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長孫穎脾氣一向很好,向來是李治發(fā)脾氣她順毛的,但是這次難得的等著外人一走,她就直接變了臉,把手頭上能夠得著的東西都摔了。 她罕少發(fā)脾氣,屋里頭的人都嚇了一跳,李治卻是笑著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回避,然后自己搭著她的肩膀把她往懷里頭拉,賠笑著說道,“怎么,生氣了?” “殿下愛留誰要留誰,旁人哪兒敢多花?”長孫穎冷笑了一聲,一扭身卻將著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排掉,氣呼呼的走到窗邊去了。 “瞧瞧你這酸勁兒,還說不生氣呢,這酸的醋味兒都飄出長安街了?!崩钪涡χ?,不依不饒的一只手夠到她腰間,一只手去而是努力扳正她的臉叫她來看她“這事兒要別人知道,又說該說你善妒了?!?/br> 李治這話剛說到一半兒,就一下卡殼了。 長孫穎被迫他抬起了頭,露出了哭得濕漉漉的臉,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因著她一直別著頭不看他,聲音又一直如常,所以李治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這會兒看著她這樣子,說不出的心憐,頓時失去了說笑的心思,嘆了聲氣后,直接就一把將她拉到了懷里。 “怎么這么小心眼兒,這么久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連個好賴話都聽不出來?!崩钪伪е裨沟剑L孫穎也不理他,只自己在那兒專心致志的哭。 她小時候愛哭,后來沒必要以此示弱,所以掉眼淚的時候倒是少了不少。但如今大約是懷孕的緣故,又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一丁點兒小事都能哭個不停。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真是怕了你了?!崩钪慰粗胶逶娇蓿膊桓腋г沽?,趕緊說著軟化,“是我不好,不該說著那話逗你。我是跟你玩兒的,什么meimei不meimei,就算她長得再好我也不會瞧在眼里,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長孫穎哽咽了一聲,卻是在他胸前蹭了蹭,拿著他的衣服當(dāng)抹布,抱著她不愿意撒手。 “別哭了,哭多了對孩子不好。這可是咱們的頭一個孩子,你總不該希望孩子一出世就長成這樣,給后面弟弟meimei起個壞頭兒吧?”李治見著她總算不留眼淚了,擁著她往椅子那邊過去,然后扮了個鬼臉給她,一下子就把長孫穎逗笑了。 “我才不是為這個哭,我也沒吃醋。”長孫穎有些狼狽的擦了擦臉,心里頭也覺得自己這脾氣發(fā)的有點太過幼稚,堅決不承認。 “是,是我在吃醋,這該行了吧?!崩钪魏遄×怂?,兩個人肩并肩的坐在那里,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看著那只要被自己輕輕一握就可以捏住的手掌,心想著為什么她這么黏黏糊糊,他還覺得可愛的不得了呢。 要是換了別人,他一見著人哭,不是轉(zhuǎn)頭跑了,便是視而不見。 “你不知道你這一懷孕,有多少牛鬼神蛇都跳了出來,”李治玩著她的手指,無奈的跟她說道,“都覺得這里空出了位置,巴不得往這里頭擠呢?!?/br> 長孫穎聽著這話,先是一愣,然后一驚,接著卻是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懷孕起初是沒有感覺的,而后卻是孕吐很厲害,于是日子就重復(fù)在吃吐睡吃吐睡上面,整個人思維都遲鈍了不少,以至于忽略了其它方面發(fā)生的事情。 她一懷孕,自然引起了各方注意。雖然李治一直可以低調(diào)處理她的事情,但紙終究包不住火,她這孩子總不可能是憑空來的,于是不少人都隱隱知道,她這位良娣可占了李治不少時間。 對于女人來說,十月懷胎是一件既辛苦又危險的事情,若是換做后世,女人們大多都開始在這個時候變著法兒折騰老公了,但是在古代,尤其是在皇室里,懷孕還意味著另一件事,這個女人在很長時間無法“伺候”她老公了。 