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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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到了冬至,街上店鋪都要罷市,主家按傳統做些好酒好菜招待辛勞了一年的伙計。月老祠城隍廟香火鼎盛,廟外場圃上還有盛大的廟會。 這一天同時也是祭祀祖先的大日子。 所以,就是一貧如洗的人家,也要東拼西湊,在冬至這天給家中小兒女換件新衣,再置備一桌看得見油星的席面享祀先祖。拜過祖先牌位,家中婦人便帶著小兒絡繹不絕的去城隍廟上香,上完香還能趕場廟會。 而士族門閥,鐘鳴鼎食之家就更加重視冬至節。白日里,有官爵的男人要去參加朝廷的慶典,沒有官爵的王孫公子們便擁爐會飲,謂之“扶陽”;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也由家中主母帶著走親訪友,以九九消寒圖互相饋贈。夜里便要明正衣冠,沐浴焚香,家主率子弟拜謁祖廟,祀祭先主。 是故時人常有“冬至大如年”之語。 今年卻有些反常,街上行人寥寥,偶爾見著一輛華整鮮好的馬車,也急著投胎一般匆匆駛過,獨留下兩條空蕩蕩的壓痕。 說起來也難怪都人心神惶惶,現今的時局實在說不上好:北邊的一些郡縣先有蝗災,后遭水患,當地官員謊報災情,朝廷救災糧還沒往下發呢,豫州一代已經是民怨沸騰,白骨千里。于是災民紛紛南下,九月間開始陸續有災民到達京城,先來的還好,后到的卻被攔在了京城十里地外。加上冬至這天忽然降了一場十年不遇的大雪,簡直斷了城外災民的生路,就是城中廣設粥棚,也有骨rou如柴的流民凍死于屋檐下。這幾日都中稍有道行的人都能見到城外日日黑氣彌漫、怨氣沖天。 可是朝廷依然不肯開城門。說是流民中起了瘟疫,禁閉城門是為了城中居民的安危。 對此,朝中各位大人也爭執不下。汴京城里的氣氛一時緊張起來。 再加上路上積雪難行,窗外天寒地凍,路有流民滋擾,京中的居民便躲在家里貓冬,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如此,今年的冬至自然有些冷清了。 有味齋后院的廂房被院里的積雪映的亮堂堂。一枝新折的白梅疏疏落落的插在一個黑色美人聳肩瓶里,因為屋子下面有青崖山的溫泉靈脈,地熱流過鋪地的青磚,房間里浮動起淡淡的暖香。 四郎中秋時與饕餮殿下一起去參加群仙宴,結果被千日酒熏的大醉一場,從被饕餮殿下抱回來就一直睡到現在,睡得小臉白里透紅。 因為這段時間沒人投喂,陶二也懈怠動彈,除了緊要事務才賞臉去處理,其余時間都默不吭聲的臥在四郎旁邊。侍女護衛都知道他的毛病,誰也不敢來打擾。整個后院簡直安靜的能夠聽到落雪的聲音。 也許是睡飽了,也許是酒勁過了,四郎在曬的松軟又干爽的棉被中蠕動了幾下,伸手揉揉眼睛,又順勢抱住陶二哥的一只爪子蹭了蹭,然后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一睜眼就看到陶二哥的大狗臉不要太幸福。 四郎平時很少做夢,就算偶爾做一個也會飛快的忘記。大約因為這次睡得時間比較長,醒來時回憶夢中情節,依然歷歷在目。雖然自己在夢里好像無所不能,但是四郎也不希望再看到孤獨絕望的饕餮殿下了。嗯,相比起來似乎時而面癱溫柔時而腹黑傲嬌的神經病狀態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外面那么亮,是下雪了嗎?”四郎問。 “東至那天下的大,這幾天零零星星飛些小雪?!碧斩缑鏌o表情目光寵溺的看著他賴床。在四郎試圖靠近他爪子的時候,就唰的一聲把泛著寒光的指甲縮了回去,然后微微調整一下姿勢,讓四郎枕的更舒服。 冬天要和被窩分開真是一場艱難的戰斗。在陶二的縱容之下,這場戰斗分分鐘就兵敗如山倒。