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若雪揚(yáng)了揚(yáng)眉,陳芳怡的運(yùn)氣未免太好了,莊靜雅頭上那么多尖利的首飾,居然沒一個刺中她的眼睛,看她那惡狠狠的樣子,尋仇的還差不多,賠理?陳夫人是想搞笑吧! 她懶懶地瞥了陳芳怡一眼,便轉(zhuǎn)開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雅間一圈。 慶豐樓不愧為廣陵首屈一指的酒樓,雅間的格調(diào)很高雅,墻壁上掛著幾幅水墨丹青,別致的玉石屏風(fēng),窗邊紗幔輕垂,一張光鑒可人的黑褐色檀木桌,桌上擺放著釉色鮮艷的精美茶具。 “凌、若、雪!”陳芳怡的聲音是從齒逢里發(fā)出來的,那語氣仿佛若雪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若雪轉(zhuǎn)過頭,上上下下,認(rèn)認(rèn)真真地端詳了她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道:“哦,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陳大小姐啊!”又滿臉驚訝地瞪大眼睛:“可是,你怎么變成這副樣子了?” 真真是氣死人不償命,她分明認(rèn)出自己來了,卻裝著沒認(rèn)出自己,再說,自己變成這副鬼樣子,還不是拜她所賜,她居然還有臉問? 陳芳怡氣得渾身發(fā)抖,目眥欲裂,若雪的話卻還未完:“陳大小姐,既然傷的這么嚴(yán)重,怎么還往外跑?當(dāng)心傷勢加重,你這臉可就真的沒救了。” “你這個……嘶!”陳芳怡剛想破口大罵,似乎扯到臉上的傷,疼了倒吸了一口涼氣。 陳夫人急忙扶住她,暗中瞪了若雪一眼,壓低聲音提醒道:“小不忍則亂大謀。”轉(zhuǎn)頭揚(yáng)聲喝斥一旁的丫鬟:“一個個全是死人啦,客人都來了,還不讓小二上菜!” 不過片刻,豐富的菜肴如流水一般被送了上來,有吉祥如意卷,鵪子水晶膾、赤棗烏雞湯、酒釀清蒸鴨子、桂花魚條、松樹猴頭蘑……都是慶豐樓的招牌菜,擺了滿滿一桌。 仿佛沒有感受到j(luò)iejie和若雪之間的暗潮洶涌,陳芳悅笑顏如花,親熱地拉著若雪坐下,用甜白瓷小碗給她盛了一碗湯,嬌聲道:“若雪,jiejie身上有傷,脾氣難免不好,你多體諒。” 她暗暗打量著若雪,見她穿著雪里金遍地錦滾花貍毛長襖,映得那小臉白里透紅,頭上的首飾華美無比,耳朵上墜著兩顆稀罕的紫色寶石,散發(fā)出晶瑩而冰冷的光芒,忍不住暗掐掌心,眼神中充滿艷羨和各種妒忌,還有一絲不屑和輕蔑。 陳夫人為人雖不咋地,生的三個女兒倒是如三朵鮮花一般,撇開陳芳怡和年齡稍小的陳三小姐不提,這陳二小姐還未及笄,卻已是個前凸后翹的美女。 她穿著一件茜紅刻絲風(fēng)毛亮緞小襖,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臉上與其jiejie相反,精心的描了眉眼,點(diǎn)著唇脂,頭上插著蝴蝶釵,鎏金如意簪,別出心裁地在鬢邊插著幾朵臘梅,既青春又靚麗。 離得近了,還能聞到梅花那誘人的香味。 她盛的湯,若雪連碰也沒碰一下,反倒不溫不火地道:“這我就不明白了?據(jù)陳夫人所說,陳大小姐應(yīng)該是來給我道歉的,怎么還發(fā)脾氣?” “胡說八道,誰給你道歉?我變成這樣,是誰害的?”陳芳怡真是咽不下這口氣了,捂著受傷的胳膊猛地站了起來。罪魁禍?zhǔn)拙驮谶@里,不找她拼命就是好的了,卻還要自己向她道歉!真是豈有此理! 若雪平靜地望著她,聲音非常冷淡:“陳大小姐,送你幾個字,種什么因,得什么果!”若不是她們想害她在先,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要怪也只能怪她們自作自受。 陳夫人垂下眼瞼,臉色晦暗不明,陰晴不定,突然揚(yáng)起臉對陳芳怡喝道:“你鬧夠了沒有?”