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通過這些事情后,周瑤越來越信賴秦蓉蓉,對她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所以此刻聽到秦蓉蓉提到衛離,周瑤的心又開始活絡起來,不如,趁機邀請衛離來別苑?一來可以見衛離一面,二來也可以試試凌若雪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為了能見到衛離,她決定忍一忍,先敷衍若雪一番。來日方長,還怕沒有機會收拾若雪嗎。 想通了之后,她恨恨的瞪了若雪一眼,揮了揮華麗的衣袖,故作大度地道:“算了,你來都來了,再與你計較倒顯得本郡主小氣。” 前一刻還喊打喊殺,轉瞬就好像受到佛祖點化,打算立地成佛了。若雪覺得周瑤的轉變太快了,古語云: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低眉順眼的秦蓉蓉,又看了看周瑤。 夜澈對周瑤和若雪的恩怨也知道個大概,他這人素來城府深,對你有沒有意見也不會當面表露出來。就見他對著周瑤微微一笑,貴公子氣度十足:“郡主好器量,倒比男子還強。” 一直冷眼傍觀的周羿適時轉開話題:“本世子已命人備下豐盛酒食,兩位請入席吧。” 見周羿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若雪對他佩他的五體投地——每次都打著周瑤要見自己的幌子行事,被當面揭穿了也不羞愧,反而一副置之事外的模樣,不愧為黃金做的臉皮。 不過她始終無法弄懂周羿是什么心思,就像周羿自己所說,如果他真的記仇,他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殺死她,何必留她到現在?但不記仇的話?他老這樣不干不脆,對她時而睛,時而雨的又是腫么回事? 實際上,周羿也不懂自己的心思,他有大事要謀,對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并不關注,連周瑤都只能得到他偶爾的眼神,可見他是一位非常寡情薄情的人,更不擅長兒女情長。 不過,有一件事情他非常明了,他也許沒有殺死若雪的心,但他卻有視若雪為仇人的心思。因為,他見不得若雪好過,見不得她和別的男子在一起,見到必要搞破壞,務必弄得若雪惱火萬分,倍受折磨和痛苦,他才舒坦。 …… 衛離收到周瑤邀請他的花箋時,根本沒有理會,他連內容都沒有看,自然不曉得里面提到了若雪。 然,送信之人是八哥,因為周瑤覺得八哥輕功好,跑得快,所以選了他做信使。 八哥這人多嘴多舌慣了,和樹上的鳥兒都能有來有往的搭上幾句,何況門房那個大活人。他就挺隨意的和門房說了一句:衛家小姐在我們郡主那里。 門房一臉深沉,若無其事的套著八哥多說了幾句,弄清小姐是真的在周郡主那里后,轉身就報給少莊主知道了。 衛離無法形容自己那一瞬間的感覺,總之因為這則消息,他將“死去活來”這個詞理解了個透徹。 這兩天,他一邊封鎖著若雪離家的消息,一邊毫不松懈的派人尋找夜澈。 對于夜夫人的話,他自然不信,衛云親眼見到夜澈帶著若雪進的鎮南候府。只要夜澈回過夜府,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抓著一點線索順藤摸瓜下去,不愁找不到人。 本來事情進行的很順利,衛一等人的手段也了得,很快便查到夜澈帶著若雪從后門離開的消息,只要再努一努力,查到夜澈將若雪帶去哪兒了,就能順利地將若雪帶回來。 然而,這種時候,就凸現了那句話——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衛離是不折不扣的強龍,夜澈則是那徹頭徹尾的地頭蛇。 盡管衛離能力超凡,奈何夜澈也不是盞省油的燈,他狡猾多端,花樣百出,在帶若雪跑路的過程中雙管齊下,一邊在路上故布疑陣,制造了數十處偽裝的逃跑路線,以此來牽制追蹤他的人馬。一邊又讓人假扮成他和若雪,在京城各地,時不時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現一下身,用來混淆衛離的視線。 