機會把四郎買回家。這樣的貨色,可真是少見啊,自己享用過后,說不定還能得到奇貨可居的效果呢,他可聽說江城城主也是同好中人。 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此事易緩不易急,他此時就沒有吱聲,低頭嘗了一口金錢rou,那味道讓他挑了挑眉頭。 艾發才原本估摸著四郎就是個會做幾道菜的小道童,想著先刁難幾句叫他害怕,之后再賣個好多多用銀兩籠絡,這事也就成了七八分了。畢竟,在艾發才心里,什么東西都是有價的,人也不例外。 旁邊的同伴宋正明看他挑眉,等四郎走了就壓頂聲音打趣他:“艾發才啊艾發才,你那點鬼心眼當我看不出來。店家,他平生最愛的是金燦燦的元寶,你給他上一盆銀子他吃的最香。” 艾發才哈哈大笑,點頭承認:“連孔夫子都得承認: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可見這就是人的本性了。” 另一桌一個落魄的讀書人有些不悅:“那不過是你自己的本性罷了,何必以己度人,卻拿圣人說事?” 旁邊有個壯漢,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聽了這話也跟著罵艾發才:“你們商賈牟取暴利,兼并土地,甚或官商勾結,禍害一方,江城風氣就是這么被你們這些外來的商人敗壞了的。”這漢子不知為何,越說越激動。 艾發才被這么兩個愣頭青當眾反駁,臉上有些掛不住。他是商人,見識還是有的,此時就扯出一個笑臉:“呵呵,我不過一介商人,既沒有田地,也沒有俸祿,沒有錢只好餓死。難道你每日吃的飯菜不用錢?沒有錢,你拿什么去取妻置業奉養雙親?拿什么去交友買奴追逐享樂?……” “好了好了,”同伴宋正明勸阻道:“吃飯吃法。” 四郎看他們爭論的熱鬧,也不多言,自己又回去了廚房。其實他覺得那個宋正明說的是事實,這些商人,大約真的希望吃進肚子里的都是真金白銀吧。 艾發財這天半夜又醒了過來,他抬頭一看,雨下的很大,朦朦朧朧中廚房里透出一點暈黃的光線來。 這是個走南闖北的行商,可他這樣的老練商人也得承認,最近生意不好做——他前段時間在北方饑荒嚴重的地區囤積居奇,結果自家的糧隊被流民哄搶一光,后頭又改為賣霉爛變質的陳米,吃死了人,被官府狠狠罰了一筆。雖然這些跟他的家業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可他依舊忍不住覺得心疼。 自從見過店家驅使金蠶蠱耕種做餅的事后,便動起了歪腦筋,心里十分羨慕店主家里的金蠶蠱,很想要據為己有。聽說南方人欲求富則蓄金蠶,一旦養成,則寶貨財源滾滾而來。這種金蠶就好像招財貔貅一樣,能夠使人暴富,但是貔貅是神獸,自然不是一介凡人敢奢求的,如今金蠶卻唾手可得。 雖然養金蠶據說也有些副作用,可是,如今發財的機會就在眼前,那點小小的副作用便被順理成章的忽略了。畢竟,富貴險中求,就算是老老實實做生意,還會遇上天災人禍哩。 艾發才念叨著:我不做把人變成驢子的惡事,我只要一條金蠶蠱轉轉運就好。 這么一邊小聲嘀咕,一邊忍不住偷偷起了床,穿好蓑衣戴上帽子,輕手輕腳的來到廚房門口。 廚房里點著燈,門窗緊閉,不知道里頭在做什么勾當。艾發才屏住呼吸,把眼睛放在門縫里看。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廚房里濕氣太重,火光太暗,他有些看不清楚里面的場景,一開始,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紅,然后他就看到了……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紅色的眼睛在門縫后面,有什么東西和他面貼著面得對視! 這么一想,艾發才嚇得猛地往后退了半步。 這時,他才注意到,不同于那一晚叮叮當當的響聲,今天廚房很安靜。不過,也有可能是嘩嘩的雨聲壓過了廚房里的動靜。 