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然而,劉華的讀書天份的確是萬中無一,稱不上真正的過目不忘,但這弟弟的記憶力也相當不俗,只需要三遍的背誦,就能一字不落地記在腦海。 倘若真不繼續往上考,也確實是浪費天資。 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劉醒和陸秋并不打算再追求虛名,曾經嘔心瀝血努力過一遭,換來的結果卻不盡人意,是誰都會懶得再繼續折騰。 況且,哪怕是避免別人懷疑,夫妻倆也不打算做些出格的事情。 這世上的聰明人總不會太少。 當然,古代人命低賤,若不想要人為刀俎,我為魚rou,還是需要一枚護身符。 便宜小弟劉華,就是劉醒找的極佳護身符。 一個舉人就算不能與縣令平起平坐,但也不是能夠隨便欺壓的存在。 不只是能庇護一家子,一個村若有一個舉人,衙門的胥吏亦是不敢隨意為難。 平民百姓最怕的就是遇到不講理的胥吏與捕快,前朝末年,為何會民不聊生?胥吏之弊,就是其中之一。劉醒曾讀過歷史古人顧炎武是如何形容胥吏:“行己若狗彘,噬人若虎狼?!庇纱丝芍?,倘若碰上一個壞的,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也就是新朝建立,朝廷大刀闊斧,斬下的貪官污吏數不勝數,如此殺雞儆猴的狠絕手段,這才有了煥然一新的新局面。 他們平津縣幾任的知縣,都是戰戰兢兢勤勤懇懇。 新皇登基幾十年,拉下了不少曾經貪贓枉法,糜擲民膏的官吏,肅清朝廷內外的手段可謂鐵血凜冽,稍有腦子的人都不會拿自己的項上人頭,去豪賭上頭對地方的掌控能力。 上頭若是清廉,沒了那一些敲骨吸髓的混帳玩意兒,下頭百姓的日子,自然就會好過許多。 但是……誰又確保這樣的情況,能夠一直穩當下去,不會再生變端? 劉醒的心思縝密,在這刨士人家和平歲月,再多的本事都是毫無用武之地。 他是不能科考,也懶得去科考,原身娶妻生子前就斷了學業,本身的資質也沒像劉華一樣驚人。就一下子的時間,他就能變成學富五軍,才高八斗的讀書人,真當世上的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管中窺豹。 小小的鄉下地方,都能出一個智慧不俗的劉華,老村長與劉老三,這二位平時貌似不顯眼,但緊要關頭,心性也尋常老人可比。 劉醒能安份守己,一來是順了媳婦陸秋的心愿,二來是摸清楚有些老人縱使大字不識一個,卻也不是見識淺薄的人物。尤其,劉醒所在的劉氏一族,一些幾乎老的掉牙的族老,人家不僅經歷過朝廷更迭,更是在亂世里依然能把家族保存下來的能人。 橫豎不打算折騰,但仍不妨礙事先未雨稠謬一番。 為了背靠大樹好乘涼,家里頭還是必須有人擋在前頭讓人忌憚。 劉華受傷一事,劉醒甚至比起二老都還要上心幾分,把一無所知的老人和劉華,弄得是窩心又熨帖。孰不知,劉醒其實另有玄機。 從老村長一處告狀回來,瞧見老村長落下的臉色,劉醒的心情立刻感到格外舒坦。 這不單是為了還掉欠債,而是遇到這樣糟心的父母,就令人回憶到不好的事情。劉醒的壞水藏都藏不住,他一不高興,良心什么的,下意識地就被屏蔽下來。他的良心是半點也不痛,一個勁地動動嘴皮子來煽風起火,老村長的火氣果然都被他的巧嘴給燒旺不少。 拱火拱的開心,毫不在意地丟了一大把的柴火,甭管別人的心肝肺是如何熊熊燃燒,劉醒說收手就收手,毫不見任何的拖泥帶水。 原身欠下的承諾并無人知曉,平常兩家亦是沒太多的交情可言,忽然熱情起來,委實古怪了一些。 老鐵叔的交代就更不能說了。這也就是糟心的古代,凡事都得衡量仔細。 畢竟,一個死前未娶,一個卻是早早成了寡婦……可別讓人臨時到老,才來一個晚節不保。 流言可畏,這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石姨,別看家里人丁不旺,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小孫,好似孤苦無依,但人家的日子其實是賊好過。 嫉妒下的碎嘴婆娘,才不管冤不冤枉,一丁點蛛絲馬跡,都能給你加油添醋,假的都能說成真的,白的都能染成黑的。 