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但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那視線充滿渴求且灼熱,實在讓人無法忽略,她直覺地迎著那視線望去,卻見一位包著青布頭巾,面容黝黑的青衣婦人,正在不遠處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青衣婦人見她看過來,怔了怔,跟著一低頭,刻意躲避著她的視線。 婦人的身旁還有一男一女,都戴著竹編的斗笠,帽沿壓的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們長什么模樣,此時一左一右的推攘著那婦人,好像是示意她快走。 婦人飛快的抬頭看了若雪一眼,一雙燦亮晶瑩的眸子里全是眷戀和不舍,然后,她義無反顧的轉身,離開! 若雪眼眸中光華聚集,目光如電,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婦人的背影,一秒、二秒、三秒、不到四秒,她身形驟然一動,發足向那婦人狂奔去! “小姐……”紫露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小姐,若雪已如一陣風消失在她眼前。她正要跟著追去,身旁閃過幾道人影,耳畔傳來衛風冷硬的聲音:“回馬車里去等。” ※※※※※※ 凌府。 丫鬟仆婦早被凌輕煙摒退出去了,她坐在錢氏的床沿,正撅著紅唇抱怨:“娘,您為什么要聽那個昱爺的?多好的機會啊,卻白白的浪費了,真是太便宜凌若雪那小賤人了!” 凌輕煙頭上的傷勢已恢復的差不多了,只要梳頭的時候小心點,已經能梳各式各樣的漂亮發式了。 錢氏沒她那么幸運,依舊成日躺在床上,整個人跟癱瘓了差不多,吃喝拉撒都要靠人服侍。好在她臉上的傷已經消腫,除了還有些青紫傷痕外,說話倒是不成問題。 “你當時不也覺得他們的提議非常可行嗎?” 錢氏皺著眉頭,頭頭是道的反問凌輕煙:“不然端王妃來找你詢間實情的時候,你大可以將凌若雪抖出來,可你非但沒有如此做,反而默認了外面的流言,這說明你也覺得這是最正確的啊。” 凌輕煙被母親說中了心事,臉上不免有些訕訕,嘟著嘴道:“可我后來左思右想一番,又覺得這么做好似不怎么妥,特別是就這么放過了凌若雪,我怎么想怎么不甘心,況且,那小賤人現在只怕得意的要死……” “煙兒你放心,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錢氏瞇著吊梢眼,拉直略顯刻薄的嘴唇,惡狠狠地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這次迫于無奈放了她,可不代表她下次還這么走運,等我身體好了,看我不折磨的她死去活來!” 到了這時候,錢氏已經完全明白了若雪的真實身份,因為若雪暴打她時,曾說過是代被她折磨死的那個女人和孩子打的。錢氏先前的那一點點不確定立刻煙消云散了,霍然知道若雪是為她自己打的。 而凌輕煙聽了錢氏的話,不禁略有些驚訝:“娘,您這話是什么意思?誰逼您了嗎?”旋即恍然大悟:“是那個昱爺和登徒歌嗎?他們究竟是什么身份?娘為什么要那么忌憚他們?” 錢氏動了動腦袋,斜眼看著凌輕煙:“我以為以你的聰明,應該早猜出他們是誰了,你難道不覺得登徒這個姓很少見嗎?” “登徒……”凌輕煙這才發覺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 擰眉想了半晌,她擅自猜測道:“登徒是旭國四大家族的姓氏之一,而昱爺……難道是東方昱,旭國那個身份最為神秘,行蹤不定的瑞王?” 但下一刻,她話鋒一轉,驚愕地望著錢氏:“可是娘,您怎么會認識旭國的王爺?且還叫他昱哥哥?這未免太讓人驚訝了吧!” 錢氏臉上的表情一滯,認識東方昱倒還好說,可東方昱比她還小上幾歲,她卻一直喚東方昱為昱哥哥,她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說出來,別人肯定會覺得怪怪的。 于是,她沒有回答凌輕煙的話,而是痛苦的皺了皺眉,牛頭不對馬嘴的低咒起來:“這樣躺著真難受,疼死我了,我真想撕了那小賤人!” “女兒也想撕了她。”