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吸氣,呼氣,再吸氣!若雪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將要暴走的氣息:“剛才不都好好的么?怎么說疼就疼了?” “也不知道啊。”衛離眉頭未展,以指尖輕揉額角,烏黑濃密的睫毛輕顫幾下:“不但傷口疼,就連額頭都開始疼了,反正全身都不舒服。” 若雪面無表情地斜睨著他,“那我去叫大夫來?” 衛離瞥了她一眼,眼神充滿哀怨,似怪她不解風情,幽幽地說:“人家孫老剛走,又將他喚回來,他一準會罵我小提大作,就喜歡折騰他老人家。” “那你想怎么樣?” 衛離慢吞吞地拉過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眼巴巴地瞅著她:“你幫我揉揉,或許就不疼了。” 若雪眼角狂抽,聲音不自覺地揚高:“你不說傷口疼嗎?按額頭能管用?” 衛離眨了眨眼睛,馬上就去解衣服,一本正經地道:“是傷口疼啊,你幫我看看,看傷口崩裂了沒有?有沒有流血?” “不用了。”見他煞有介事,若雪連忙按住他的手,只差給他跪了——他那傷口在右下腹,每次給她看,都要將上半身脫的光光的,顯露出他那寬肩細腰窄臀,平滑韌實的好身材。 不但有賣弄的嫌疑,還極有誘惑力和張力。若雪覺得若非自己定力強的話,必會學狼女對著他吹一聲口哨不可。 不能脫衣服,衛離感覺十分失望,黯然地垂著眼簾,神情寥落,淡淡地控訴:“我這么難受,你都不心疼我,白疼你了。” 或許是生病無聊,他最近戀上了這種rou麻當有趣的行為,經常演些可憐兮兮的戲碼,若雪吐槽無力。 按照著他的劇本走下去,下一步她為了表明心跡,必定說自己還是很疼他的。那他即刻就會打蛇隨棍上,表示求撫摸、求親親、求抱抱、甚至求陪睡……沒完沒了的。 看穿了他慣用的伎倆,若雪絲毫不為所動,無視他輕蹙眉,微抿唇,睫毛顫動,人比花嬌的病西施模樣,很冷靜地道:“師兄這么急的趕回來,該不是來送請柬的吧?” 這招果然有效,可謂立竿見影。 “請柬?” 衛離眉一挑,黝黑的瞳孔內閃過一抹璀璨華光,萎靡失落的面部表情瞬間變得神采奕奕,語氣不張揚,卻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你是說,師兄要成親了?” 轉變得還真快,方才還一口一個夜澈,這會兒就是師兄了。 無視他水波蕩漾,妖治瀲滟的期盼眼神,若雪很淡定地道:“我可沒說師兄要成親了,我只是假設一下。” 有假設就有可能成真,衛離表示自己是個心胸豁達,胸懷坦蕩的君子:“倘若師兄是來送請柬的,我一定送他一分大禮。” 夜澈才不稀罕他的大禮呢! 聽到他受傷了,一口水都未喝,便風塵仆仆的直接到離院來探望他。 “是誰傷了你?” 俗話說:上場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兩兄弟雖然偶爾會針鋒相對,打的個你死我活,但如若有一方受到欺負,另一方必定會不要命的為這方出頭。 因而夜澈見到素來強悍若磐石的師弟,竟然被人重創到需臥床,那深遂不見底的星眸眸內立刻寒光乍現,周身凝肅著森冷的氣息,凜冽的語氣似在周遭鋪上一層厚厚的冰霜,散發的寒氣令室內的空氣驟寒:“這個人是誰?找到他!我定將他碎尸萬段!” 他一襲簡單的青色錦袍,玉冠銀絲束發,雖低調內斂,但他龍章鳳姿,儀容俊美,宛若芝蘭玉樹,哪怕是最簡陋的粗皮麻衣穿在他身上,依舊會彰顯優雅十足的貴族范兒。那神采氣度,怎么看都透著股子非同尋常的尊貴不凡。 此時,他清俊無雙的容顏盡顯迫人的氣勢,俊朗的眉宇間殺氣橫生,一掃以前那個袍袖當風,儒雅翩翩的斯文書生形像。 “是柳生。”衛離倒也不瞞他,橫豎柳生若不聽勸,跑去皇宮鬧事的話,這事遲早也瞞不住。 柳生和衛弄玉的往事糾葛,夜澈也是知曉的,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身上的寒氣和殺氣稍稍減褪幾份,皺眉問道:“消失了這么多年,他還沒死?” “不但沒死,還練了一身你我合起來都打不嬴的內家功夫,當世只怕難逢敵手。”衛離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掀開蓋在身上的錦被,自己緩緩坐了起來,平靜地道:“這也就罷了,他還犯了魔怔……” 忽然,眼角的余光覷到一道纖細窈窕的雪青色身影,他停住話頭,眉不動,眼不抬,面不改色地又重新躺了回去,并若無其事地扯了被子要替自己蓋上。 “怎么又躺回去了?是傷口疼嗎?”夜澈見他坐起來,還以為他躺厭煩了,想換個姿勢,正傾身取了床榻上另一床疊好的錦被,打算墊在他身后,轉眼卻瞧見他又躺平了,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傷口犯疼了,所以才如此。 “師兄,怎么了?他有哪里不妥嗎?”若雪托著一個精雕紫檀木托盤進來,上面擺放著精美絕倫的青玉雙耳玉杯,以及玉壺。 