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而只有他和那數十個早已潛在周圍的精銳知道,今夜,是來殺霍將軍,替太子殿下永除后患的。 他靜靜地等。 就在這時,遠處的一片林中,傳來了一道聲響。 “李晟?” 遠遠地傳來,是霍無咎的聲音。 一時間,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將士都有些興奮了,隱隱發出悶悶的聲響。李晟冷眼往后一瞥,便見他周圍的數十將士,皆是蓄勢待發,等在那里。 他冷然一笑。 憑他霍無咎多有威望,今日都要被馬蹄踏成血泥。而他身后這些兵,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畢竟自己身后站的,可是太子殿下。 李晟收回目光,揚聲道:“將軍,正是末將!” 說著話,他微微一擺手,示意周遭的將士準備。 他話音落下,沒一會兒,林中便傳來了細微的聲響。 一個身量高挑的人騎著馬,自林中飛奔了出來,迎面朝著李晟的方向來了。 李晟抬手。 下一刻,數十支箭如獵鷹破空,驟然撕裂了夜晚的寂靜,朝著那虛影撲去。 那馬上的人根本躲閃不及,驟然中了數箭,隨著中箭嘶鳴的戰馬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李晟眼睛一亮。 成了。 列陣的將士們都傻了眼,一時愣在原地。而李晟周遭那數十將士,則牢牢地將李晟護在了中間。 李晟舉起了手里的卷軸。 “本將軍奉皇上圣旨,特來誅殺反賊!”他說道。“叛將霍無咎,早已投靠南景!若不殺之,他日必成我大梁后患!” 那卷軸在夜色下泛著微微的金光。 周遭將士如遭雷擊,誰都不知今晚的變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那圣旨舉在李晟手里,縱然他們不知真假,卻也不信李晟真敢假傳圣旨,這么堂而皇之地將霍無咎殺了。 一時間,列陣的將士紋絲未動,唯有那一人一馬,徒然倒在空曠的荒地上。 李晟見狀,滿意地收起那卷軸,在周遭精銳的護送之下,騎著馬,往那尸體處走去。 只要確認了霍無咎已死,他的任務便完成了。 今夜之后,太子殿下便不必再為霍無咎還活著而寢食難安,更不會再因為霍無咎在龐紹手里,而受他脅迫了。 一切都會塵埃落地。 他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大事將成的愉悅,直到他走到近前,由旁邊的將士點起火把,想看看霍無咎的死相。 火把照亮了尸體。 地上卻只有一匹死去的馬。 馬背之上,竟是一只草人。 下一刻,利箭破空,直釘入了李晟的咽喉。那劍準頭之穩,力道之重,竟生生穿透了他脖頸的頸骨。 頓時,鮮血四濺,他瞪圓了眼睛,連嘴角的笑容都沒來得及收回。 銀光乍現之間,他看見了站在樹林邊緣,騎在馬上,神情冰冷的霍無咎。 手里的弓,還保持著拉開的動作。 作者有話要說:霍無咎:很煩,實力不允許我做虐文主角;d 第88章 下一刻,霍無咎收起弓,抽出腰側的馬鞭凌空抽了一鞭。 隨著一聲清脆的鞭響,四下的黑暗里頓時想起了馬蹄的聲響。 馬蹄聲由遠及近,自黑暗中策馬而來的士兵便將倉皇四散的那數百精銳圍攏起來。凡有稍敢動武器的反抗的,便被立時斬下馬去,一陣急促的刀劍拼殺聲后,那些人便被暗處涌來的士兵擒了個干凈。 霍無咎騎著馬,朝著大江的方向走去。 夜色朦朧,沒有月亮,便顯得更暗幾分。 數月之前,他也是在這樣的一片夜色之中領軍過江,結果本該與他一同過江的數十萬兵馬,卻紋絲未動,只留下他領著寥寥無幾的士兵,被南景的守軍團團圍困。 這是他有生之年打的第一次敗仗。 他懷疑過,是自己制定的策略太過激進,又或者是他的部署出現的紕漏。他向來自信得有些自負,此時也想方設法地想將這些錯處攬在自己身上,而不去想…… 是他霍家軍,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他走上前去,停在李晟的尸體前,低著頭,在昏暗的夜色中打量著他。 他死相極難看,圓瞪著眼睛,鮮血已經將周遭數尺見方的土地染紅了。 霍無咎卻像看只被射死的動物一般,目無波瀾。 “將軍……”身后,魏楷有些擔心地出言道。 卻見霍無咎收回了目光,面上仍舊沒什么表情。 “去點兵。”他說。“看看李晟帶了多少人馬來做誘餌。” 魏楷知他難受,見他這番若無其事的模樣,便更有些心疼他。 他抿緊嘴唇,低聲道:“是。” 他調轉馬頭,剛走了兩步,便聽見霍無咎說道:“凡有稍敢反抗者,殺。” 魏楷抽了抽鼻子,低聲應道:“是。” 他剛走遠,紀泓承手下的兵馬便已將人押了上來。死得為多,此時也只留下了幾個活口。 霍無咎端坐在馬上,垂下眼,看著被押跪在地上的幾個人,聲音平靜地問道:“是誰指使李晟的?” 其中一人費勁地抬起頭來。 高大的馬上,端坐著個高大的人,此時跨著箭,背著弓,手里握著一支馬鞭,閑閑地在手里甩,帶起細微的風聲。 那馬鞭分明沒有落在他身上,卻讓他毛骨悚然。 這是這人第一次正面看見霍無咎。 他自從參軍開始,便一直在霍玉衍將軍手下,便就是太子殿下。與勢如破竹、無往不利地霍無咎一脈相比,太子殿下溫厚謹慎,用兵也向來思量再三、步步為營。 自打霍無咎接掌他父親麾下全部兵馬那一日起,他們便活在了霍無咎的陰影里。 世人皆道霍無咎是百戰不殆的戰神,誰又看得見太子殿下為他們日日思慮、通宵達旦的辛苦呢? 但是,當時也便罷了,行軍打仗,要緊的是性命和勝負,而非這些。但如今,大梁已然立國,登基的也是如今的陛下,再讓太子殿下活在一個武將的陰影里,那便要后患無窮了。 今夜,他們知道實情的這些人,都是太子殿下最為倚重、最為信任的人。 他們自不可做出任何出賣的事。 那人看著霍無咎,咬緊了牙,什么都沒說。 卻聽霍無咎緩緩地接著開口道:“霍玉衍讓他干的?” 旁側,立時有個士兵高聲道:“非也!太子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是李將軍早就嫉妒你,想要除掉你罷了!” 霍無咎冷笑一聲。 “嫉妒我,除掉我?”他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他是誰,憑他也配?” 說著話,他單手握著韁繩,馬匹乖順地往前走了兩步。 “沒有霍玉衍的旨意,他敢假傳圣旨,敢帶兵渡江殺我?也不必你們在此跟我打馬虎眼,我早知道,今天,不過是想在你們臨死前,聽你們親口承認一句罷了。” 馬匹在眾人面前緩緩踱著步。 其中一人聽他這般輕慢的話,漸漸憋紅了眼睛。 他沉不住氣,開口大聲道:“霍將軍既知道,何故還茍活于世!你若真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好、真將太子殿下看做親兄弟,就該早些自裁,讓他安心,何必讓他親自下令!你居功自傲,真當大梁沒了你便不行了嗎!反倒有你在一日,皇上和太子,便都不得安寢!” 緩緩踱步的馬停了下來。 霍無咎垂下眼,直看向他。 這人恐怕不知,霍無咎剛才那番成竹在胸的話,不過是詐一詐他們罷了。 ……沒想到,不光詐出了真相,還詐出了這番……這么令霍無咎新奇的話。 旁側的紀泓承都聽不下去了。 飛鳥盡良弓藏,凡是武將,心里多少有數。但是……若無霍無咎,誰有本事將這般國庫豐饒、如日中天的景朝打成如今這幅茍延殘喘的模樣?須知十年前,景朝也不過是皇帝昏聵,但先帝留下的基業,離被敗光還早著呢。 但是,他們竟這般忌憚霍無咎,急著要將他害死……那可是他的親生叔父,他能夠互相交托后背的堂兄。 “霍將軍……”紀泓承見霍無咎半天沒說話,緊張地上前道。 卻見霍無咎抬起了握著馬鞭的那只手,示意他住口。 紀泓承閉上了嘴。 便見夜色下,霍無咎緩緩露出了個笑容。 沒什么異樣,卻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苦澀和諷刺。 “說得好。”他說。 說完,他面色一寒,單手扯著韁繩,足下一踢,策馬朝著大江的方向遠去了。 “全部俘虜,殺。” —— 這夜,大江波濤洶涌。 霍無咎點清了江邊的一萬兵馬,竟是肆無忌憚地一揚鞭,讓魏楷立馬提著李晟的人頭,帶人渡江,領自己口諭,將守在江北的全部將士,連夜送到江南來。 來往的軍船,一夜都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