這是為了報恩,不是為了報仇,引子既然已經拋下,接下來劉醒就不打算再摻合下去。 旁人的事終究沒自家事來的要緊,劉醒沒忘抓藥的日子,他抬起腳就拐了一個大彎,依照慣例地晃蕩出了村子,有人見到了也只會見怪不怪。 連個遮掩都毫無必要。 作為碎嘴婆娘之一的朱梅春,向來不缺消息來源,知道四叔子出村后,一見劉貴從外面晃蕩回來,就忍不住找人念叨:“當家的,你知道你四弟又出村了嗎?” 劉貴剛從外頭提水回來,正累得夠嗆。 直到此刻,他才體會分家的壞處,光是三天兩頭都得打水回來用,就讓他煩的要死。 然而分家過活,缺啥都不能缺水,漿洗衣服、燒水煮飯,飯后刷碗……這一樣樣哪能不用水? 這裝水的缸子若是一空,劉貴想要偷懶不動,朱梅春的一張喋喋不休的碎嘴,不用懷疑地就能立刻把人念叨煩死。 此刻,劉貴都后悔死順水推舟的自己。 當初,會意動分家另過這樣的想法,肯定是腦子被門給夾了。 倘若時間能夠重新倒回,劉貴一定會左右開弓地賞自己幾個耳刮子,以求來抽醒不知人間疾苦的自己,只可惜世間從來就沒有后悔藥。 第30章 一樣的缺德 第二更 “四弟出村有啥值得稀奇?” 屋子里有裝水的土陶壺,劉貴拿起粗碗倒水,一轱轆灌了幾碗水下肚,這才覺得活過來了。 同樣都是懶貨,對比自家婆娘分家后的悠哉,再想起這些天幾個孩子的愁眉苦臉,劉貴無端地就有些火氣上頭:“要我說,妳這一天天不干什么正事,難不成就只知道盯著別人的一畝三分地?” 這番指控,朱梅春可不愛聽,這位臉大的可是自認是賢慧人:“你胡沁什么!我哪來天天不干正事?這一大早天沒亮,我不就起來燒菜煮飯嗎?” 朱梅春一臉莫名期妙。 不提燒菜還好,一提劉貴卻是撂下臉色,心情感到份外窩火! 這摳門的娘們,他家又不是過不下去,那份量掐得死緊就罷,好歹給些油水吧? 這做的飯菜沒滋沒味的,一天兩天還能說會過日子,但天天都如此的話,劉貴就有滿肚子的怨言。 親娘劉三婆子當家時,就算份量也掐得死死的,但干活的男人也能吃到九成飽,不像現在一樣,沒幾個時辰肚子就轱轆轱轆作響。 麗嘉 尤其,上一次砍了一批柴禾,劉貴都能餓到兩眼發眩。 未分家前,葷菜哪怕也不是時常有,但炒菜下的油和鹽,還在正常范圍,沒有難吃到如今地步,甚至還比不上從前燒菜的水平。 最近,連唯一兒子的飯量都減少許多,當他看不出來這是下不去嘴的原因? 現在既不是饑荒,兒子也不像五弟需要應付科舉。 甚至,才區區的八歲幼齡,都還不到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紀。更別提,他才這么一個兒子,再能吃又能吃到哪里去? 先前家里為五弟請大夫時,大夫可說過了這吃不好是會傷了底子,這若是傷了底子,照樣不是得拿銀子去瞧大夫? 還是……這婆娘該不會是想死了男人,再換一個吧? “妳這燒的菜有沒有用心,妳自己清楚!家里除了妳以外,哪一個不是瘦了?還有,這一天天妳啥都不干,就只知道到處去瞎聊,家里的活全扔給親閨女,妳可真能啊?!眲①F的確是小毛病算起來不少,但卻也是真懂得心疼孩子的好爹。 二房的小事,劉貴一般是能退讓就退讓,算起來是一個講理的性子。 劉家的男人似乎真的都是疼媳婦的。 然而,若是真讓劉貴忍耐到發火的地步,十個朱梅春都不會是劉貴的對手! 當然,劉家的男人可沒有打女人的傳統,否則劉三婆子會第一個拎起棍子揍人,因為老人家最討厭找女人出氣的混帳男人。只能說,朱梅春不愧是朱家人,氣焰囂張也是有眼力的,一旦劉貴真的硬氣一點,朱梅春又會慫的比誰都快。 而正好站在外頭的兩個最大閨女,一聽親爹發威,兩個姑娘的眼色半點也不輸朱梅春。 本來打算邁進去的雙腳,嗖的一下!利索地就往回收了起來。 劉二丫明面還看不出個所以然,劉四丫的年紀畢竟還小,她的神色上頭已經顯露出樂不可支的好心情,心里頭對親爹更是感到親近幾分。 劉貴看重唯一的兒子,是明面上大伙都知道的事情。但兩姐妹卻沒想到,她們近日來的苦不堪言,也能被劉貴看在眼里。 兩姐妹以為親爹只會看重弟弟,倒沒想過親爹竟然會比親娘還懂得心疼她們! 