她微側著頭,蹙眉看了衛離幾眼,衛離的被子還未來得及蓋好,于是她疑惑不解地問:“你掀被子干嘛?熱嗎?”自己感覺屋中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的,便又說道:“明明不熱啊?” 衛離面色懨懨,神情怏怏,不太有精神地回答:“不熱,我只是想讓師兄看看我的傷口。” “哦。”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反正他這人有喜歡給人看傷口的癖好,若雪不以為意。 將托盤擱在屋中央的雕花八仙桌上,招呼夜澈:“師兄,娘擔心你餓著,給你備了好菜好酒,快過來用點。” 她身后的紫露和紅玉也各托著一只大托盤,同樣放在桌上,揭開兩個托盤之上的蓋子,卻是好幾盤熱氣騰騰的菜肴。 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夜澈早已饑腸轆轆,但他卻不急于去用餐,而是淡淡地瞥著蹙眉抿唇,瞬間變的虛弱倦怠的衛離,眼中閃過狡黠和戲弄,輕飄飄地道:“師娘有心了,若雪你也受累了,不過,我還是想看看他的傷勢如何了,這樣我也好放心了。” 死夜澈,你是故意的吧?衛離面無表情的睨視著夜澈,他只喜歡讓若雪看他的傷處,別人他才沒興趣! 夜澈不避不讓的與他對視,星眸炯炯有神,泰然自若的催促:“怎么還不動啊,不是你要讓師兄瞧的么?” “……”衛離。 ※※※※※※ 做了簡單的輿洗,換上一身繡有云紋的廣袖寬袍,雨過天青的顏色,腰束和田青玉寬帶,瀟灑不羈中又不失風雅,緩緩行走間,寬大飄逸的衣袂輕揚,夜澈白晰的臉龐便仿若一塊無瑕的美玉熔鑄而成,透著棱角分明的俊美與矜貴。 他的院子,風三娘已派人整理好了,可他并沒有回去,依舊呆在離院。 他此次回來,其實有多方面的原因,但其中最重要的當屬風家的事情。原來他計劃和曲妍兒一起回來的,也因為這件事而作罷。 “師娘,我說這件事之前,您要有個心理準備。” 大家都有好幾個月未見面了,一見面就覺得有許多話要講,于是便都聚在衛離的起居室里喝茶敘話。不想話才剛起了個頭,夜澈便開門見山的讓風三娘對自己等會要說的話有個心里準備。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風三娘一聽,整個人都要不好了,覺得夜澈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么慎重其事的話,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她臉色發白,雙唇顫抖:“是焰兒……” “不是,衛焰好好的。”擔心風三娘胡思亂想,夜澈也不拐彎抹角:“是風老夫人身體欠佳,已經臥病在床兩月有余了。” “啊?我娘……”風三娘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幾乎是立刻站起身,險些碰翻手邊的茶盅,一臉焦急地道:“怎么會這樣?我們上次去,她老人家還身康體健,容光煥發的樣子,怎么說病就病了?” 被扶來躺在羅漢榻上的衛離,還有正吃著核桃仁的若雪,一時都將目光投到夜澈身上,他們也沒想到會是這么個情況。 “不對,師兄,外祖母僅僅是病了這么簡單嗎?”衛離覺得事有蹊蹺:“前段日子,大舅在信函里只字未提外祖母生病之事,若是病了這么久,大舅為何不提?” 若雪想到風老夫人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的樣子,不像是個病歪歪的老人啊,怎么一病就病這么久? “此事說來話長。”提到風家的事,就連素來沉穩內斂的夜澈,也忍不住要憾然喟嘆一聲:“說來說去,風老夫人之所以纏綿病榻,還是與蔣縣令一家子有關。” “又是他們?!”風三娘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這風五妹一家子就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但她實在想不出風五妹還能生出什么幺蛾子來:“這次又是什么事?” 待到夜澈將事情的經過一講,幾個人頓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叫個什么事啊—— 原來,上次風五妹成功的將幾位蔣家姑娘分配了,蔣蕾配給風逸飛,蔣卉配給風逸睿,名義上是做貴妾,但風逸飛兩兄弟都還未成親,按一般世家大族的規矩,未成親前是不能抬妾的。 因此,這姐妹倆就暫以通房的身份呆在兩位表哥的院子里。 本來事情到這里就該塵埃落定了,誰知這四位當事人各有心思,由此生出風波不斷。 蔣蕾和蔣卉早就得了風五妹的耳提面命,我風五妹的女兒哪能給人做妾?此舉不過是迫于無奈,采取的一種迂回的方式而已,最終的目的,還是當上你們表哥的正妻。 這兩姐妹自然是不甘于給人妾的,但她們也知道要做表哥的正妻,那難度不止一點兩點。 首先,她們倆是失貞女。 