凌輕煙與錢氏的想法不謀而合,漂亮的眼眸內閃過抹一狠戾之色:“只可惜她背后有靠山,若我能登上端王府世子妃的寶座,到時對付起她來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對付她是遲早的事。” 錢氏也是個能忍的下氣的,當下神色懨懨地點點頭:“娘之所以同意昱哥哥的提議,也是想借他的手解決你和羿世子的婚事。想必你也知道,昱哥哥身份尊貴,又是端王妃的遠親,他的話,端王妃一定會非常重視的。” 凌輕煙眼睛倏地一亮,美麗的小臉多了一份神采,略有些激動的道:“您是說,您和瑞王做了交換條件,只要我們不去找凌若雪的麻煩,他便會去游說端王妃,讓她同意我做世子妃?是嗎?” 盡管身體萬分難受,錢氏還是得意的一笑,“有昱哥哥的幫忙,再加上那些對你有利的流言,還怕羿世子不同意娶你嗎?倘若他不娶你,壞的可是他端王府里的名聲,端王和端王妃能答應嗎?” 錢氏瞥了眼凌輕煙,對她面授機宜:“待他娶了你,你便多使些手段得了他的寵愛。只要你能討得他的歡心,還怕他不對你言聽計從嗎?” 凌輕煙臉上頓時飛上了一層紅霞,沖著錢氏嬌嗔道:“娘,您也來打趣女兒嗎?” “娘沒有打趣你。”錢氏莫明其妙的嘆了一口氣,有感而發: “男人心海底針,男人大多是天生的多情種,嘴里一套,心里一套。想讓一個男人死心塌地的對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女人想要獲得男人的寵愛,光有美貌是不行的,必須多耍些手段才行。” 凌輕煙卻有些不以為然,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花容月貌,微一挑眉,語氣中充滿了自負和傲然:“男人不喜歡漂亮的,難道會喜歡那些丑八怪么?依女兒看來,那些面貌丑陋的女子,男人避之唯恐不及,如何去寵愛她們?” 她舉了一個現成的例子:“比如柳蓮,都十六了還乏人問津,如果她生得像她繼妹一樣漂亮,何至于此?” 錢氏聞言,半晌不做聲,瞇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您覺得女兒說的不對嗎?” 錢氏回過神來,見凌輕煙神情驕傲,飛揚的眉梢眼角盡是炫耀,一副以自己的容貌為榮的模樣。 她搖了搖頭:“輕煙,你太自以為是了。” 凌輕煙臉色一僵,眼里的驕傲和得意之色瞬間沉了下去,從小到大,錢氏一直對她疼愛有加,很少說她一句重話,今天不知怎么了?破天荒的指責起她來。 錢氏看了她一眼,再次嘆了一口氣:“煙兒,你莫要以為娘是故意打擊你,你想想,你聰明和美貌都不缺,其它方面你也樣樣兼顧,可你圍著世子轉了幾個年頭了,老實說,他有為你動過心么?” 被自己母親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凌輕的臉色很不好看,下意識的反駁:“他只是沒看到女兒的好,日子長了……” “別自欺欺人了。”錢氏打斷凌輕煙無力的辯駁:“事實是什么樣子,你我心照不宣,世子又沒有瞎,一個美貌的女子經常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難道就是個木偶在他面前走動,他會沒有感覺嗎?” 許是天天躺在床上,讓錢氏的心情很糟,所以她并沒有像以前那樣,一昧的哄著凌輕煙,而是辛辣的指出實情:“那只能說明,要么,他對你的美貌不感興趣;要么,他對你的人不感興趣但無論哪樣,都只說明你在做無用功。” “娘!”凌輕煙憤怒的站起來。 除了周羿,她用自己引為不傲的容貌,在男子們面前一般都是無往不利的,錢氏的話傷到她強烈的自尊,讓她的聲音都不自覺覺的揚高了:“羿世子他對誰都不感興趣,那能怪我嗎?您又見他對哪個女子動過心?可古人云,精誠所致金石為開,總有一天,他會拜倒在我的裙下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凌輕煙表面上信誓旦旦,其實是心虛的,完全是色厲內荏。因為那天周羿和若雪在萬全樓雅間的情形,讓她隱隱有種感覺,周羿不是對誰都不感興趣! 但這會兒要打腫臉面充胖子,她當然要盡力忽略那個讓她失望害怕的結果。 