轉(zhuǎn)頭又放軟語氣對若雪道:“她平時不是這樣的,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心情不好,陳伯母等會讓她給你道歉。” 陳芳悅連忙打圓場:“若雪,吃菜。”嬌滴滴的聲音,帶著炫耀和得意:“這里的菜可都不便宜,尋常人家根本吃不起,若雪你可要多吃點(diǎn),想必你沒來衛(wèi)家之前,生活過得一定很凄慘吧!” 她滿懷同情地嘆了一口氣:“唉,若是我被爹娘遺棄,且有六個手指頭,指不定早投胎多少年了呢!哪還能像你活的這般沒心沒肺,自在逍遙啊!”接著嘖嘖嘖幾聲,惋惜著搖頭:“若雪,你命真苦,以后怎么找婆家啊?” 若雪沖她揚(yáng)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笑意卻不達(dá)眼底,只覺寒得生光:“陳二小姐,你真是太孤陋寡聞!我?guī)熜衷f過,六個指頭的女孩頂頂有福氣了!既然有福氣,那我還愁嫁么?” 陳夫人目光一閃,抿了抿紅唇,淡淡地笑道:“這孩子,真是的,那是夜二公子哄你的,你怎么也當(dāng)真了?你年紀(jì)小,怕是不知道吧,但凡門第稍好的人家,是絕不會娶你這樣的姑娘來做媳婦的。” 若雪若無其事伸手,用公用的大湯勺在烏雞湯中攪了攪,碧紋忙上前:“小姐想吃什么,奴婢來。”若雪指了指赤棗烏雞湯:“給我盛一碗吧。” 然后才轉(zhuǎn)過頭,對陳夫人道:“不管怎么說,總比陳大小姐嫁的好吧,她的臉都那樣了,勢必也沒人愿意娶吧!” “你!……”她用的是肯定句,把陳夫人和陳芳怡氣了個半死。陳芳怡一直用殺人的目光看著她。 “啪!”若雪臉色一沉,突然擲快而起:“這樣瞪著我,叫我怎么吃得下?”說著,拂袖便往雕花檀木門而去:“難道我衛(wèi)家缺飯吃,跑來這里受閑氣?算了,我喊師兄上街去逛逛,省得在這里礙某些人的眼。” 正文 、 025 整渣 更新時間:2014820 0:11:46 本章字?jǐn)?shù):3317 聽若雪要去喊夜澈,陳夫人慌了神,立即沖陳芳怡使了個眼色,又不顧她身上的傷,重重地拍了她一巴常:“枉你生為jiejie,凈會惹meimei生氣,快給你meimei陪個不是!” 陳芳怡狠狠地瞪了若雪一眼,恨恨地將頭一扭,顯然是不愿意。那天在莊府,因?yàn)楹θ瞬怀煞春海c子都悔青了,覺得自己不該聽從莊靜雅表姐妹的攛掇,去害若雪。 然而,待事情平息后,看著鏡子里自己傷痕累累的臉,還有骨折了的胳膊,她心中翻過了無數(shù)念頭,有恐慌、有絕望、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對若雪的恨意,并且比以前更加濃烈。 她一心想找若雪報仇,見到若雪就分外眼紅,哪有可能會給她道歉!可是爹娘另有計(jì)劃,要借著她的名義大作文章,她有口難言,又不能將實(shí)話告之,說自己變成這樣,其實(shí)就是若雪害的,只好滿心憤懣地來了。 “jiejie,昨日不是說好了的嗎,你怎么又變卦了?”陳芳悅咬著嬌艷欲滴的唇瓣,低聲央求道:“jiejie,不可意氣用事……” 若雪冷冷地睨了陳芳怡一眼,面無表情地對碧紋道:“我們走!” “哎,若雪別走!”陳芳悅和meimei連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若雪。 陳夫人真急了,下了大力氣,狠狠地掐了陳芳怡一把,掐得陳芳怡直哆嗦,恨鐵不成鋼地道:“娘還不是為你們姐妹幾個好,你是要存心氣死我啊!” 見陳芳怡仍然無動于衷,又壓低聲音,苦口婆心地道:“小祖宗,都到這節(jié)骨眼上了,你好歹忍一忍吧!若她鬧將起來,那爹和娘的一番籌謀不就落了空?”指著她的臉和胳膊:“你這份罪豈不是白受了?” 陳芳怡好似受到了觸動,伸手緩緩地?fù)嶂樕系牟冀恚幚涞囟⒅粞还苁茄凵襁€是聲音都帶著強(qiáng)烈的憤恨:“……好,我就去給她陪不是,看她受不受得起!” 若雪撥開著陳氏姐妹的手,一副賭氣的模樣:“這哪里是來給我道歉的?倒像是來擺臉子給我看的還差不多!” “若雪meimei。”