在男尊社會,很少有人想到女人此時的辛苦,更多的是挑選新的女人送到他男人身邊,以填補她的空位,避免叫她的丈夫受到“委屈”。 普通富戶的男人,在老婆懷孕的時候都有兩個丫頭暖床呢,更何況李治是太子? 長孫夫人不是多聰明的人,她能看到的機會代表有很多人早就看到了,所以最近拐彎抹角從各種角度變著花式給李治塞女人的人家可不止一個兩個,其熱烈程度遠超過李治剛當(dāng)太子那會兒。 畢竟那個時候大家還不知道他這太子位坐不坐得穩(wěn),把女兒送進來,究竟是富貴還是禍患尚容置喙。但如今圣上久病,太子監(jiān)國近百年,瞧著這事態(tài)連著明年的祭天等等都要替圣上分擔(dān)了,太子之位穩(wěn)若磐石,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這個時候是買進這支潛力股的最好時機,所以頓時提議太子納妾的建言頓時踴躍了許多。 “你母親這還算是含蓄的,有些人做的那都不知道叫什么事兒,”李治搖了搖頭,想到自己最近的遭遇也是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我在這里拒了她不難,可是之后呢?” “之后?”長孫穎覺得自己一懷孕,腦子好像變得笨了好多。 李治不忍她勞神,便把著這事情直接掰開了說,“她不是第一次跟你提這事兒了吧?” “是,”長孫穎吃了一驚的看著李治,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猜的!”她那種崇拜的眼神讓李治很享受,他拍了拍大腿,讓她坐到自己腿上來,這才繼續(xù)說,“你拒了她,她還能當(dāng)沒事人一樣的繼續(xù)換種法子來,你覺得她這人是容易打退堂鼓的?” “不是?!甭犞钪芜@么說,長孫穎也心有戚戚,“她一次比一次厲害,這次要是不能讓她順遂,還不知道她會出什么轍?!?/br> “就是了。如果不允了她,那萬一她直接去找父親呢?”李治好笑的看著她,“到時候圣旨下來了,那就不是讓她入不入宮的問題,而是封她什么的問題了?!?/br> “不會吧,”長孫穎有些遲疑的看著李治,“皇上哪兒是那么好見的?而且,她也不是那種不要臉面的人,你讓她一個做母親的如何跟陛下張口?” 長孫穎知道以長孫夫人的羞恥度,今天已經(jīng)是超級破恥度的了。要是讓她下次沖到皇帝面前說“皇帝我覺得我女兒不錯,給你兒子做小老婆吧”這種話,她是絕對說不出來的。 “你小看了名利富貴對人的吸引力,”李治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后笑著說道,“她肯定是不會自己親口對耶耶說的,那樣太蠢了,但是她找個中間人呢?你忘了太子妃的事情?我的那一大排姑姑們現(xiàn)在可閑著呢。” 李治一句話將著長孫穎點醒,長孫夫人固然不好跟李世民直說,但是卻不妨礙她找個旁人來敲邊鼓。畢竟長公主們關(guān)心下侄子,給侄子說個媒可是再名正言順不過了。 這會兒沒有人在,李治也越來越明顯的表露出他對跟王嬋這樁婚事的不滿了。 他跟南昌長公主關(guān)系不差,但是對于南昌長公主的這次做媒,他顯然很不滿意??陀^的來說,王嬋不是個糟糕的女人,按照傳統(tǒng)的觀點來看,她甚至算得上是出色了,但問題是,她跟李治個□好差太多,兩個人簡直是兩張皮,根本就貼不到一塊兒去。王嬋需要一個人能等她懂她哄她,包容她的自尊心和小矜持的人,但是李治,不好意思,李治也想找這么個人對自己呢。 不過就算如此,李治對于王嬋如今也是敬著重著呢。這樣帶出去不丟臉,卻又懂事不吃飛醋的女人,留著做正妻最好。但萬一哪個長公主再給他以這個模板找一串小妾來,他恐怕自己連著后宮都不想進了。 當(dāng)然,要是來一群跟蕭良娣那種“活潑過頭”,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其樂無窮無窮的女人,他覺得自己不僅不想進后宮,還會短壽十年。 總之,李治一來不卻女人,所以對女人沒太大的渴求。而來也是一妻一妾把他折騰的有點怕女人,所以他在短期內(nèi)實在是沒有再納女人的必要。 “他們都說我這兒人少,你懷了孕,蕭良娣忙著帶孩子,徐良媛忙著修史,太子妃忙著協(xié)理后宮,實在是該進些人來?!崩钪慰吭谀抢?,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長孫穎冷笑道,“我看我這里缺不缺人,我這個太子說了不算,他們說了才算?!?