錢氏看到凌輕煙猛咬紅唇,一雙眼睛氣的通紅,都快要氣哭了,猛然覺得自己話說的太過了,忙連聲安哄她:“好了,煙兒,都怪娘病糊涂了,所以才說哪些話,你別往心里去,娘之所以說這些話,也是因為娘對這男女感情有切身的體會,不想讓你復蹈前轍……” 她頓了頓。似無意往下說。 凌輕煙重新坐了下來,臉上仍然很不高興,言語中便帶了些冷嘲熱諷:“您怎么不說了?女兒知道娘年輕的時候也是非常美貌的,可能娘比女兒運氣好,從未在男子身上踢到鐵板吧。” 面對女兒的諷刺,錢氏唯有苦笑,隔了好半響,緩緩地道:“娘跟你的情形差不多,且比你更糟,你好歹努力下去,說不定會有個好結局,可娘……” 凌輕煙不禁怔怔地看著錢氏,她剛才只是負氣隨口說說,沒想到母親還真有什么往事,但她直覺那個人不會是她爹。 “不是你爹。”果然如此。 錢氏提起往事,臉上現出一絲甜蜜和赧然之色:“娘很小很小的時候便喜歡上了一個小少年,喜歡了許多年,喜歡的不得了!看見他難過,我便會傷心;看見他開懷一笑,我便會一整天心情都樂上天。但凡有他在的地方,我誰也看不見,只看得見他!” “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刻在我心里,晚上躺在床上,我會拿出來偷偷回味。想到他笑的時候,我就在床上咭咭的偷笑,笑得奶娘和丫鬟面面相覷,只覺得我莫名其妙;想到他生氣難過的樣子……” 她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總之,我為他喜為他憂,好像一天到晚就是為了他而活著,并為此做了許多傻事,現在想起來,我那時真是太天真了。” “可是,我全心全意的對他,他卻視如蔽屣,只一心一意的對別人好!”說到這里,錢氏臉上浮現的那絲甜蜜猝然消失,整張臉都陰霾重重,讓她臉上的青絲傷痕顯得異常猙獰可怕:“我將他視為心頭好,他卻對別人愛若至寶!” 凌輕煙忍不住問道:“那個人是誰?比娘還生的美嗎?”在她心里,還是覺得女人要擄獲一個男人,首要條件便是傲人的美貌。 “哪里比我美?”錢氏憤憤不平地嚷:“頂多和我平分秋色,那時見我和她的人都說我們是一對姐妹花,容貌方面不分軒輊。她唯一勝過我的地方,便是她比我小,和那個少年年紀相仿。” “娘,您喜歡的人居然比你小?真是令人不可思議!”凌輕煙愕然地瞪大眼睛。 “那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錢氏很不滿女兒如此說,據理力爭:“我們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雖然比我小,可他的個子比尋常人高多了,氣勢又足,永遠都像個大哥哥一樣保護著我們。你的幾個舅舅跟他一比,他像一只威武的雄鷹,你那幾個舅舅就跟小雞仔似的,弱的沒法提。” “情人眼里出西施。”凌輕煙嘀咕道:“橫豎他在您眼中就是最好的,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惜拿來作踐。” “你要是知道他是誰,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凌輕煙不太感興趣地道:“那您不妨告訴我啊,還有您的那個情敵到底是誰啊?女兒認識嗎?” 錢氏正猶豫著,外面突然傳丫鬟的稟報聲:“夫人,趙mama回來了。” “快讓她進來!” 錢氏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對凌輕煙道:“娘這會有事,你先回去吧,至于你和羿世子的親事,那邊一有信,昱哥哥便會派人來通知我們的,你且安心。” 盡管非常心急的想知道結果,可凌輕煙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的心里也是十五個吊桶來回,七上八下的,一邊覺得這次天時地利人和,就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嫁給周羿好像十拿九穩。一方面又隱隱覺得周羿會就這樣接受她嗎? 凌輕煙走后,趙mama輕手輕腳的進來了。 她身上深藍色的衣料略微起皺,頭發也不像平日梳的一絲不亂,眼神不停的閃爍,好在臉色如常。 