陳芳怡捂著那只受傷的胳膊,不情不愿地走到若雪面前,低著頭,讓人看不到她眼里的怨毒,嘴里卻委委屈屈地道:“都怪jiejie嘴笨,meimei就原諒jiejie這一回吧。”倘若不是娘最后的話提醒了她,她才不會如此委曲求全。 對于她的道歉,若雪不置可否,僅是淡淡地道:“這里太悶了,我還是出去散散。” “那也好,我讓你芳怡姐和芳憐姐陪著你。”只要她不把夜澈叫走就好,陳夫人是怎樣都好。 待若雪走了,她還不放心,擔(dān)心若雪突然折回,刻意出雅間觀望了幾眼,確定她們是真的下樓了,才滿面春風(fēng)的回來。先將丫鬟仆婦們摒退出去,隨后神神秘秘地湊近陳芳悅:“好了,那個礙眼的小賤人走了,本以為還要多費(fèi)手腳把她弄暈,沒想到她倒肯配合。” 陳芳悅臉上飛起了紅云,儼然十分羞澀的模樣,有點(diǎn)不自然地伸手撥弄盛給若雪的那碗湯,小聲道:“娘,她會不會發(fā)現(xiàn)了什么啊?這碗湯她一口未嘗呢。” “不可能!”陳夫人不屑地冷哼一聲,斬釘截鐵地道:“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哪有那么精明?不過是巧合罷了。這件事,除了你們和老爺知道外,娘就連你哥哥都沒告訴,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的。” 說著,又附到陳芳悅的耳邊,不停地交待著什么。就見陳芳悅的粉臉愈來愈紅,頭越垂越低。 “這個時候,可不是害羞的時候。”陳夫人反復(fù)叮囑。 “娘盡管放心,女兒知道該怎么做了。”有娘親面授機(jī)宜,陳芳怡也不是個棒槌,雖然害羞,卻也答的信心十足。 …… “碧紋jiejie,你先去看馬車準(zhǔn)備好了沒有,我想去街上逛逛。”若雪踏在木質(zhì)樓梯上,慢吞吞地下著樓,漫不經(jīng)心地吩咐著碧紋。 “好的小姐,奴婢去去就來。”碧紋領(lǐng)了命,飛快地下了樓。 陳芳怡依舊戴著帷帽,將一張臉遮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磨磨蹭蹭地跟在若雪的后面。 正值午膳時間,一樓的大堂人滿為患,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上,客人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甚是熱鬧。 陳芳怡透過白色的輕紗,緊盯著若雪嬌小的身影,不由瞇起眼睛,緩緩放下捂著胳膊的手,攏在袖子里。此刻,她倒慶幸自己戴著帷帽——可以在白紗后面盡情的觀察別人,別人卻無法看清她的臉。 俄頃,見周圍沒有人注意自己,她咬了咬牙,眼里興奮和陰狠的光芒一閃,袖子里的手飛快地向前伸出。陳芳憐走在她身旁,將她的動作看的清清楚楚,瞬間瞪大了眼睛,卻很乖覺地沒有出聲。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陳芳怡的手快要觸到若雪的后背時,若雪冷不丁地回頭,渾然不覺地道:“金夫人和金小姐好像在下面。” 陳芳怡慌忙收回手。 若雪盯著她的手,黑漆漆的眸子里劃過一道凌厲的寒光,隨即勾唇一笑,笑的全無芥蒂:“陳jiejie,你的手……怎么了?” “……哦……”陳芳怡心虛不已,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陳芳憐很精明,眼神一閃,及時替她解圍:“大姐,既然金夫人在下面,那我們快去和她打個招呼吧!” 陳知府乃廣陵的文臣之首,金總兵正是武將之首,兩家的夫人明面上關(guān)系還是不錯的。陳芳怡順坡下驢,忙不迭地點(diǎn)頭,顧不得傷勢,率先往下走。 若雪嘴角噙著一抹淡笑,慢悠悠地跟在后頭。 陳芳怡很快下到一樓,裝模作樣地轉(zhuǎn)頭四顧:“咦,金夫人呢?”這時候,一位小二哥高舉著一個銅盆向她走來,陳芳怡以為是傳菜的伙計(jì),也不以為意。 