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 華燈初上之時,趙府也查抄得差不多了。 官兵散去,趙家上下早抓得抓、遣散得遣散,厚重的大門被緩緩關閉,貼上了封條。 人來人往的趙府陷入了一片黑漆漆的安靜。 就在此時,房檐上竄起了幾個影子,速度很快,如同夜色中的鸮鳥,自黑暗中竄上墻頭,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又隱沒進了黑暗之中。 這是徐渡手下墊后的幾個死士。 黑影閃過幾下,便沒入了一處黑暗的街巷,半柱香的功夫,巷中便已經空了。身著夜行衣的幾人早不知蹤影,唯獨幾個不引人注目的小廝,穿著粗布短打,自鬧市中捧著采購的雜物,徑直進了靖王府。 而誰也沒注意,在他們消失的那處街巷旁有個深不見底的死胡同,往那兒一拐,朝里走一些距離,便能聞到撲鼻的血腥氣息。 有幾個人靜靜潛伏在那里,在他們腳下,橫亙著十來具尸體,堆了小山。 這些尸體,正是這幾人的手筆。 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傳來。 “走了。”那人在尸體前站定,緩聲道。 便見黑暗中那幾個攀在墻上的毒蛇一般的身影聽到這話,都活泛地動起來。其中一個從墻頭上竄下來,一把扯掉了自己的蒙面,走到尸體邊,隨意踢了踢。 “可算是結束了。”他說。“龐老賊派來的殺手可真有幾分本事。” 便見先前在外望風的那人,也扯掉了自己的蒙面。 竟是魏楷。 “還要勞動兄弟們,將這些東西處理干凈。”他看向那些尸體,道。“務必要不留痕跡。” “魏統(tǒng)領放心。”旁側一人道。“咱們辦事兒,您只管安心。” 接著,幾人便在黑暗中忙碌起來。 先前發(fā)話的那個一邊忙,還一邊道:“也不知道將軍怎么想的,我以為多大的事兒呢,連魏統(tǒng)領都勞動了。” 旁邊一人笑道:“可不,瞧這陣仗大,老子摩拳擦掌的,還以為是要把將軍救出靖王府呢。” 便有人接著道:“誰知道是暗中保護幾個死士。魏統(tǒng)領,你可知這幾個死士是誰家的,居然這么金貴?” 便見魏楷沉著臉色斥責道:“不要閑話,動作快點。” 幾人聞言笑了幾聲,皆不言語了,利落地接著動手。 而魏楷站在旁側,眉頭皺得死緊。 不單他手下的兄弟們疑惑,就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靖王要和龐紹作對,他大概知道這事;靖王這事兒做了,他也有所耳聞。 而將軍一早就讓他去安排,讓他們提前潛伏在暗處,等著護送江隨舟的死士們撤退。 雖說將軍的確料事如神,果真有龐紹的人來此探查,也被他們殺了個干凈,但魏楷卻不知道,將軍為何要這般多此一舉。 究竟是為了殺這一幫龐紹的手下,還是因為靖王府的這群死士,真有什么過人之處? —— 江隨舟那兩壇酒,是府中珍藏多年的好酒。原主似乎極愛收藏這個,卻不怎么喝,府中存了不少從鄴城帶來的佳釀。 這就是其中一壇。 而江隨舟也沒想到,古時北地的酒,酒性居然這么烈。 他抱著酒壇到了霍無咎的房中,霍無咎正好剛用過晚膳。 江隨舟見他坐在床榻上,才想起來他身上還有傷,忙問道:“你還在用藥,是不是不能飲酒?” 霍無咎抬眼便見他抱著酒壇,問道:“了?” 江隨舟自然知道他所說的是什么。他抬手讓下人們退下,笑著道:“了,全在計劃之中。” 霍無咎的目光停在他臉上的笑容上,片刻都沒挪開。 便見江隨舟將酒壇往桌上一放,在左邊坐下,道:“本想來與你一同慶祝一番,卻忘了你傷沒好。不然便算了,酒喝不喝,都沒什么大礙。” 卻聽霍無咎重復道:“與我一同慶祝?” 江隨舟點頭。 “無論如何,龐紹與你有仇。他吃了大虧,對你來說,自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他這話說得頗為冠冕堂皇,此時四下燈火氤氳,似乎有點不應景。 他頓了頓,單手按在酒壇上,下巴搭在了手背上,看著霍無咎,坦率地笑起來。 “也實是沒別人了。知道此事的本就寥寥無幾,顧長筠不靠譜,徐渡還沒忙完,本王要不找你來慶賀一番,豈不憋死了?” 