總之,夜澈將“虛虛實實,假假真真”的兵法謀略發揮的淋漓盡致,運用至無形,令追蹤他的人馬疲于奔命,焦頭爛額。 假如事情不牽涉到若雪,衛離也許不會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出夜澈的真身,并識破他的詭計,但老話說的好,關心則亂,正因為有了若雪,他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心靜如水和旁觀者清。 所以,每次一旦有夜澈和若雪現身的消息,他明知是假的,可心里還是抱著那一絲微薄的希望去追查,這就是那所謂的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吧。 兩天過去了,若雪還沒有回來,他吃不下,睡不著,沒人能理解他這些天的心情。 像風三娘,盡管憂心若雪,可她知道有夜澈在,若雪會被照顧的很好,所以只是心疼孩子漂泊在外,且一心想彌補風五妹給她帶來的傷害,并不像衛離這樣,整個人猶如被架在炭火上反復煎烤一般,萬分難受。 風三娘每每見他那么難受,都會勸他放松一些,橫豎有夜澈在,若雪不會有事。但衛離每每聽到這樣的話,心里的不安和難受便會加劇。 別人都不知道夜澈對若雪的心思,唯有他知道,何況,就算有人知道,也沒人體會他的心情——喜歡的女孩在情敵手里,好比一只小白兔放在大灰狼嘴邊,若雪隨時會被夜澈吃掉的假想畫面,時時刻刻刺激得他脆弱的神經。 他很怕他去晚了,找到若雪時,夜澈會笑的一臉心滿意足,猶如饕餮般舔著嘴角對他宣布,若雪是他的了…… 實際上,若雪還小,夜澈即便想吃也會有諸多顧忌。但是,衛離自己就是頭守著兔子的大灰狼,他整日對水靈鮮嫩的兔子垂誕三尺,推己及人,他非常能理解夜澈的心情。有時候,也不一定要真正意義上的“吃”,只要狠點心,耍點手段,若雪一樣會是他的人。 所以,他心中的焦灼可想而知。 好在經過多方排查,事情總算有了點眉目。 他鎖定了兩個地方,一個是纖鳳山,另一個是鐘田堡。纖鳳山有夜澈大嫂娘家的別苑,鐘田堡乃是夜夫人的娘家。 他決定先去纖鳳山,因為纖鳳山是避暑的不二之選,夜澈只會帶若雪去最為舒適的地方。 同他一樣,夜澈也想將最好的一切呈現在若雪的面前。 就在他要出發的前一刻,竟然有了若雪的確切消息,雖說遲是遲了點,雖說是周瑤送來的,但總比沒有強。 故此,他一刻也不耽擱的帶著人直接到了端王府的別苑,也算應了周瑤之約。 “衛大哥,你總算來了!真的來了!” 對于衛離的到來,周瑤欣喜萬分,且對秦蓉蓉又高看了一眼,若不是秦蓉蓉提醒她,她說不定還在鉆牛角尖,哪能這么快見到衛離。當然,在心里的角落,她還是不舒服,因為衛離來的這么快,說明若雪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也越重…… 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高興就有人惱。 比如夜澈,見到衛離,那真是有說不出的郁悶!他沒料到周瑤竟會泄密,這對于心思慎密的他,可謂百密而一疏。在他看來,周瑤既然喜歡衛離,那肯定巴不得衛離和若雪分開的越久越好,這樣她才有機可趁。 奈何周瑤的腦回路構造不同于常人,蠢的讓夜澈恨不得鞭打她一百遍,居然會做出將情敵的行蹤泄露給心上人的事情,真是個掂不清自己斤兩的女人。 而更窩火的人卻是周羿,他也沒料到自家meimei居然背著他行事,請了衛離來……他遭到了雙重背叛,因為素來多嘴的八哥這次不但背主,還捂緊嘴巴沒告知他實情。 “大哥,你來了。” 心里暗爽的人莫過于若雪,她委實沒料到,最后幫自己通知衛離的人,居然是周瑤這個視她為眼中釘的人,害得她偷著樂了半天。 所以說,生活中處處充滿驚喜和陰差陽錯,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你的仇人就會幫助到你…… 咳,閑話少敘,言歸正傳。 卻說衛離一眼看到若雪安然無恙,焦灼不安的心瞬間就沉淀下來了。 有外人在場,盡管心里恨不得將夜澈大卸八塊,然后丟到海里去喂魚,但他也不可能做出弒兄的行為,依舊一派溫潤優雅,風采迷人的與眾人見禮寒喧,性感的唇角甚至還噙著一朵醉人的笑花。 此時,眾人正在水榭中一邊用膳,一邊愜意十足地欣賞精彩的歌舞。 