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節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古人是何等的看重子嗣!衛離卻說的這般輕松,好像這個問題根本不算問題。 “知足者常樂,我很容易知足的。”衛離無聲地笑了笑:“對我來說,能和你相守一生,這比什么都好,有孩子那是錦上添花,沒孩子我也絕不怨天尤人,那表示我命中無子,我何必一味的強求。” 剛成親的那幾個月,他確實想要孩子,甚至還妒忌衛云那么快就要當爹了。但隨著后來若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并為此不開心,他反倒看穿了——不管面臨什么情況,都比不上若雪的健康來的重要。 有些事隨緣好了,順其自然不是更好嗎,反正能為衛家開枝散葉的又不止他一人…… “若雪,你只需記住我的話。”他凝視著若雪清澈明亮的雙眸,似許諾一般的道:“我這輩子只強求過一件事,那就是擁有你!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不是生一窩孩子,而是……” 他湊近去親若雪的雙唇,感性而深情地道:“我希望你能愛我,從青絲到白發,每天陪我看日出日落……而我,會一如既往永生永世的愛你!不管是青絲還是白發,是紅顏還是枯骨,矢、志、不、渝!” “……衛離……”心里陡然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若雪的明眸有水汽氤氳,想要說些什么,可衛離灼熱的薄唇已覆了上來。 她咽下未說完的話語,義無反顧的揚起頭。 兩人雙唇相合,柔情繾綣,纏綿悱惻,舌尖相觸的一剎那,若雪腦海里閃過旖旎絢麗的煙花,緩緩閉上如夜一般漆黑的眼睛——她何德何能?此生竟有幸碰上自己的矢志不渝!青絲白發! ※※※※※※ 一連幾天風平浪靜,二國師依舊是二國師,除了走哪都有戴勝和侍衛跟隨,顯得威風了許多,看不出有什么明顯的變化。 但是,有明眼人卻發現羽修的身影常常在宮中出沒,且他最常出現的地方就是觀星樓。 眾人紛紛猜測測羽修是不是想奪國師之位,之所以頻頻出現觀星樓,只怕是去找二國師斗法了。盡管看不到兩人斗法的情況,也不知道兩人比試的結果,但大家卻開始打賭他們誰贏誰輸了…… 蠻多人賭羽修會勝出。 因為羽修現在越來越受皇上的器重了,大臣們常常在養心殿和紫宸殿看到他的身影。皇上雖然沒有給他一個封號,但能讓他隨侍在側,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 俗話說,“要燒冷灶不燒熱灶”,也就是說,要在看到苗頭的時候就獻殷勤和巴結,這才管用,而不是在人家已經成功得勢以后巴結討好,那就晚了。 大臣中不乏溜須拍馬、諂媚阿諛之輩,外加能做到高官的人,皆是些人精,有一雙洞若觀火的眼睛,瞧羽修這架式,隱隱有超越二國師的風頭,不久的將來,取而代之也是有的。 于是,有些人開始動起花花腸子,逐一向羽修靠攏。更有甚者,竟拿羽修當初受火刑時的天降異象說話,稱羽修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來人間歷劫的。 這話最能讓百姓信服了,人們一想起當初城隍廟和土地廟同時莫明其妙的坍塌,直接認定羽修就是神仙下凡…… 這么一番造勢,再加上羽修長相怪異卻偏偏俊俏的出奇,他要不紅都難,可謂紅的一塌糊涂!人人都以求他卜上一卦為榮,若能相個面摸個骨,那更是榮幸之至。 對于羽修的走紅,人們眾說紛紜,若雪和衛離表現的比較平淡,明顯是站在二國師那一派。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知怎么的,關于衛離和若雪是羽修的救命恩人的說法逐漸甚囂塵上。 衛家再一次的被推到風口浪尖——眾所周知,天純子一向和衛家走的近,現在又加上一個羽修,不管天純子和羽修之間的爭斗如何,反正最后的結果都是衛家受益。 