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何碧瑤對他的異狀,沒有什么興趣,她語帶不耐地重復(fù)道:“我說的話,你到底是聽沒聽見?” 劉榮在沉默了許久中,終于啞著聲音:“……聽見了。” 何碧瑤沒有放棄堅持,道:“既然聽見,那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不會改變我的主意?!?/br> 劉榮:“……我知道的?!?/br> “既然知道的話,那就更好不過?!焙伪态幉蛔杂X地說出最為傷人的話:“一開始,我們兩人就只是一場錯誤?!?/br> 錯誤嗎? 劉榮怔忡地望著妻子好一會兒,遲了不知多久時間,這才響應(yīng)著何碧瑤樂于聽見地回答:“……我答應(yīng)妳,我會答應(yīng)和妳和離的。” 劉榮是軟弱的,但對于何碧瑤,儼然存有著對妻子最后的溫柔,哪怕對方從來瞧不上眼。甚至,劉榮都沒有再多問一句,當初她求他娶她的時候,有沒有一絲……是對他這個人的認可? 夫妻情斷,猶如系在身上從不離身的銹花荷包。 何碧瑤在滿心欣喜地回到里屋,去拿書寫和離書所需要的紙與筆。劉榮身上的荷包線頭,不曉得是過于老舊,還是在揭露夫妻的感情到了結(jié)之時。 兩截線頭,互不相連,一如二位的夫妻情份。 彷佛也走到了情滅緣盡。 “娘,弟弟打破碗了!” 劉昱洵大聲地呼喊,小平安好像知道做錯事情,許久未出現(xiàn)的害怕神色,重新出現(xiàn)在小孩臉上。 “哎呀,我不是罵你,是你受傷了,我才得叫娘過來?!眲㈥配羌毿牡男「绺纾瑔率菃?,但他趕緊阻止小堂弟想要收拾破碗的舉動。 小平安還是多少聽得懂一些話的小孩。 他奶聲奶氣的童音,有一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不罵?” “不會罵你的,而且我也沒見過我娘罵人的樣子?!眲㈥配p輕抓著小堂弟沒流血的另一只手腕,帶他遠離一下地上破碎的瓷碗:“你往這一邊走,我娘應(yīng)該等一下會先幫你擦藥,然后才收拾破碗。你可千萬別故意去用手撿,或者去用腳踩這一些破碎片,因為這樣自傷的舉動,我娘才可能比較會生氣。平安,想要不挨大人的罵,我們可都要當一名好孩子。” 小平安嚇到猛搖頭,特別聽話道:“平安是好孩子。” 劉昱洵感受麗嘉到當哥的感覺,極為滿意地摸了摸堂弟的頭:“很好,你要記住自己的話?!?/br> 陸秋一出來的景象,就見到如此一幕,老三做對是做對,但怎么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劉昱洵還是極懂親娘的,陸秋第一件處理的事情,確實是幫忙小平安處理受傷的地方。 不過,她一見到受傷的地方,秀眉就不禁微微一蹙。 劉昱洵有觀察到堂弟明顯的表情:“娘,妳嚇到人了。” 陸秋驀然朝惴惴不安的小孩子,溫柔一笑:“不罵你,只是碎片扎到rou里,等一下會很痛的?!?/br> “咦,還真的。”劉昱洵湊近一看,馬上一臉佩服:“平安,你不痛嗎?” 小平安松下緊張兮兮的心情,他愣了又愣,儼若不解:“痛……” 孰不知,小孩的反應(yīng)才真正地讓人變了臉色。 陸秋的反應(yīng)很快,不好讓三兒子及小平安,看到她微微一變的表情。 她蹲下身子輕輕地環(huán)抱著小小的身子,放柔的聲音如此說道:“平安真棒,不痛就不痛,嬸嬸幫你擦藥包扎,等一下你和堂哥再一起玩耍好嗎?” 這是第二次,小平安感受到由里而外的溫暖。 哪怕在懵懵懂懂中,小孩明顯還是喜歡這樣的感覺,他的眼眉嘴角都笑得彎彎的,讓不知情的人,幾乎都要忍不住會心一笑。 “好!” 第103章 天變 黑暗之中,男人彷佛一語雙關(guān),慢…… 顧明舟久經(jīng)風(fēng)霜且猶如銳巖般的面容上,在明光的燭火當中,照出他一閃而掠的興味情緒。 按照理,顧明舟陪外甥來此處,一部分確實是想親眼看meimei的獨子,是在什么樣的地方成長,想看一看自己的外甥有沒有受到虧待的地方。 作為顧家的嫡長子,顧明舟所學(xué)的東西并不少,這是世家子傳承的必經(jīng)之路。長子嫡孫,除非真是朽木不可凋的貨色,否則一族資源,一族教養(yǎng),幾乎有七成集中于同一人的身上。 