/br> 阿彌陀佛……長孫穎在心里頭念了聲佛,感激死那些勸李治娶女人的大臣們了。按照這狀況,他們完全把李治這個熊孩子給惹怒了,所以她在很長一短時期,都不用膈應(yīng)他娶小妾這種事情了。 “他們也是為你好,只是腦子有些迂,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遍L孫穎拍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毛,一副柔情似水的樣子,跟著剛才判若兩人。 李治這也是被他那個爹壓很了的,所以最討厭別人逼他做事情,很多時候他對于大部分事情都不介意,但一旦變成你逼著他必須做的,他哪怕不得己做了,也會給你記上一筆小黑帳的。 “什么為我好,都是私心?!崩钪魏吡艘宦?,瞇著眼睛算計著,“要送當(dāng)初我娶你的時候,為什么那幾家不送?好好生氣的聘娶都不愿,如今卻這么投機鉆營,也不嫌吃相太難看。” 好吧,從他的牢sao中,長孫穎意外的得知……自己竟然不是他的最終和最后人選。 估計,自己是當(dāng)時他唯一能娶到的一個吧。 罷了,你又不是萬人迷,還指望沒見過面人家就對你傾慕萬分,非卿不娶?。可偕盗恕D苡鞋F(xiàn)在已是萬幸,黑歷史誰沒有,學(xué)著他記一筆小黑帳吧。這輩子若是有幸能相伴白頭,老了在一起坐著互相揭短也是一件樂事。 長孫穎呵呵的笑著,假裝沒聽見那句話,只是問他,“那如今該如何呢?” “所以先把你那meimei接進來吧,好歹是你meimei,身份也夠堵著眾人的口了?!崩钪我恍?,顯得有幾分jian詐。 “那以后呢?”要堵人嘴,長孫曦的危害卻比其他人大多了。這可不是個能用了就翻臉不認帳的人,他要真那樣,長孫無忌不跟他急才怪。 “然后,然后該怎么怎么啊?!崩钪慰粗⑽⒁恍?,涼涼的說道,“長孫小娘子進宮陪懷孕的jiejie解悶兒,這是多么感人的事件。這么好的姑娘當(dāng)然配得上一份豐厚的嫁妝,看在你跟剛出世的孩子份上,我肯定會好好酬勞她這個小姑姑的?!?/br> “可是她,你,”長孫穎明白李治的意思,卻又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對。 “我怎么了?!崩钪我恍?,露出一口陰森森的白牙,“我有答應(yīng)她什么嗎?” 長孫穎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今天李治要答應(yīng)長孫夫人關(guān)于長孫曦的請求了。 他知道她們說假話,那又怎么樣,他就順著這假話往下演,然后將著假話變成真話就行了。 長孫曦要進宮侍奉jiejie,他這姐夫的就讓她侍奉。耽誤了時間機會都是她自己甘愿的,關(guān)他半毛錢關(guān)系? 李治瞇著眼想到,登基前他拿著這些人沒辦法,只能慢慢的忍著,跟他們陽奉陰違的耍著小把戲。可等他登基后,這帳大家再一筆筆的算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能訂閱的真是真愛……我今天看文都被抽死了…… 李治本質(zhì)上還在中二期,你讓他往東,他肯定拗著往西。 ☆、第124章 愛護 反正自己是孕婦,腦子又不大靈光,動腦的這種事情就丟給他吧。 長孫穎心里頭這么想著,整個人也都放松了,兩個人在那里膩歪了一陣子之后,她看著李治卻是忽然感慨,“我這會兒就是被你哄著賣了,怕是自己還要幫你數(shù)錢呢。” “身無二兩rou的,我賣你作什么。”李治哂笑了一聲,卻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腰,“切了都不夠一盤菜呢。” 唐朝以胖為美,但或許之前一直處在發(fā)育期的緣故,長孫穎就是不怎么長rou。等到后面懷孕了,整天補著補著,除了肚子圓了些,胳膊腿卻都細了。 李治沒伺候過孕婦,這會兒看著卻也有些惆悵。所以讓著長孫夫人進宮,除了是權(quán)宜之計之外,卻也是希望有個家里長輩照顧著,讓她這一胎順暢些。 頭一胎總是危險的很,雖然之前三個兒子都順順暢暢的下來了,但是輪到她這兒,李治一向不信佛,卻也在心里頭琢磨著讓人去廟里頭上些香,祈禱他們母子平安。 他跟前有個人,前些天剛好也趕到老婆生產(chǎn),卻是生著生著就發(fā)生難產(chǎn),母子皆亡。他口頭上安慰了幾句,也賞賜了東西,但一轉(zhuǎn)身卻把著人調(diào)開,不叫他在眼前晃蕩。 