圣上對衛家的圣眷之隆重,這是有目共睹的,皇后出自己他們家不說,連國師都跟他們關系匪淺。 再加上自衛大將軍去世后,大將軍虛位而懸,誰都知道最后仍會落到衛家的頭上。不出意外,大將軍之位遲早都是建威將軍衛焰的囊中之物。 如此一來,祈國有大半的江山都在衛家的掌握之中,真是太可怕了! 因而朝中漸漸有了外戚過大一說,咳,以前衛家不算外戚,頂多有“功高蓋主”之嫌,如今多了個衛靜芙,正好與外戚沾上邊了……而這一切,因羽修之故愈演愈烈,大有衛家的手在朝中越伸越長的意思。 “明明是丹楹救了他,怎么成了我們了?”冒領了功勞的若雪撫著尖尖的下巴,深覺良心有愧:“這種說法太牽強附會了,而那個羽修居然不解釋,就這么默認了,真是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丹楹跺腳大呼冤枉:“我才沒有救他,是老天爺救了他。”她是擁護天純子一派,對羽修沒有半點好感,要是早知如此,她就不會費力的去搬那幾個大水缸了。 “可惜咱們是豆腐落到灰堆里,洗不干凈了。”衛離倒是看的開,但他也是微斂著墨眉:“只是不知道這羽修的目的是什么?難道真如人們所說,他純潔是覬覦天純子的國師之位?” 下一刻,他話鋒一轉:“可我看著不像,國師之位絕不是他的最終目標,他一定另有目的。” 這可不是空xue來風,天純子那一句“是他刻意為之”,衛離牢牢記在心里,換言之,天純子是說羽修的能力在他之上。既然如此,羽修真要奪國師之位也不是多難,可能打敗天純子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然而羽修并未這樣做,只是給人們造成一種他和天純子是平手的假像,也未對天純子步步緊逼。 羽修的一切表現,在衛離看來都有些匪夷所思。 思及此,他突然伸手去拉若雪腰上掛著的香囊:“玉牌裝在里面嗎?” 若雪怔了怔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 “在啊。”她拉開香囊,將天純子的功德牌示意給衛離看,狐疑地問道:“你要我戴著這個干什么啊?積累功德還是驅魔避邪?” “好生戴著,大哥還會害你不成。”衛離幫她把香囊束好,一臉鄭重的讓她時刻不離身,卻也不說是什么意思。 若雪再問,他彎了彎性感的薄唇,笑而不語。 “你就是喜歡故弄玄虛,搞的這么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若雪抱怨歸抱怨,卻還是聽他的話將香囊掛好。 正在這時,紅玉進來稟報:“少莊主,少夫人,有圣旨到,夫人已命人擺上香案,讓少莊主和少夫人快點沐浴更衣,好去接圣旨。” 圣旨?若雪和衛離相互看了一眼,不年不節的,邊境又無戰事,怎么會有圣旨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欽此!” 莫公公手執明皇的圣旨,高聲宣讀完畢,對衛離道:“衛少莊主請快接旨。” 衛離先不慌不忙的扶了母親和若雪起身,然后對莫公公拱了拱手:“辛苦莫總管了,不過莫總管能否告訴衛某,皇上為何讓我去做迎親特使?這不太妥當吧?” 不管是哪個國家要和親,羿帝都未親自前往,像旭國,羿帝只派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閑散郡王作為迎親特使去迎接飛鸞公主,和親儀式也舉行的不怎么隆重。而北洛國還比不上旭國,羿帝卻肯派衛離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去接親,不得不令人詫異! 難道說在羿帝的心目中,北洛國比旭國重要?或者說他喜歡北洛國的傾城公主,多于喜歡東方飛鸞? 再者,從祈國到北洛國,一來一回最少要三月有余,自成親以來,他何時與若雪分開過這么長的時間!周羿這是搞什么鬼? 