他此時放松極了,面上的偽裝也卸下了七七八八,露出了那副慵懶溫和的模樣。 便見霍無咎沉默不語,手下卻利落,單手拉過輪椅,手下一撐,便在輪椅上坐定了,徑直行到了桌前,坐到了江隨舟的對面。 他沒說話,卻把酒壇打開了。 一時間,酒香四溢,流了滿屋子。 江隨舟一愣,接著連忙抬手去按他。 “你能不能喝酒啊?不能喝就算了,別耽擱了治病……” 卻見霍無咎眼睛一抬,黑眼睛在燈火下特別亮。 “酒都拿來了,喝是不喝?” 江隨舟總覺得,他這會兒眼睛里是漾著笑的。 雖看不出來,抓不住端倪,卻明晃晃的,像日光驟晃在槍尖上,照在人的眼里,一時晃得人有些暈。 他不由自主地收了手,任由霍無咎熟練地單手抱起酒壇子,隨手撈過兩個碗,將酒倒?jié)M了。 直到霍無咎將其中一碗放在他面前,他才回過神來,傻了眼。 碗中的酒清冽得很,酒香濃郁,光聞著都能覺出性烈。這碗又不小,燈光照得酒水在碗中明晃晃的,一時讓江隨舟有些退縮。 他即便穿越之前,也沒見過拿碗干白酒的啊? 他愣愣看了看桌上的碗,又抬眼看向霍無咎,定定道:“用這個喝?” 便見霍無咎面露疑惑:“不然呢?” 他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他們京城里的人似乎不興拿碗飲酒的,不像他們邊關,向來物資短缺,沒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杯杯盞盞,吃rou喝酒,用的是一樣的家伙。 他一時有些懊惱,只覺露了土氣。 “忘了。”他道。“我去找人要杯子。” 他按著輪椅正要走,卻見江隨舟抬眼攔下了他。 他看見面前的靖王臉上,似乎露出了幾分不想露怯的自尊。 他咬了咬牙,道:“算了。今日龐紹倒大霉,值得本王拿碗喝酒。” 霍無咎眼看著他端起碗,忽想起那日他酒醉回來,渾身滿是甜酒味兒,一聞便知不是烈酒,想必這人酒量并不好。 他頓了頓,正要說出口的阻攔,卻生生咽了下去。 他想起那日這人站立不穩(wěn),摔進自己懷里的模樣。 那是滿懷的桂花香。 作者有話要說:霍無咎:我是老實人,不是真心想讓老婆喝醉,就是因為俺們粗人,不曉得喝酒還要用杯子:d 第55章 霍無咎卻是不知道,原來江隨舟喝多之后竟是這般能折騰。 不過半壇酒下去,江隨舟便見了醉態(tài),話開始多了起來。 他似是對今日之事頗為得意,絮絮地將他這幾日的布置全都告訴了霍無咎。因著愈發(fā)醉了,他的記性也差了起來,說過的話開始車轱轆一般翻來覆去地講。 他話雖多,聲音卻輕緩,分明帶著醉意,卻暖風拂面一般,帶著股娓娓道來的溫和。 霍無咎便在旁側耐心地應聲,眼見著他逐漸開始歪歪倒倒,講話也不利索了。 想著他一會兒還要回去,霍無咎有些后悔方才沒給他換杯,給他倒酒時,手下便掌握起分寸來。 不過,很快便被江隨舟發(fā)現(xiàn)了。 他目光有些朦朧,泛著點兒水光,指了指桌上的兩個酒碗。 “也太不公平了吧?”他道。 霍無咎面前的那碗滿滿當當,而他面前的,不過敷衍地蓋了個碗底。 霍無咎糊弄他道:“這是你方才喝剩下的。” 便見江隨舟盯著那碗半晌,似想起什么了一般,醉眼朦朧地笑了起來。 “忘了。”他慢條斯理地道。“不好意思,是我失禮了。” 接著。不等霍無咎攔,他便將桌上的酒端起,一飲而盡。 霍無咎不由得眉毛一跳。 好騙又這般實在,若是在外頭同人家喝酒,豈非太好欺負了些。 見著他的酒碗空了,霍無咎重新替他倒了一點,仍舊只極少的些許,堪堪蓋住碗底。 江隨舟又說了兩句,接著疑惑地欸了一聲,看向自己的碗。 “我剛才又沒有喝完?”他問道。 說著,便伸手要去拿那碗。 霍無咎連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將玉碗從他手里拿了下來,放遠了點兒。 “你方才說,趙敦庭是怎么同江舜恒哭的來著?”他轉移話題道。 “啊。”江隨舟立馬將那酒碗拋去了腦后,面上染上了幾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