始料未及,那個伙計(jì)在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恰巧被絆了一了,雖然穩(wěn)住了身形,但他手一揚(yáng),就將陳芳怡頭上的帷帽掀掉了,接著,他舉得高高的銅盆一個傾斜,“嘩啦”一聲,銅盆里面的東西全部灑了出來。 ------題外話------ 難道米有人看,都不說話,真讓人憂桑和蛋疼! 正文 、 026 硬闖 更新時間:2014820 0:11:46 本章字?jǐn)?shù):3758 “哎呀,我的膳魚和泥鰍……”小二哥救治不及,失聲喊了出來。 “啊!膳魚——”他的話音未落,陳芳怡便放聲尖叫起來,原來,小二哥手中滿盆的膳魚和泥鰍,悉數(shù)扣在她的頭上和身上。 盆里沒有多少水,但是這些鱔魚和泥鰍,卻條條都是活的,并且都很小,尤其那些鱔魚,細(xì)細(xì)長長的,好像是做盤鱔的材料;泥鰍倒不長,可是有蠻多刺泥鰍…… 陳芳憐和兩名丫鬟呆若木雞,突如其來的變故搞的她們措手不及。只有若雪唇畔帶有輕笑,似含著狡黠,又帶著一絲調(diào)皮,卷翹的烏黑羽睫不停的輕抖。 眨眼的功夫,就有幾條膳魚和泥鰍,順著陳芳怡微張的領(lǐng)口和衣襟滑了進(jìn)去,更有許多從她身上滾了下去,掉在她腳邊,不停地掙扎扭動著。 陳芳怡生平最怕這種冷冰冰,又滑膩膩的軟體動物了——非常怕,寧愿去死,也不要這些面目可憎的東西碰到自己,那會讓她想到吐著信子的各種毒蛇。 霎時,無邊無際的恐慌遍布全身,深入到骨髓里,顧不得大家小姐的儀態(tài),她在大堂里亂蹦亂跳,配上那張包得像木乃伊一樣的臉,整個人就是一個瘋婆子。 “啊啊啊!……” 她尖叫個不停,嚇得涕淚泗流,下意識的想解開衣服。可她忘記了自己一只胳膊不能動,剎那間,一陣鉆心的疼痛令她慘叫連連:“好疼……疼死了……” “這要怎么辦?”陳芳憐畢竟年紀(jì)小,看著大姐狼狽不堪的樣子,嚇得快哭了出來,驚惶失措地道:“我去喊娘。” 大堂里的客人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不約而同地問道:“怎么了?這是怎么了?” 那小二哥見闖了禍,靈活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轉(zhuǎn),拾起地上的銅盆就逃之夭夭了。 若雪站在一旁,煞有介事地道:“陳jiejie,那些鱔魚不會咬你吧?我聽說有的鱔魚會咬人,哎,好像有刺泥鰍鉆到你脖子里去了……” 陳芳怡渾身不住地痙攣,只要一想那些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東西,在自己的肌膚上游走,她就恨不得昏了過去,此刻被若雪一恫嚇,殘余的一點(diǎn)理智也不翼而飛,對兩個傻呆呆的丫鬟吼道:“快幫我脫衣服!” “喲嗬!” 有好事的客人看到這種情景,非但不同情,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這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場景啊!鱔魚和泥鰍倒是享盡了艷福,哈哈哈!”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但眾目睽睽之下,怎好脫小姐的衣服:“小姐忍忍,我們回去……” “快過來幫我!否則我要你們的命!”陳芳怡一刻都不能忍了,怒不可遏地打斷兩個丫鬟的話,旁若無人的脫起衣服來。她動作粗蠻,一只手畢竟不方便,脫不掉的就硬扯硬攥。 “哧啦!”只見她狀若瘋狂,三下五除二,將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甩開,冬天的衣服多,厚的脫了,薄的就直接撕……兩個丫鬟想要阻止,卻被她兇狠地幾腳踹開。 大堂內(nèi)奇異地安靜下來,因?yàn)殛惙尖尊纳碜又饾u袒露在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