于是四郎便趁勢賴在床上,還用被子把陶二哥也裹起來,兩個擠在一處商量今天要做點什么好吃的: “冬至餛飩夏至面”,所以小混沌來一碗,還要配上烤的焦香酥脆的芝麻小燒餅。 唔,這時節雖然蔬菜鮮果較少,也可以腌冬筍制蜜姜,摘青韭煮黃芽,炙羊rou燙燒酒。 說著說著,四郎的肚子就餓了,陶二哥除了眼冒金光之外,依然保持高冷感沒表情中。 于是四郎不得不告別可愛的被窩,穿好衣服出門覓食。 才出門就被冷風吹得一個機靈。走在后頭的陶二哥粗暴的兜頭給裹了一件大氅。 兩個人咯吱咯吱的踩著雪去了后院的廚房。 后廚只有槐大和劉小哥在照看爐火。見四郎和饕餮一前一后進來,這兩個趕忙行禮。四郎還了一禮,連陶二也微微點了點頭。 因為有青崖山的供奉,廚房里風干冰凍的獾貍狍鹿、野豬黃羊都是盡有的。此外橙柑桔柚、香櫞佛手也堆了不少。 火爐上咕嚕咕嚕煮著一口小鍋。四郎一揭開蓋子,就看到里面隨著水流上下漂浮著幾個元寶形的混沌,蒸汽從鍋里騰起來,帶著一股股鮮美的rou香飄了一屋。 做菜的人很是用心,桌上還擺著一小罐筍脯,一碟奶酥。 筍脯是用鮮筍加鹽煮熟后,上籃用旺火烘制,這個過程必須要有人一直在旁照看,不然就不到火候。雖然只是小菜,卻能從細微處見用心。 四郎見到這壇筍脯顏色微黑,知道是在烘制時加了清醬。夾起一個送入口中,脆嫩鮮美,食之有rou味,且極耐咀嚼尋味。因自家吃著不錯,還順手給陶二也投喂一個。 侍立在旁的槐大過來給四郎和陶二各盛了一碗百味混沌,笑言:“算著小主人也該醒了。王廚子這幾日都給備著呢。就怕主人不滿意把他辭了。” 四郎問道:“王廚子就是這幾個月新來的大師傅嗎?” 槐大點點頭:“這幾日汴京城涌進來了許多流民,城里也設了粥棚。城中百姓對流民頗多不滿,王師傅雖然一身好本事,卻也沒有人肯用他?!?/br> 四郎點點頭,捧著碗嘗了嘗混沌,湯是豬骨、老雞、鮮姜熬制的,這也沒什么出奇之處,只是混沌皮制的極好,面皮堅韌,口感潤滑。里面的餡料居然個個不同,蕨菜共雞絲爭輝,蘿卜與羊rou輝映……而且最妙的是,豬牛羊rou餡中都混有廚師秘制的碎豬皮,這樣入口就有微微q彈的感覺。 配上鮮嫩的脆筍和加了松子、胡桃仁烤制出來的奶酥。直把四郎吃的眉開眼笑。更別說吃貨陶二了,一個不錯眼,就干掉了兩碗。 吃完這頓可口的早點,四郎便明白為什么王師傅本事好卻沒有人敢用了。 他笑瞇瞇的問槐大:“王師傅以前必定是士族門閥的經年家仆吧?”只有這樣的家族才會培養出一批世仆專門做菜,而且父死子繼,兄終弟及,這樣世代傳承之下,真是積累了不少家族秘方,又因為這些膏粱子弟大多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所以家里的廚子為了邀寵,連做個混沌都會不厭其煩的調出百種餡料,但又搭配的恰到好處。這就不只是用心了,更是眼界、悟性和積淀。 再加上簡單而有風致的配菜、毫無甜膩感的奶酥小點,四郎更加堅定自己的判斷。 槐大果然點頭道:“據他說言,的確世代供奉于滎陽鄭氏。只是這次豫州受災極重,士族門閥也多被波及。滎陽鄭氏一族受到流民沖擊,家主不得不帶著族人南下。途中很是艱難,即便鄭氏這樣的百年望族,也死了不少人?!?/br> 四郎才知道他與饕餮走了不到三個月,汴京城就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 正說話間,四郎就看見胡恪表哥撐著一把普通的油紙傘攜著滿身寒氣從風雪中走來。雖然撐著傘,也落了一頭一肩的雪, 幾月不見,胡恪雖然還是那副莊重自持,意態瀟灑的風流王孫樣,眉宇間卻有淡淡憂色。 四郎知道他素來有些怪癖,因讀書太多,雖是山林野狐,也染上了讀書人那種胸懷天下,自己窮困潦倒還想著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毛病。雖然常常用這個打趣,但四郎心里畢竟還是佩服這個表哥的,覺得他與自己這種俗人大大不同,是個真正風雅的文藝老青年。于是頗為關心的問:”恪表哥你沒事吧?” 