倘若不是顧母,忌諱害她難產(chǎn)的親生女兒,顧明舟也不會有機會一手包辦嫡親meimei的成長階段。一般世家子的兄妹之情,多是以利益為優(yōu)先考慮,生疏冷淡才是人之常情。 世家中,顧明舟算是極少出現(xiàn)的長兄。 沒有利用meimei與世族聯(lián)姻,來換取最大的利益。 兄妹的感情向來深厚,哪怕是連人都已經(jīng)在地下沉眠,顧明舟依舊愿意分出心力,來極盡關(guān)照對方獨留下來的孩子。 這是極為難能可貴。 石水村的兩個目的,顧明舟已經(jīng)都達到了,本來解決完害他家破人亡的原兇,他就該啟程離去。 朝廷大員,他若不是有外派在身,早就得該回到京城里上任。 驛站來湊熱鬧的年輕小子,多是家族的聲勢正旺,人家出巡陪襯依然不愁沒有功勞加身。 顧明舟放到顧家尚未跌落以前,他亦是張揚肆意的一員。 現(xiàn)在,他已是顧家的領(lǐng)頭人物,可沒有閑情逸致陪這一些年輕小子胡鬧玩耍。 顧明舟的心計,十幾年下來是長勢驚人。 趙世子請托一事,顧明舟正好順水推舟,他可以光明正大去辦自己想辦得事情。 貌似畢恭畢敬之下,一部分也是不覺得這群小子能夠辦出什么事情。 因為照他來看,里頭除了趙世子是真心想把事情辦好,幾乎有七成的年輕人,還都在嬉嬉哈哈。 這么多扯后腿的人物,老謀深算的老狐貍,由始至終都不覺得他們能夠探勘到什么重要線索。 這位認為既然都要浪費時間,他還不如去處理自己的私事。恰恰沒想到,一碰到劉家父子,顧明舟一下子倒是變得片刻不得閑。 之前,在村子里頭,顧明舟就時不時聽見旁人議論,說劉醒一家子肯定是福氣賊旺的。此時此刻,顧明舟不知為何地憶及起趙世子囑咐的話:“上一次我能化險為夷,并靠著恩公的幾句警醒,我才能探查到不利表哥的暗手。這一次,又多虧碰到恩公,我才又能躲過下毒一事。也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真覺得有些人物,真的是旁人的天生貴人,而這恩公肯定就是我的貴人??上疫€有要事在身,這一些人里面,我又覺得只有你是可以信任的。雖然有一些大提小作,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幫我多少還一下人情,這事情……嗯,就當我欠你一回?!?/br> 顧明舟欣然允諾,趙世子的一句人情,這可是難得能占上的大便宜。 顧家能起復(fù)成功,本身就脫離不了趙世子的表哥出手,雙方早就是同一條繩索的人物。顧明舟深知人家使勁拉了顧家一把,不過是看在舊人的情份。然而,顧明舟冷硬的外表下,曾經(jīng)快意恩仇的一面,并未完全喪失,起碼還是存在著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性子。 而他,記住了這一份恩情。 何況,初次想要伸手夾熱菜的人物,趙世子是一個沒錯,但他和身旁姓穆的紈绔子弟,其實亦是差點中毒之人。 “天生的貴人嗎……”顧明舟莫測難明的情緒復(fù)在臉上:“既然如此,這一回地擋刀,就當作是還掉上一回的救命之恩。不過,私鹽一事……我倒要看一看是誰敢如此地膽大行事!” 顧明舟極有預(yù)感,這會比上次探查知州一事,摸出一條更大的魚尾,只是……就不知道是何人的手下所為? 寸晷之間,一扇未被遮掩密實的窗子,忽地滲透進一道狂驟風(fēng)響,沉浸的思維全在燭火熄滅之時,直接清醒過來。 黑暗之中,男人彷佛一語雙關(guān),慢慢地啟口呢喃:“……這是天要變了嗎?” 地上的狂風(fēng)呼嘯,可真不比水上的狂風(fēng)呼嘯,來得更加驚心駭人。 魏欣妍一聽船艙外面的風(fēng)聲與巨浪,閨閣小姐的她,難免惶惶不安道:“相公,外面的風(fēng)浪怎么這么大?船頭的人,那一邊是怎么說的?” “沒事的,妳別擔心,他們說這樣的風(fēng)浪是習(xí)以為常,不會出什么事的?!眲⑷A剛從船頭那處回來,五房夫妻少有坐船的時候,但兩位都不是會暈船的人,所以這才選擇走水路回鄉(xiāng)。 魏欣妍典雅婉約的容顏,不見多少紅潤,劉華見她慘白一緊的神色,不禁自省回道:“不過,還是怪我思慮不周,沒有想到過坐船還會碰到風(fēng)浪的問題,這次可把妳和孩子給嚇壞了。” 