雖說圣意不可測,但莫公公作為皇上身邊的紅人,肯定會了解皇上的一些意圖,所以衛離先探莫公公的口風。 “衛少莊主,皇上這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莫公公的鞋拔子臉上現出笑容,對衛離客氣的躬了躬身,虛虛一禮。 “想必衛少莊主也知道,北洛國到吾朝之間的路途并不太平,兼之此次和親,北洛國君為兩位公主準備的嫁妝特別的豐厚,光白銀就有二十萬兩,谷物和絲綢也不計其數,牛羊和馬匹有一萬頭之多,其它的就更不用說了……” 莫公公將北洛國的嫁妝如數家珍的念了一遍,顯然早把禮單背的滾瓜爛熟了。不過由此看得出北洛國是個非常富有的國家,幾乎快與旭國的嫁妝單子平齊了。 若雪對北洛國君的目的了然于胸,這位國君是位“隨便君”,但目的卻不隨便,這么厚重的嫁妝,你好意思隨隨便便的對他的女兒? 隨后,莫公公一臉鄭重地道:“皇上原本是打算派夜侍郎做迎親特使的,等迎回公主,也算夜侍郎立了大功一件,屆時皇上就有理由破格提擢夜侍郎做尚書。誰知夜侍郎的表現卻令皇上大失所望!他不知因何故,一封辭職官書遞交給上司,自此不知所蹤,導致皇上要問他個理由都尋不到人。” “唉!”莫公公搖頭嘆了一口氣:“夜侍郎的辭官函,現今還放在皇上的龍案上……等他回來,皇上……唉……” “要咱家說,夜侍郎此舉著實不應該,知道的人,只以為他無心為官,可那不知道,還不知怎么說的難聽呢!什么仗著皇上的圣恩恃寵生驕,狂妄無禮;什么以為是衛家人便自以為是,不將皇上放在眼里啦……唉,真是說什么的都有啊……” 莫公公搖頭不語,嘆息不止。但他的言外之意衛離和若雪卻明白,所謂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夜澈因為曲妍兒的事憤而離家,并直接書寫了一封辭官函,不等皇上批示便音訊皆無。 此舉正好給了那些對衛家不滿的人一個極好攻擊藉口,誰叫他是衛離和衛焰的師兄呢! 打個比方,如果說羽修的事是個催化劑,那夜澈的事就相當于壓垮駱駝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此時衛離若抗旨不去,那就不是“恃寵生驕”那么簡單了,極有可能是妄自尊大、目空一切,外戚干政、功高蓋主等等罪名…… 橫豎有人會羅列出衛家的許多罪狀,然后以此要求皇上嚴懲衛家,即便皇上不加以理會,也會讓衛家的忠良形像大打折扣,影響極壞。 “衛少莊主,皇上的意思是想盡快將傾城公主和夢姬公主迎回吾朝,別的人他也不放心,只能將重任托付給衛少莊主,這也是皇上信任衛少莊主的表現。所以皇上希望衛少莊主盡快出發,亦好早去早回。” 這件事牽涉到夜澈,看來衛離是非去不可了。既然避無可避,衛離爽快的接下圣旨,且他待會還要去皇宮謝主隆恩。 莫公公傳完了圣諭,照例接下風三娘遞上的一包豐厚的賞銀,毫無愧色的準備告辭離去。 離開之前,他又笑呵呵地向衛離道恭賀:“說到這里,咱家還未恭喜衛少莊主即將迎的美人歸,聽說那夢姬公主才貌雙全,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比之有沉魚落雁之貌的傾城公主毫不遜色。且她以公主之尊卻自愿為妾,這可是別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啊,衛少莊主真是賺到了!羨煞旁人,羨煞旁人啦!” 先前莫公公說到夢姬公主時,語速過快,若雪聽的不太清楚,此刻她終于能肯定是“夢姬”二字了。 她用食指頂著自己的下頜,不露聲色的思索:這名字好熟悉啊?是在哪里聽過? 這還是若雪第一次聽到北洛國兩位公主的芳名,東方飛鸞與其中的夢姬公主打小就認識,但她一直說熟悉對方,卻只說了對方的封號,并未提及芳名。若雪也沒有放在心上,自然不曾過問。 這會兒聽到“夢姬”,她忽然想起回到魔龘族的楚宛琴,她似乎說過她的真名叫“夢姬”,只是不知道此“夢姬”是不是彼“夢姬”? 