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他笑了幾聲,收回目光。 “你不懂。”他慢悠悠地說。“過上幾年,自然知道了。” ——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來傳旨,讓江隨舟準備一番,一會兒要同皇上下山打獵。 江隨舟昨日里舟車勞頓了一整天,此時一動都不想動。他原想著差孟潛山去回了,只說自己累病了,可那傳旨的下人卻硬等在那兒,說皇上有旨,今日靖王必須要去。 江隨舟當然知道后主沒安好心。 別無他法,江隨舟只得認命地從床上翻身坐起來,讓孟潛山給他換騎裝。 卻在這時,霍無咎坐著輪椅行了過來。 “何事?”江隨舟忙抬頭問道。 霍無咎往外看了一眼。 院中雖說都是江隨舟府中的人,但四下里卻盡是宮中的守衛。將院子的每個出口都把守住了。 “你走之前,和我起一場沖突。”霍無咎道。“動靜要鬧得大一些,只說對我不放心,將我鎖在主屋里。” 頓了頓,他接著道。“只由魏楷一人在房中便好。” 江隨舟聽愣了:“這是為什么?” 霍無咎張口正要解釋,抬眼卻見窗外似有人想從遠處往這里看。他低下頭,言簡意賅道:“權作自保。” 江隨舟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他帶著人走了,獨留霍無咎在這里,若有后主派人過來,當如何是好? 江隨舟飛快且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于是,后主派來的近侍院中等了小半個時辰,便見靖王殿下面色不虞,一身騎裝自房中走出來。周遭的下人們也像被斥責了一般,低著頭自房中魚貫而出。 近侍見狀,連忙走上前去。 便見靖王正冷著臉吩咐周遭的下人們鎖門。 “鑰匙交給本王,本王若沒回來,他即便死在里面,也不許開門。”端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冷聲說道。 “哎喲,王爺您這是……”那內侍連忙上前問道。 “怎么?”江隨舟側過頭來,冷臉道。“本王的家事,你也要管?” 那公公一時猶豫,眼睛卻機靈,滴溜溜地順著關門的縫隙,看見了里頭冷臉端坐著的霍無咎,身后只剩下一個推輪椅的小廝。 內侍哎呦了一聲。 “王爺,旁的大臣們,今日都帶著家眷的!”他說。“您何苦把夫人所在房里呢……” “他騎馬都不能,去了丟本王的人嗎?”他道。 “這……” 那內侍正欲再說話,便見孟潛山苦著臉走上前來,將他拉到一邊去了。 “公公,您就別勸了!”孟潛山道。“里頭那位的事,千萬別管!” 說到這兒,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里頭那個是個俘虜,您也不是不知道……王爺鎖了他,是既不想帶他,又不讓他出門亂走,才借口怕他跑了,將他關起來的。” 這內侍了然地應了一聲,對孟潛山道了一聲多謝。 江隨舟早跟孟潛山說過,這內侍聽去的話,必然會告訴皇上。因此,他將該說的話說完,便抄著手站遠了些,眼看著厚重的鎖頭將房門鎖了個嚴實,連窗子都一扇一扇地關死了。 靖王這才領著人,浩浩蕩蕩地離了別苑。 院中漸漸靜了下來。 “將軍?”一直聽到外頭沒了動靜,旁邊的魏楷才匆匆上前。他也是被今日突如其來的場面嚇到了,一時間有些沒回過神來。 卻見輪椅上的將軍站起了身,利索地寬起衣帶來。 “換衣服。”他命令魏楷道。 魏楷直發愣,卻也不敢違抗將軍的命令,跟著脫起了衣袍。 “接下來的話,聽清楚了。”霍無咎說。 魏楷連忙應是。 “今日早上的事,是我刻意為之。”他說。“一會我要出去一趟,你只管坐在輪椅上等我回來。只要切記不發出聲音,門窗鎖著,沒人會進來。” “是。”魏楷道。“可是將軍,您這是要去做什么?” 霍無咎已然脫下了外袍,將魏楷放在桌上的短打往身上一披,利索地便穿好了。 他將長發在腦后一扎,看向魏楷。 “那天,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要帶走一個人?”他問道。 魏楷點頭。 便見霍無咎扎好了頭發,垂下手時,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那人就是靖王。”他說。“野外不安全,我去護他。” 作者有話要說:魏楷對自己默念:將軍肯定只是因為想自己動手而已! 