魏欣妍搖了搖頭:“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過坐船的險處,不過瑩兒這孩子倒真是嚇到了,剛才是好不容易才讓我哄睡著的?!?/br> 五房夫妻的女兒,取名為劉鈺瑩,魏欣妍打死也不會想叫自己的親閨女,叫什么劉六丫。 剛嫁到劉家的時候,一聽幾房侄女的閨名,魏欣妍有一段時間是日夜難眠。 她的異樣,不久還是被丈夫劉華給輕易發(fā)現(xiàn),也由于有夫君言語上地寬慰,才能讓她再度擁有平常心。 頭胎生下了閨女,魏欣妍是親眼見到公婆的反應(yīng)后,這才能真真正正地松下一口氣。至于,其它幾房的伯哥和嫂子,應(yīng)該沒有哪一家子會無聊到去管別人家。 想到這里,魏欣妍又覺得不對。 至少,自己娘家那一頭,還真的能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新認知! 京城的魏家,魏欣妍都忍不住為他們感到害臊。 她婆家那一頭的人,大多只是識得幾個大字。不像魏家,熟讀明經(jīng)律例的人不再少數(shù),這為人處事與做人道理,可都還比不上婆家那一頭。 最為可惡的是,自家嬸子和伯娘,竟然還想介紹遠方親戚的姑娘,來給她丈夫當小妾。 美其名,竟然還是為了她好! 從來沒有一刻,魏欣妍能動上這么大的火氣,這位從來都是修養(yǎng)極好的大家千金,這次也真的讓京城的娘家人給氣得不輕。 正因為有如此驚人地對比,劉華想要盡早回鄉(xiāng)的念頭一出現(xiàn),魏欣妍幾乎是立刻夫唱婦隨地幫襯他收拾行李,只因為她忽然覺得自己嫁去的婆家人,原來有這么多沒及早發(fā)現(xiàn)的優(yōu)點。 也幸虧,她嫁得人家,不是與魏家一樣的婆家。 丈夫還未榜上出名,高中探花的時候,魏家人只把夫妻當作是打秋風(fēng)的人物,言語冷諷是一句接著一句。 沒想到,春闈過后,丈夫搖身一變的身份,倒是讓京城魏家又主動靠近。偏偏靠近還不是想著重歸于好,而是用一種莫名其妙的高高姿態(tài),對她這出嫁女來一個頤指氣使。 尤其,對方還用女德的內(nèi)容來訓(xùn)斥自己。然而,對方所做的一切,好似也只摘錄對自己有用的事情。 魏家所謂用女德來教魏家女,魏欣妍儼然已摸懂對方的用意,怪不得她娘出了京城,就把這一門功課給劃去,還是她傻呼呼地自己又捧起來讀。 原來,女德規(guī)范,她自己真不是什么都可以接受,至少她并不想與其它的女人分享丈夫。 魏欣妍真是少有氣笑的時候,頭一次她終于莫名秒懂自己的婆母,偶爾對她擺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娘,妳在煩惱什么?”劉昱硯細心地幫著親娘剝豆角,他沒有再陪著裕永宬盡一盡地主之誼,實在是這小子,原先要離開的行程突然中斷。 劉昱硯就懶得再陪他瞎胡竄,為了這小子,他都中斷讀書快要一整個月,這已經(jīng)夠義氣了。 再過幾天,劉昱硯又得回到鎮(zhèn)上書院讀書,大哥已經(jīng)中了秀才,不用再回去繼續(xù)就讀。家里還有小叔中舉前留下的書冊,所以并不用急著去縣城讀書。應(yīng)該說,是親爹難得阻止他大哥去縣城讀書,這一波未解決的疑惑。 此刻,劉昱硯還少見地發(fā)現(xiàn)親娘乍然一現(xiàn)的愁緒,于是他更是面露不解地問道:“連爹,也解決不了事情嗎?” 做兒子的,有一些不可思議。 幼時,對親爹劉醒的印象,兩個兒子早在不知不覺中扭轉(zhuǎn)過來,在他們看來親爹是無所不能的。 二兒子擅于關(guān)心人的舉動,陸秋真感到一股窩心,雖然這股窩心,在老二提及他爹的時候,這做娘的,又馬上被一言難盡的情緒給取代。 陸秋:“……因為,你爹不認為這是壞事?!?/br> 劉昱硯不禁稀罕一問:“到底是什么事情?” 這事情,自家男人貌似有一些不太靠譜,陸秋也就把最近地發(fā)現(xiàn)說了一遍,劉昱硯聽見平安堂弟的異樣,冷不丁防地了解親娘的愁緒出自何處。 劉昱硯馬上不意外道:“……怪不得,親爹會認為是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