那莫公公說走又不走,兀自在那笑微微地絮絮叨叨:“其實叫咱家說啊,皇上此舉真是英明,衛少莊主此次前去北洛國,可謂一舉數得啊,橫豎那位夢姬公主是要嫁給衛少莊主你的,朝中再沒有人比少莊主做迎親特使合適了。” 他又刻意地重復了兩次“衛少莊主艷福不淺,羨煞旁人”。其間,他湛然有神的目光還若有若無的從若雪臉上滑過。 只可惜若雪一副鴨子聽雷,霧煞煞的模樣,讓莫公公大失所望。 衛離則一眨不眨地望著莫公公,神態依然是那么的優雅從容,只是他的眉間泛起幾絲清傲,線條完美的嘴角微微勾起,清冷的眼神仿若蘊藏著攝人心魄的力量:“想必莫公公也是羨慕衛某的,衛某素來喜歡成人之美,不如稟明皇上,把這個機會讓給莫公公如何?” “……”噗!若雪伸手捂眼,不敢看莫公公赤橙黃綠藍靛紫的臉色。衛離這個缺德鬼,專撿人家的短處揭,要人家一個公公迎娶公主,虧他說的出口。 不過也不能怪衛離,莫公公的話同樣戳到他的痛腳,他心里正惱著呢,莫公公卻撞到槍口,挨損也只能說是活該。 萬幸莫公公聰明的沒有恭喜她即將有個好姐妹了,不然只怕打死莫公公,他以后都不敢來衛家宣旨了。 “……”莫公公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張臉果然如若雪所料,七彩繽紛,五顏六色的變幻不停。 風三娘風莫公公尷尬不已,趕緊打圓場,忍著笑罵衛離:“都成親的人了,凈胡扯,莫公公豈是能隨意開玩笑的人?唐突了莫公公,還不給公公陪個不是?” “咳咳……” 莫公公變臉的功夫非比尋常,只一會兒就神色如常了,他抬頭望了望天,清了清嗓子,雙手抱拳:“圣旨已下,那咱家就不叨擾各位了,還得回宮復旨呢。” 莫公公盡興而來,灰頭土臉而歸,他走后,衛離的臉徹底的冷了下來,眼神似結了一層薄冰。 ※※※※※※ 晚來風疾,已是掌燈時分,周羿靜靜地坐在養心殿的御案后,臉上的表情十年如一日的寡淡,眸色沉的若深不見底的黑海。 從得知衛離毫無反抗地接下圣旨的那一刻起,他便坐在養心殿里安心等待——衛離總會來皇宮謝恩的。 不過他一等再等,從中午一直等到日暮,直到剛剛,才有太監來報衛少莊主來了。 衛離猶似閑庭信步,面無表情的進了養心殿。 龍棲之地香氣燎繞,宮人林立,神情肅穆。 紅木龍椅上的周羿玉面若冰,眸色深深地緊盯著衛離。 養心殿內明珠高懸,華光四射,整個殿內被照的亮如白晝,那光輝落在衛離身上,好似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潤的玉色。 只見他面若冠玉,發如墨染,一雙桃花明眸既澄澈似清泉,更光華若寒星,清俊到令人不可逼視!只是他的神態頗為淡然,加上眉目之間內斂的霸氣與疏離,毫無平時溫潤俊雅之態。 “臣參見皇上。”衛離施施然的踱近幾步,既不跪亦不拜,只略略對周羿彎了彎身,算是施了一禮,哪里有半分為人臣子的樣子。 以莫公公為首的宮人連忙眼觀鼻,鼻觀心的垂首,連大氣都不敢出——衛離往日都是以溫文爾雅的面目示人,他們何時見過他狂妄無禮的樣子!不過話又說回來,照民間的話來講,衛離是皇上的大舅兄,他要拿大,別人也沒辦法,端看皇上怎么看。 周羿依舊望定衛離,目光陰沉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好似沒發現他的無禮之處,只對莫公公等人揮了揮手:“退下,沒朕的傳喚,誰也不許進來。” 宮人們如釋重負,皆無聲無息的魚貫而出。 待殿內一干人等都撤的干干凈凈,周羿語氣平平地道:“你是來謝恩的?” “謝恩?”衛離微微一笑,君子如玉,俊美不凡,淡雅的笑意下掩蓋著冰冷蝕骨的涼薄與無情:“臣的確要謝主隆恩。”感謝他絞盡腦汁,竭盡所能的折散他們夫妻? cao他周家的祖宗八代,不要太會做美夢了好不好! 衛離心中所想,周羿自然不知,但他高坐上首,居高臨下,能將衛離眼中的驁傲不遜一覽無余。他在心里重重的冷哼一聲,對衛離的恨意在這一刻上升至最高點! “衛離,你可有話要對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