由于端王府美女多,相對而言,歌姬舞姬也多。周羿此人固然寡淡無趣,可一旦除下面具行起風雅之事來,那也是非常有品味和格調的。只見一池碧水,波光粼粼,水池兩側回廊曲折,水邊楊柳依依,放眼望去,一片繁花似錦,各種花兒開得如火如荼,引得蝶飛燕舞。 花香撲鼻,涼風習習,眾美人身著七彩霓裳,隨著悠揚的樂聲或婆裟起舞,或輕展歌喉,當真是羅裙如花,彩衣蹁躚,令人賞心悅目,浮想聯翩。 “來人,重新傳膳。”見衛離來了,周瑤馬上有了女主人的自覺,笑靨如花的吩咐人重新上菜。 其實這飯吃不吃無所謂,又不是什么知交好友在一起,話也不投機,如果不是有輕歌曼舞可欣賞,若雪早就和夜澈走人了。幸好沒有離開,若不然,便與衛離失之交臂了。 少頃,各種珍饈美味如流水一般被青衣侍婢送了上來,醇厚的美酒也紛紛上桌,幾個人又序次落座。 衛離很自然的坐在若雪身邊。 但,周瑤也順勢坐在他身邊,并且粉臉泛紅,一臉羞人答答地道:“衛大哥,你收到人家的花箋便來了,早知道,我便早邀你來了。” “舍妹在這里叨擾世子和郡主,衛離理應早接她回去。” 衛離的回答讓周瑤瞬間黑了臉,薄施朱粉的漂亮臉蛋上泛起一股惱意,避開衛離,狠狠瞪了若雪一眼。若雪只是托腮看舞姬翩翩起舞,仿佛沒有察覺到周瑤的仇視,反正周瑤老在瞪她,她若是不瞪她,她反而不習慣。 但周瑤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何況有秦蓉蓉在一旁給她出謀劃策,她玲瓏眼一轉,仿佛很訝異地道:“可是我聽世子哥哥說,夜二公子不是帶若雪在里避暑嗎?你早不接,晚不接,偏偏這時候來接她?莫非……” 她的眼神在夜澈和若雪身上滑過,意有所指地道:“莫非——若雪是偷偷和夜二公子出來的,所以你不知道他們在纖鳳山?”不待若雪等人出聲,她又迫不及待的指責起若雪來:“哎喲,若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一個本本份份的姑娘家,怎能隨意和男子外出?你還要不要名聲了?要不要說婆家了?” 你別說,周瑤這人有一個別人沒有的長處,經常歪打正著。她本來只是想抹黑一下若雪,殊不知效果出奇的好,一語中的。 “郡主真是愛說笑,若雪素來最乖了最本份了,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我的同意,她是不會和師兄出來的。”衛離從從容容的將周瑤的挑撥擋了回去,但桃花眼卻在夜澈和若雪身上溜了一圈,目光如刀一般凜洌。 周瑤的問題若是由夜澈和若雪來回答,便有欲蓋彌彰之嫌,衛離回答最合適,可他娘的這回答讓他真不爽,完全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感受。 見衛離護著若雪,周瑤眼里浮現一股陰冷的恨意,銀牙咬了咬唇rou,不懷好意地道:“那這么說來,夜二公子對若雪可真是不錯,想來若雪也是很喜歡夜二公子的,不然也不會孤身一人隨夜二公子出游。” 夜澈最喜歡聽這話,瞬間覺得周瑤不蠢了:“郡主真是睿智聰明,我和若雪……” “郡主想岔了。”衛離冷冷地瞥了夜澈一眼,截斷他后面什么情投意合之類的鬼話:“若雪之所以隨師兄上纖鳳山,只是為了盡師妹的本份。因為師兄抱病在床好長一段日子,差點一命嗚呼,這兩天病情才剛有點起色,所以他來纖鳳山修養,若雪便來照料他兩天。” 差點一命嗚呼?不光周瑤,便是連一聲不吭的周羿都將目光放到神采飛揚,玉面生輝的夜澈身上,然后又盯著他面前的酒杯端詳了半晌。 夜澈也摸了摸自己的臉,啼笑皆非,心知這只怕是衛離的真心話吧,他盼著他早登極樂呢。 還能再扯點么?夜澈這副樣子若是有病,這世上恐怕沒有健康的人了。 周瑤還想再接再厲,拆穿衛離的謊言,之后再將夜澈和若雪硬湊在一起。但衛離找到人之后,便開始過何拆橋:“世子,郡主,之前因為師兄病勢沉重,家母憂心如焚,幾日都不曾吃下飯食了。而今師兄好轉,我等為表孝心,應該將這好消息馬上告知母親才是,所以我等要先行告辭了,還望世子和郡主多加原諒。” “……”周瑤,怎么有種被利用了的感覺? “……”周羿,自家meimei胳膊肘往外拐,他也怨不了別人。 想到風三娘,若雪心中有愧,夜澈也不敢再生枝節,三人一起多謝世子和郡主的盛情款待,借著這個藉口飛快的離去了。 …… 重新回到家,風三娘不但沒有提起若雪離家的事,反而摟著她兒啊,rou的好一通撫慰,這個素來堅強的女人眼淚都掉下來了,只說都是風五妹的不對,才會讓她受了委屈。并說她已經和風五妹斷了姐妹關系,以后再也不讓她上門了。 她越是這樣,若雪越是內疚。這件事情中,無論對與錯,是與非,最無辜的要屬風三娘了,如果沒有自己,她肯定是不會和風五妹決裂至此的,不論怎么說,那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不過長痛不如短痛,有風五妹這樣的姐妹,絕非什么幸事,現在斷了聯系,痛是痛點,總比以后她三不五時的上門鬧一場好。 若雪也安慰了風三娘一番,并保證以后無論發生什么,再也不離家了。 她親自服侍風三娘歇下,兩母女并排躺在床榻上,又親親熱熱的說了許多體己話,直到風三娘哈欠連天,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俞mama和紫露見到她,高興的眼圈都紅了,主仆三人本想再多說一會兒話,奈何忍耐多時的衛離耐心告罄,直接讓她們有話以后再說,將人都趕了出去。 “若雪……” 沒了外人在場,若雪本以為以衛離霸道的脾氣,對自己肯定是好一番數落,她都做好心理準備了,無論他怎么發脾氣,她都受著。這次,的確是她沒有考慮周全,因為師兄的介入,把事情搞砸了。 但,衛離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低低地喚了她一聲,讓她坐在繡榻上,自己去抱了首飾匣子來,拉住她的手腕,將當時她脫下的來玉鐲子,鑲金嵌玉的金鐲,銀鐲和手鏈等物,一件一件的替她套到手腕上。 隨后又要將簪子流蘇等物插到她頭上,還要替她戴耳墜。若雪急忙阻止他:“都要安歇了,明天簪上,今兒便不用了。” 衛離也沒有強求,將東西放到一旁,伸手便將她摟到懷里,箍的緊緊的,讓若雪懷疑自己的骨頭都要被他勒斷了。 “……若雪,求你一件事,以后不論去哪里,都不要跑出我的視線之外……”他將臉埋在她的青絲之中,聲音悶悶的,沉沉的,仿佛透不過氣來的樣子。 若雪的頭發光滑若水,黑亮如緞,帶著淡淡的幽香。他深深嗅著她的發香,嗅著她身上沁人心脾的少女體香,喃喃的聲音幽幽纏繞,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微咽:“看不到你,我心很慌,坐臥不安……我已經習慣了你在我身邊,一下子不見了……” 比拿刀砍了我都難受…… “我沒有不見,只是我也沒想到會碰到師兄……”若雪聲音沙啞的向他解釋,心頭竟然變得沉重不堪,也許是跟他生活的時間久了,他的情緒很容易感染到她。她沒有掙扎,放松的靠在他懷里,他身上清新好聞的氣息,熟悉的讓她心安。 師兄,衛離瞇了瞇水汽氤氳的眸子,精致到完美的臉龐籠罩了一層陰云,伸手去撫她柔嫩的臉頰,緩緩摩挲,溫柔繾綣,心里卻在暗暗發誓,夜澈,這次一定要揍你個半身不遂! “嘶!你的手怎么了?”先前沒有注意,這會兒他的手直接貼在臉上,那凸凹不平的掌心刮的她肌膚生疼。 衛離烏黑濃密的睫毛輕顫幾下,連忙將手掌合攏,不動聲色地道:“沒事,最近長了幾個厚繭……” “撒謊不是好孩子,兩三天就能長這么多厚的繭?”若雪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伸手去掰他的大掌:“給我看看。” 明亮的宮燈下,衛離垂眸盯著她,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排扇形的陰影,深遂而綿長的目光一瞬不瞬:“真要看?” 若雪點點頭,低聲道:“是不是受傷了?”這是她最擔心的。 衛離將她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懷里,然后在她面前攤開雙掌。他原本白凈漂亮的掌心傷痕累累,正是他攥緊拳頭時,指甲刺入掌心留下的傷痕,因為流了很多血,且反復多次刺傷,在這炎熱的天氣里,結了著厚薄不一的血痂。 “你,你這是干什么?”其實傷在他的身上,若雪也會有感同身受的感覺,比傷了自己都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