等了半晌,看門里并無異樣,艾發才再一次把眼睛湊到門縫離去看,這一回,他換了一個縫隙。 只見那個丑陋的老板娘對著一些木頭罐子和瓦罐在跪拜,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這女鬼不知道又在使什么害人的邪法了。】艾發才在心里暗罵。 然后他看到那個廚子不知道從哪里端出來一盆鮮血,跪著舉到頭頂,發出“咪咪”的叫喚聲,這么喚了一陣,從正中間那個瓦罐里接二連三飛出來幾道如彗星般的光點,拖著尾巴到血盆里。 老板娘口里的祝禱之聲更急切了,到最后還帶上了奇特的喉音。艾發才從來不知道人類也能夠從喉嚨里發出那么多奇特多變的聲音來。 艾發才知道這些光點應該就是金蠶蠱。看到那盆鮮血在減少,他不由得把眼睛又往門縫里瞅了瞅,還用手扒著門,然而,他沒有發現的是,他的手指似乎被什么劃破了,帶出來一條極細微的血痕。他的全部身心都用來屏住呼吸,以及注意屋中的景象,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手上那點微不足道的傷口。 當那盆鮮血慢慢消退后,盆子里就只剩下些白色的蠶。葛廚子溫柔的把那些蠶放回了瓦罐了,然后換一盆鮮血繼續。 但是這一次卻出了意外,一個光點并沒有往血盆中飛來,而是飛向了門外。 老板娘一直閉著眼睛祝禱,葛廚子雖然看到了,卻知道這樣祈祝五谷豐登的巫族儀式不能中途廢止,于是眼睜睜的看著那個還沒有煉成的金蠶蠱飛出了窗外。 窗外的艾發才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然后就失去了意識…… ☆、65·金錢rou2 宋正明和艾發才是一個商隊的,他們本來想囤積大米狠狠賺一筆,誰知道都折了本。兩個人灰溜溜的逃難回到江都。他家生意不如艾發才做的大,這回折了本錢可算是要了他的老命,回去和自家的兇婆娘不好交代,所以連城都沒敢進,只在城外的分茶鋪子里住著。這幾天愁得頭發都快白了。 這天晚上,一覺醒來的宋正明睜眼一看,同住的艾發才不知抽的哪門子瘋,渾身赤裸的提著一盞油燈站在自己床。風從打開的門戶里穿堂而過,把他身上的衣服啊飾帶啊吹得亂飄,大約是艾發才人長的太過猥瑣,不見吳帶當風的瀟灑愜意,嚇死人才是真的。加上艾發才手里那盞油燈發出青碧色的光芒,把他的臉也照的有些發青。不過睡醒一覺,宋正明覺得本來就瘦小的艾發才看上去又縮水不少? “發財兒,半夜不睡,瞎晃悠什么呢”宋正明半開玩笑的問。 艾發才僵硬的把手伸了出來,似乎想要給他什么東西,可是宋正明一看,他手里什么都沒有。 宋正明有些不耐煩的把艾發才的手拂開:“好了好了,大半夜的別開玩笑了,擦干凈衣服回去睡覺吧。”他知道艾發才這個人有些好色,而且男女不忌,半夜不睡覺不知道去做什么猥瑣勾當,把自己臉都熬青了還不知收斂。 可是艾發才卻露出一個古怪而僵硬的笑意,堅定的做出把什么東西塞給他的動作。 “行了行了,就算是把那個小廚子搞上手了,也別瞎樂呵,我可不好這一口。”說著輕輕推了艾發才一把。 只聽“碰”的一聲,艾發才提著的油燈落在了地上,然后宋正明驚悚的發現艾發才順著他這么一推就像一件失去了架子支撐的衣服般垮塌下去。 看著堆在自己面前那堆和衣服攪在一起的人皮,宋正明有些不敢相信一般把衣服一撥拉,就看到人皮的背面露出血糊糊的一片,就好像是被什么東西仔仔細細啃過一樣。 艾……艾發財他……他只剩下一個皮囊,身腔子里頭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吃空了!那個頭顱就歪在一旁,在青色油燈映照下凝固著一個奇詭的笑容。宋正明似乎看到有許許多多形狀不一的蟲子從艾發才的眼耳鼻口中涌出。 妖……妖怪!怪不得這幾日艾發才總是神神叨叨的說店里有妖怪,因為語焉不詳,他開始壓根沒有當真,誰知道……誰知道居然是真的! 宋正明嚇瘋了一樣跑出去大叫到:“有妖怪!有妖怪!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