其次,她們和爹娘做籠子坑了兩位表哥。 以兩位表哥心高氣傲的心性,必定是瞧不起她們的,更不用說會喜歡上她們。如若不是看在大家是親戚的份上,只怕他們連正眼都不會瞧她們一眼。 有了這層認識,這兩姐妹便開始挖空心思,想千方設百計的挽回兩位表哥的心。 平日打扮的花枝招展,香風襲人,在風逸飛兩兄弟面前討好賣乖,伏低做小;或者做張做姿,妖妖嬈嬈的賣弄風情,一昧的想勾得這兩兄弟對她們另眼相待。 然而,風逸飛心里喜歡的是曲妍兒,再加上吃過一次虧,有了提防之心,所以無論蔣蕾使多少手段,他一律不假以辭色。 至于風逸睿則更絕,他有個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兩人打小就認識,青梅竹馬的感情既純真又美好,哪里會因為一個稍有姿色的女子就移情別戀。因此,他一見到蔣卉,基本上是繞道走,避之唯恐不及。 如此一來,兩姐妹計劃旁落,各種手段都派不上用場。眼看目的不能達到,她們便日日在風老夫人面前哭天抹淚,做萬分委屈狀。 風老夫人被她們吵得不得安寧,再加上先前就因風五妹的做法,在心里頭存了氣,兩下一發作,身體便不怎么好了。 偏偏這個時候,蔣卉發現自己有身孕了。 這姑娘頓時大喜過望,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母憑子貴,因此她跑到風逸睿面前,以肚子里那塊rou做要挾,大言不慚的要求風逸睿退掉親事,并盡快娶她。 風逸睿年少氣盛,且又很喜愛自己的未婚妻,怎可能答應她無理的要求? 再說因為和蔣卉的事,弄得他的未婚妻郁結在心,連帶著都不怎么理睬他了。他惱恨蔣卉至極,偏生她還往刀口子上撞,沒臉沒皮,沒羞沒躁到了極點。 一氣之下,他不假思索的推了往跟前湊的蔣卉一把——他少年心性,心里又窩著一股火,這手下便沒有個輕重,帶著點發泄的意思。 這一推,就將蔣卉狠狠推倒在地。 當天晚上,一直哭哭啼啼蔣卉便不好了,大喊肚子疼,下身血水淋漓,饒是郎中請來的及時,卻依然未能保住她的性命…… 典型的一尸兩命! 再恨蔣卉,那也是自己的親外孫女,風老夫人受此打擊,悲慟欲絕,本來就不怎么好的身體登時猶如雪上加霜。 正是因為蔣卉突然殞命,夜澈和曲妍兒打算去廣陵的行程便擱淺了。 然而事情卻并沒有完——在得知蔣卉有孕的同時,甄氏也發現蔣蕾有些不妥,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蔣蕾應當是懷了身孕,且月份還不輕。 甄氏果斷的請了郎中來為蔣蕾評脈,誰知蔣蕾卻躲躲閃閃,死活不肯讓郎中診治。 這不得不引起甄氏的懷疑,并非她要把人往壞了想,而是蔣蕾姐妹先前失身于人,且那日期,與她們算計風逸飛的日子只隔得個把月。 假使蔣蕾肚子里的孩子月份重了,那百分之兩百不是風逸飛的。 旁的事情甄氏可以容忍,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唯有這種事情,甄氏卻是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的! 盡管蔣蕾百般抗拒,最后還是被證實懷了身孕,且月份也不對。 事情爆發開來,風老夫人真受不了了,本來岌岌可危的身體經受不住再一次的打擊,變得越發脆弱不堪,無論用什么方子都不奏效,吃什么藥也不見起色。 由于這是不折不扣的家丑,所以風家捂的嚴嚴實實,并沒有對外宣布蔣卉的死訊,同時也未將老夫人病重的消息通知親友。這也是為什么風老夫人病了幾月,風三娘卻并不知情的緣故。 “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得立刻趕回京城去!”這會兒知道實情了,風三娘哪還坐得住,顧不得年關將近,恨不得立刻飛到風老夫人的身邊。 可轉而想到衛離的情況,她又左右為難,一邊是親娘,一邊是親兒,哪個出事都好比拿刀子剜她的心,讓她如何決擇?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幾個人皆能理解風三娘的心情。衛離表示有若雪照顧自己,風三娘可以放心去京城。 夜澈也表示自己短期內不會回京城,可以幫著打理莊內的各種事務。 若雪安慰風三娘不要著急,風老夫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并表示,莊內的運作她已經很熟悉了,管理仆婦和打理莊子都勿需風三娘cao心。至于衛離,他的身體日漸好轉,沒什么大礙了,風三娘盡可以丟開手,安心去風老夫人身邊侍疾。 實際上,聽夜澈那意思,他們也做好了思想準備,老夫人已是醫石無罔了,目前只是在拖日子,只怕不久的將來,他們會再去京城一趟。 ※※※※※※ 京城。 除夕夜,舉國上下都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歡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