因為李治覺得這很不吉利。 長孫穎靠著李治,說著說著就打哈欠了。李治看著她還紅彤彤的眼睛,輕輕的拍著她,叫人拿了小杯子來給她蓋上,然后自己在那里想著,長孫夫人究竟不是很可靠,不如再悄悄的讓人捎話,讓她生母也隨著一起來吧。 不管幫得上多少忙,能看著讓她開心些也是好的。 ** 長孫穎記得自己明明在跟李治生氣,生著生著好像就被哄住了,然后就不記得了。等醒來時,天都已經(jīng)黑了,她發(fā)了半天呆,才意識到自己在床上。 “良娣,要不要吃點東西?”劉繡在旁邊溫柔的問道,她一醒來她們都發(fā)現(xiàn)了。 “不想吃?!遍L孫穎按著肚子,有些郁悶的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一提到吃的,她就忍不住覺得惡心。 劉繡看著她,面上出現(xiàn)了為難之色。 長孫穎看著她這樣子,知道自己不吃飯也很讓她們?yōu)殡y,于是猶豫了下說,“那就來碗拌湯餅吧,澆點腌的醋汁兒,切點蔬菜焯一下?!?/br> “良娣,就吃這些怎么行?!眲⒗C聽著她這要求,都快急哭了。 “可是我聞到rou味兒就想吐。”長孫穎看著她,也有些無辜。 “既然良娣想吃,那就先這么著吧,以后的剩下在收縮?!闭驹诖策叺陌着謰D人看著她們主仆為難,便出聲拿了主意。 這老婦人姓孟,唐朝女子較獨立,哪怕是出嫁,被人尊稱夫人時仍然稱呼她本姓,所以她如今也被稱為孟夫人。 孟氏是長孫皇后身邊的女官,服侍過長孫皇后很多年,不過在長孫夫人過世后,她便被恩準出宮養(yǎng)老去了,已經(jīng)很多年沒在宮中出現(xiàn)。這次據(jù)李治說是孟夫人正好進宮看他,知道他府中有人懷孕,于是便留下來了。但是根據(jù)李治跟長孫穎的閑談,長孫穎察覺到這人應(yīng)該是李治專門請過來照顧她的。 因為李治曾經(jīng)無意中說過,孟夫人自己生了四個兒女,家中女眷生產(chǎn)皆順暢無比,這是吉兆,留著沾沾喜氣也很好。 雖然李治這一說法迷信,但是長孫穎覺得孟夫人照顧過那么多孕婦,肯定比她身邊的人有經(jīng)驗的多,所以并不排斥李治的這個安排,很樂意孟夫人到自己這里來,而且吩咐左右要對她十二萬分的尊重,因此這會兒孟夫人說話也十分有分量。 孟夫人開口,長孫穎趕緊松了口,點點頭說,“極是,就先這樣吧?!?/br> 她一向視吃為最大的享受,可也沒想到自己有天會連吃都沒有興趣。 孟夫人說自己要下去傳膳,給劉繡使了個眼神。劉繡心中一凜,等著過了一會兒,便也找個機會離開了。 劉繡走出門,正想要往哪兒去呢,就看到孟夫人在前方不遠處等她。她稍微一遲疑,卻是往那邊走了。 “孟娘子有何指點?”雖然在劉繡是宮女中品級最高的,算是長孫穎的心腹,但是見了孟夫人這年紀足以做自己祖母的老婦人心中還是沒有底氣,當(dāng)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不知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錯了。 “你是個盡心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對良娣一片忠心,”孟夫人扶著她起來,臉上笑的很慈祥,讓人生不出半點惡感來。 “不過,”她的話微微一頓,卻是轉(zhuǎn)了個方向,“如今良娣的狀況不一般,你勸固然是對的,但也不可過于使力。” 劉繡聽著這話一愣,有些不解。 孟氏知道長孫穎沒什么根基,進宮也不可能帶什么調(diào)養(yǎng)的極好的奴婢,李治讓她來,不僅僅是想要應(yīng)一時之急,還希望她能幫著長孫穎將這里理順,于是對著劉繡等人也十分耐心。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當(dāng)著那群小宮女的面斥責(zé)她,肯定會讓她下不了臺。孟氏特意將她叫道這里來,也是存著全她臉面的心思。這孩子倒也識趣,知道跟過來。 “良娣心慈,帶著周圍人尤其寬厚,所以你們在她面前很有臉面,說話有分量。”孟氏先點名了劉繡的重要性,然后卻是話鋒一轉(zhuǎn),“所以你行事便該加倍小心,所遇之事當(dāng)多替良娣想一些,方才不負她對你的器重?!?/br> “我,”劉繡張張嘴,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