錢氏只看了她一眼,便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趙mama輕輕吁了一口氣,上前低聲回稟:“夫人且放心,是出了一點小事,但已經沒事了。” “怎么回事?難道是她想逃跑?”錢氏緊蹙著吊梢眉,陰險的沉著臉:“不是給她吃了藥嗎?她還能鬧出什么幺蛾子?” 趙mama微垂著頭,模樣好似畢恭畢敬,其實她望著地面的眼神不停的變化,斟酌著言辭道:“那倒不是,只是在路上碰到了羿世子,他認識老奴,便盤問了老奴幾句。” “怎么會碰到他了?” “也不知道啊,興許是趕了巧。”趙mama盡量粉飾太平,她知道錢氏生性多疑,所以盡量不露出什么破綻,以免讓錢氏窺出什么端倪。 “沒讓他察覺出什么異樣吧?”錢氏比較擔心的是這個。 趙mama臉色很平靜,語氣也沉穩:“老奴辦事夫人還不放心嗎,再說她那副模樣,饒是她爹娘也認不出來,何況其他人。” “嗯,既然如此,你下去吧,我累了。”錢氏閉上眼睛,身上的傷勢太重,能撐到趙mama回來,已讓她感覺又痛又累又倦了。 趙mama的腳步輕若無聲,像只貓一樣的倒退出了錢氏的屋子。 不一會兒,她已經不引人注意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有人正在她的屋子里等她。 讓侍候她的小丫鬟好生在外面看著,又緊閉上門窗,趙mama慢慢走到屋子的角落,低聲問道:“龍典,事情辦的如何了?” 角落的暗影里有一道人影,黑巾蒙面,聲音低啞,聽得出是個男子:“引得他們往東去了,我已派了幾批人馬去鵬璞澗埋伏。” 趙mama抿了抿嘴,聲音突然變得輕快嬌俏了許多:“干得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首領的意思你我都明白,以前一直想殺掉端王世子,只苦于沒有機會,這次定要讓他插翅難飛!” 龍典自信十足的頜了頜首,伸手比了個干凈俐落的殺頭手勢:“只要他們到了鵬璞澗,不管他們的侍衛多么厲害,我定讓他們無一生還,全部下黃泉!” 趙mama捂嘴嬌笑,顯然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今日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完全是個巧合。她那會見燕雙飛肚子疼,以為是錢氏給她吃的藥丸有什么不妥,恐她真有個不測,便答應了燕雙飛的要求,帶她到濟安堂買藥。 然而,在看到若雪的一瞬間,她即刻明白了燕雙飛的用意,馬上讓人將燕雙飛帶走。她自己卻故意去sao擾若雪,以擾亂若雪的注意力。 誰知若雪根本不上她的當,然后還去追燕雙飛。而和若雪一起的周羿,見若雪去追人,幾乎沒有猶豫便跟著她追了出去。 于是,趙mama索性將計就計,用信號召來附近的龍典和同伴,讓他們利用燕雙飛將若雪和周羿誘至鵬璞澗,然后一舉截殺! 龍典和趙mama一樣,對這個結果同樣很滿意。他似乎愉悅地笑了笑,然后問道:“香榭,你今天碰到過周羿,若他出了事,會不會牽涉到你,進而引起他人的懷疑?” 趙mama龍香榭瞇了瞇眼睛,淡淡地哼道:“他那個人外表寡淡,實則是個表里不一的人,其能力著實不能令人小覷。我今日的行為的確引起了他的懷疑,他盤問我為什么要對凌若雪糾纏不清,幸得我機智才得以脫身。” 當時周羿覺得趙mama的行為有些可疑,因為他見過趙mama幾次,這婆子永遠都是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可她在濟安堂故意攔著若雪的行為,卻與往常大相庭徑,于是他便盤問她的真實目的是什么。 可趙mama也不是個吃素的,錯愕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馬上便反應過來了,一口咬定是她之所以找凌若雪的麻煩,是因為想替自己的主子出出氣。 她這話說的也算合情合理,做為一名忠仆,主子被人打了,有這種情緒也很正常。反正凌若雪又沒有真的被她怎么樣,周羿也不能拿她如何。 而周羿那會兒要去追狂奔的若雪,也沒有心思和她糾纏,便讓人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