胡恪解開身上黑色狐皮大氅的帶子,一邊拂去肩膀和頭頂的落雪,一邊嘆了口氣:“我能有什么事呢?無非混吃等死而已。只是如今世道越發的亂。我今天去外面,見到達官顯宦依然歌舞升平,而逃難的災民一個個骨瘦如柴,據說進城的這些還算好的。被阻在城外的那些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雖然身為妖物,但胡恪當年也是楚國的公子,被自己老師教的光風霽月,心懷天下,只是身份所限,并沒有兼濟世人的機會。 他也知道自己不過一個妖物,就算再喜歡人類,人類也把他當做異類。只是看到“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的慘象,他一只千年老狐,也有些可笑荒唐的不忍和悲涼。 四郎見他愁腸百結的樣子,便安慰他:“城里的貴人和朝廷都設有粥棚,我們也可以隨著獻些米糧。” 槐大在一旁不以為意:“我們怎么沒捐?自從粥棚設起來后,一天幾趟有軍士來商戶處征糧,說是如今圣上體恤臣民,不肯傷了崔盧王顧幾個老牌世家的體面,寧愿削減自己宮中用度來救濟災民。既然宮中都到這個地步了,商戶富饒又沒有世家的體面,自然也得出些米糧。所以,如今有味齋的米缸里也沒多少存貨了。縱然我們用不著吃喝,也不好捐太多去做出頭鳥?!?/br> 胡恪聽了嘆道:“不過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天家聰明,士族中也不都是酒囊飯袋。” 接著他轉頭對四郎說:“上次我在羅家出診時遇見一個游醫,他雖然醫術比我稍微差那么一點,卻還有些懸壺濟世的胸懷。最近他在南門口開了個醫棚,是冬至那天開的張,也學張仲景的作為,煮些‘祛寒嬌耳湯’施給流民和城中的窮人。只是流民太多,這幾日又逢大雪,出城采買食材的車隊還沒有歸來。鄭兄便出錢請我們煮一鍋羊rou湯先送過去應應急?!?/br> 這樣的舉手之勞,四郎沒有不應的。 見自家表弟點了頭,胡恪立馬起身披上大氅風風火火的往外跑,油紙傘也不要了,只順手從桌上拿個暖手爐捂在懷里。還把不情不愿的槐大也拖走了。 ☆、31·不寒齏2 蔣鐵夫是個高頭大膀的中年人,在城南這一片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年輕時學人家做過游俠兒,把自家祖上留下來的那點家底敗光之后,好歹在南城區算是混出點名聲,街上的潑皮無賴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稱呼一句:鐵老大。 后來養了一個小少年在屋里,自覺也算成了家,就不在街面上胡混,打算做點什么買賣養家糊口。可是一來他拉不下那個臉,二來如今街面上的生意并不好做,一年到頭除了房租,苛捐雜稅,材料人工之外,實在落不下幾個錢,三來他也心疼自家小寶日日腌黃齏醬蘿卜,那雙原該拿書握筆的手都粗糙了。 他蔣鐵夫雖算不上什么好人,卻也知道心疼屋里人。前幾月聽說威武鏢局要招人運一趟鏢北上,因為走南闖北的行商里有傳言說北邊的豫州郡發了人瘟去不得,許多趟子手都不肯接鏢,所以威武鏢局許了重金招些會功夫的壯漢充作趟子手。 跟這么一趟鏢下來,就有十幾兩銀子到手。蔣鐵夫便瞞著自家媳婦兒報了名。 路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倒也沒出什么大岔子。 只是越往豫州方向走,就看到越多的災民,到最后簡直是餓殍遍野,但是也沒人停下來救助那些倒下的人。只有越來越多的災民攜家帶口南下。他們路過的地方,連野草根都刨的一干二凈。 因為他們鏢隊成員各個身材高大,還都帶著兵器,餓慌了的流民雖然常常狼群一樣跟著,卻沒有敢上來動手的。但是那種眼神也讓人瘆的慌,蔣鐵夫挺慶幸這趟任務不必進入受災最重的豫州地界。 這一日眼看著就要到達約定地點,蔣鐵夫提在胸口的那口氣還沒呼出來呢,就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