劉四丫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這次,朱梅春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也是這些日子她太過得意忘形,以為分家就能立馬來個猴子稱大王。 除了吃瓜蹓跶,唯一的正事還因為摳摳嗖嗖沒做好,這不是惹眾怒嗎? 不怪,劉貴會怒不可遏。 不過,劉貴懟起人來依然仍是條理清晰:“我告訴妳如果再不干正事,妳就給我滾回娘家,然后看一看我會不會去接妳!閨女兒子都不管,除了燒個菜就不見妳伸過手,家事也都第一手就扔給別人,閨女要教也不是這種教法,村里誰家的當家婆娘是這么辦事的?當初妳一直在耳旁鼓吹想要當家做主,但妳看我娘就是這么當家的嗎?倘若不想一起過日子也行,收拾收拾東西回妳朱家,我保證不會攔妳!” 二房的雞飛狗跳,幾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屁大點的地方,稍有一個大動作都隱瞞不住。況且,二伯哥罵人的吼聲真心響亮,陸秋實在忍不住地抽了抽嘴角:“……這就是所謂的不作不死?!?/br> 沒聽見親娘的嘀咕聲,只聽見二伯噴人的怒罵聲,小火把被唬了一跳:“柱子,你爹怎么好像在罵人?” 意外的,小柱子倒是挺淡定的,應該說這孩子的眼中,只有四嬸嬸給的糖油粑粑。剛做起來的糖油粑粑,這熱呼呼的甜膩感,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人間美味!別說是小柱子,就是小火把三兄弟都沒吃過這么耗油耗糖的甜食,一口下去……四個孩子都差點恨不得地把舌頭也給吞了。 再次塞了好大的一口粑粑,小柱子鼓著可愛的腮幫子,很不走心道:“沒事,估計是爹和娘在吵架吧……” 小石子異樣地瞧他一眼,很不可置信地問道:“柱子哥,你怎么一點都不擔心?” 這還是那一個憨直好騙的堂哥嗎? 別說二兒子不可思議,陸秋都有一些訝異,孰不知人家小孩同樣回以異樣道:“為什么擔心?奶奶不是說過,這夫妻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吵架不是挺正常的嗎?” 陸秋:“……” 三兄弟:“……” 小火把深深感到糾結,劉三婆子確實是這么說過,但親奶是想告訴他們這做夫妻不能只有意氣之爭,但沒想到堂弟只聽到前半段,后頭教的倒是忘得一干二凈。 這樣……到底算不算是給奶奶抹黑? 另一旁,眼見小柱哥的不為所動,小石子既是理解不能,又忍不住大為改觀。 自家爹娘感情好,長這么大以來,他就沒見過能吵成這個樣子,今日若是換成自家父母,小石子覺得自己肯定不能如此淡定。 小池子懵懵懂懂,這些日子學話不少,但還未長成到能夠察言觀色的階段,小短手是急不可耐地揮了揮,吧唧吧唧的小嘴,是一無所知地化解了尷尬:“娘,再一個、再一個。” 陸秋不動聲色地收回看戲的心思,趕緊若無期事地再夾一個粑粑到小兒子的小碗里頭。糖油粑粑對火氣旺盛的小孩最容易上火,避免小孩貪嘴結果遭罪,她頗有先見之明地煮了一些涼茶。 其它幾人也趕緊回神下手。 好家伙!就在小火把和小石子一個恍神時間,小柱子可是又多塞了兩個進嘴,這下子誰都不想再多講廢話! 糖油粑粑,是陸秋特意給兒子們做的賠禮,不是什么復雜的玩意兒,就是耗費大了一點??紤]到二侄子昨天也參與了幫人,小孩的身上甚至看的到一些小擦傷,陸秋忖度再三還是把人給請來了。 倘若不是大房有劉三丫這變數,陸秋倒是真不介意分幾個好吃的出去。這里又是山又是水,憑著夫妻的本事,還真不缺地方找吃的。尤其,撇開李招娣這大嫂子,她倒是挺喜歡懂事明理的劉大丫。這村里,有油有糖的甜食可是好東西,不富裕的人家,就是過年過節都少有機會能吃到的。 別說二侄子這小客人吃的心滿意足,小火把和小石子同樣也是吃到肚子圓滾滾。 盤子上頭的二十幾個粑粑,四個小子幾乎不用費力地就吞個精光。 小石子滿臉可惜地看著已經光溜溜的盤子,他偷偷瞧了一眼眉開眼笑的柱子哥,心想對方真是占了他們兄弟天大的便宜。 請了一頓不算,親娘又把早就用油紙事先包好的四個粑粑遞到對方的手上,并道:“這幾個拿回去分給二丫和四丫甜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