第62章 果如江隨舟所料,待他騎著馬趕到山下,他剛才院中做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他來時,后主還陰陽怪氣地笑道:“五弟,可謂朕之股肱,憂朕之憂,思朕之思,真是太讓人欣慰了!” 周遭眾人皆跟著陪笑。 他今天心情不錯,江隨舟多少也有聽說。 畢竟,龐紹最懂得如何投其所好,既讓他新歡在側左右侍奉,又給他千方百計尋來寶馬良駒。旁側小太監手里牽著的獵犬也高大又威武,據說獵場里還圈著不少珍禽異獸,各個都極合后主的心意。 見著江隨舟跨馬而來,后主懶洋洋地一甩手里的鞭子,催著馬走到了江隨舟的面前。 “來啦,五弟?”他笑著問道。 “臣弟身體不濟,來遲了,還請皇兄責罰。”江隨舟低頭道。 后主笑了幾聲,上下打量了一番。 江隨舟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騎裝,干凈利落,卻難掩蒼白的臉色。 “不妨事。”后主輕飄飄地說道,便催馬往前走去。 眾人便一路跟著他,往獵場去了。 山腳下圍起了大片的山川叢林,一眼望不到邊際。 江南不似北方,難見大片平整的草場。但既要縱馬打獵,叢林便有些不方便。山腳下,龐紹特意著人將一片地勢平整處的樹林全除了個干凈,硬是種出了一片草場。 眾人到時,草場上已經四下散落了不少騎馬的侍衛,正將圈在山中的動物們從林中趕出來,趕到了草場之上,供后主獵殺。 后主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既來了,眾位愛卿便自便吧,今日獵得頭籌者,朕有重賞!” 這般說著,他便一把抽出了背上的弓箭,馬鞭一揚,朝著眼前的一頭山羊沖了過去。 他身后眾人雖聽他說了“自便”,卻也知皇上騎術射術都頗為一般,他們若真順著皇上的話“自便”了,反倒要掃了皇上的面子,敗皇上的興。 一時間,眾人呼啦啦地散開,卻大多遠遠跟在后主后頭。 江隨舟不想湊這個熱鬧,騎在馬上小跑著跟在一邊。幸而這日天氣陰沉,日頭并不算曬,江隨舟權當出來散步,倒也頗為愜意。 他遠遠地看著后主打獵。 他的確箭法很差。那山羊是被從山中趕出來的,早有些筋疲力盡,又有一群侍衛追逐著斷它的后路。即便如此,后主幾箭過去,也只有一箭射中那只羊的屁股,反倒疼得它橫沖直撞起來。 不過,后主無論什么樣的箭法,都是有人夸的。 因此,后主反倒頗為自信,箭一支一支地射出去,卻即便射中了,也射不到要害。 那山羊一直挨了后主四五箭,才終于哀鳴著摔倒在地,被撲上去的侍衛團團圍住了。 “皇上箭法精湛,竟這么快便獵得了一只大物!”身后有官員大聲贊道。 后主累得滿頭是汗,單手握著弓直喘氣。他回過頭去,便見散落在獵場上的大臣們,皆兩手空空,有那么一兩個打到獵物的,也不過是兔子野雞。 后主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命人將那只山羊抬下去,今晚要將它做成菜肴,分給眾人。 一時間,周遭眾人紛紛謝恩。 后主四下打量了一番,問道:“嗯?怎么不見了五弟?” 見著皇上在找靖王,眾人皆跟著四下尋找起來。片刻之后,江隨舟騎著馬,小跑著行到了他身側。 “皇兄跑得太快,臣弟一時沒有跟上。”江隨舟淡笑著解釋道。 后主瞥了一眼他不大康健的臉色,勾唇笑了笑。 “五弟也別光看著啊。”他說。“今日怎么說,也得獵些什么。” 江隨舟在馬上抱拳道:“是。” 便見后主回頭,看了龐紹一眼,繼而對江隨舟說道:“跟好了啊,今日跟朕一起獵。” 江隨舟心下直覺得煩,面上卻不敢顯露,應聲道:“是。” 他心下合計著,反正后主一見著獵物,便什么都顧不得了。自己反正身體不好,也不會武功,到時候跟不上,也情有可原。 卻在這時,遠處響起了一陣驚呼。 眾人看去,竟是一只高大漂亮的雄鹿被人從林中趕了出來。 這雄鹿不似方才那只山羊,健壯而高大,跑得快極了。雖有數個侍衛騎馬驅趕它,它卻半點不見疲態,甚至有人攔在他面前時,他還會低頭以角攻擊。“皇上!”旁邊立時有臣子喊道。 后主眼睛緊盯著那只鹿,馬鞭一揚,道:“且看朕去將它獵來!” 說著,便往那只鹿的方向沖了過去。 江隨舟心下認命地嘆了口氣,揚鞭跟上。 便見后主又是一個勁地朝那只鹿射箭,接連幾箭都是空的。漸漸的,后主也有些急了,直從身后摸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