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原來,一切都來源于女人。 李治來定州時,便沒有帶任何侍妾,一副苦行僧的樣子。當著朝臣們贊頌兒子清明廉潔,不好女色時,李世民才想起來帶著寵妃以及侍女的自己在兒子的映襯下顯得略荒唐,為此他在拔營后專門挑了一批女人給李治送去。這事情本來這樣就完了,怎奈老李在前線寂寞,想起放在定州的小佳人了,便跟著徐惠通了信,也算是聊解相思。 在跟小妃子通信的時候,李世民很隨意的問了句,“太子最近如何,有沒有看中那個女人?” 徐惠不知道李世民問這話的意思,她站在李治這邊,自然是怕李世民抓李治的小辮子,所以當然處處都說李治好了,什么太子殿下恪盡職守,整日里勤于政事,極少玩樂,更不要提跟女子廝混了。絕無混亂內闈之事! 徐惠是好心,她的處理辦法一般情況下也不會產生問題,但壞就壞在,李治做的太好了,她把李治說的也太好了,所以在遙遠異國的皇帝殿聽了這描述之后,很自然的以己度人,用著自己代替李治,卻思考了下這件事,然后立馬就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了。 當初徐惠挑選的宮女他可都是過目了的,都很有姿色,然后李治又正直最沖動的年紀,在著長久與自己嬪妃分居的情況下,面對著口邊這么多野草,他當真就一口都沒吃過? 皇帝開始是不信,還當徐惠再替李治遮掩,所以特意調查了下。結果當他真的發現李治連這些女人一根指頭都沒動過時,整個人一下子就震驚了。 李治絕對不是對女人沒興趣的男人,要不然他宮里頭那三個兒子怎么解釋?那么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卻這么長時間內都不正常的不近女色,這說明了什么? 在著漫長的一生中從來都不缺乏女人相伴的皇帝陛下,是很難理解兒子的那點小潔癖的。在他看來,男人無意尋歡作樂,便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再防備著這些女人,或者說,防備送這些女人給他的人。 他這個猜法,雖然起因和過程都是與李治的想法南轅北轍,但是結論卻驚人的正確:李治的確是在小心翼翼的防備著他! 這件事情雖然荒謬,但是卻十分棘手,他一旦猜測,李治便岌岌可危了。雖然他現在還沒有采取什么措施,但真的當他的猜忌積累到一個程度,然后動手的時候,那李治就完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讓皇帝打消懷疑,那如何讓皇帝打消懷疑呢?很簡單,只要李治隨便睡個女人就行了。 當忠于李治的屬臣跟他分析完問題,然后對著他提出這個建議時,主仆二人都是一臉牙疼的表情。 這個解決方案,也真是太糟心了。 “昔日蕭丞相為了取信于王,不也受金自污?殿下若覺得委屈,那不妨想想先賢們,咬著牙眼一閉,不就什么都過去了。”那屬官見著李治的表情實在難看,猶豫了許久,最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勸道。 他把問題想的簡單,還真當李治是看不上那群女人的姿色,或者純粹是覺得睡老子的女人心里頭過不了關呢。 但是目前這事兒,睡不睡當真由不得李治自己。辯駁向來是越辯越辨不清的,與其費那功夫,不如用實際情況來打消上面的疑慮。 “行了,我自有分寸。”李治坐在那里,繼續牙疼的表情,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先下去,想想明天請罪的奏表如何寫。” “是。”屬臣一聽著這話,當下就開心了,李治既然這么吩咐,那說明他心里頭已經有了定論,按照太子殿下一般的風格,這事兒基本上就不用他們再多為難了。 等著屬臣退下了自己,李治一個人在那里思索了半天,然后卻是招招手吩咐劉問道過來,“她們幾個你都熟悉吧?” 他自己是沒用記伺候自己的女人的長相和名字的。 “都熟悉。”劉問道畢恭畢敬的問道。 “那你說,”李治張口正要問他,說道這里卻忽然自己先停住了。 李治本來是想讓劉問道問問這幾個人的背景,看后面有沒有牽涉什么不該牽涉的利益時,但是一張口,想到武媚娘卻忽然又覺得沒有問的必要了。 御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所有人都不碰也就罷了,若是碰了女人而那個女人又不是她,只怕事情會鬧得很難看。 想到武媚娘的難纏性,李治果斷的揮了手,要劉問道不必說下去,“行了,不必說了,晚上叫武媚娘過來吧。” “殿,殿下”劉問道聽著他這吩咐,嚇得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頭,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不對啊,殿下明明討厭那個女人的,怎么這一轉彎兒,竟然又叫她來了。 他難道不知道以著那個女人的手段和心性,被沾到就脫不離了么? 劉問道狐疑的看著李治,懷疑殿下是破罐子破摔。但是他看著李治的神色又不像是開玩笑,一臉冷靜也是不是沖動所為,當下沒了主意。 最后,還是萬事聽殿下的吩咐這個金律壓倒了他心里頭的疑慮,劉問道默默的低下頭回答道,“是。” ** 第一次踏進李治的寢宮時,武媚娘十分的緊張,當自己一個人坐在那里時,忍不住拿手握住了她自己的裙子。 上一次侍寢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雖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是這份緊張的心情卻意外的雷同。 因為她知道,這都是能改變她命運的一次。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她不像上一次那樣自信滿滿。 為了分散注意力,武媚娘開始觀察寢室里的布置。或許是臨時行宮的原因,李治的住處顯得很隨意,處處流露出上一任主人的情趣,那些過于華麗的繪色跟著明顯以實用性為主的室內十分不搭調。 屬于李治的東西,大概就是桌上那些文書跟筆墨紙硯類的文具了吧。這些東西武媚娘并不陌生,不過與著在外間用的不同的是,他桌上的這塊硯臺明顯要秀氣許多,以紫檀木做底,硯池旁雕刻著山川,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武媚娘在外面伺候李治文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見過李治的筆和硯臺,都是造型簡潔,沒有任何裝飾的。聯系到李治平時的穿衣打扮風格,便知道這位殿下是不好文飾的,所以如此華麗的硯臺,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風格。 但是硯臺里的墨汁還未干,便知道剛剛用過。她走進好奇的看了看,硯臺旁邊的底托上明顯有把玩的痕跡,說明這應該也是他的心愛之物。 咦,這上面好像還有字?武媚娘看到池邊有一行小字,字跡清秀卻又氣勢磅礴,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她忍不住好奇的俯□去看旁邊的印鑒,卻沒想到身后卻傳來一聲冷冰冰的喝聲,“放下!” 武媚娘嚇了一跳,手一抖直接就把硯臺跌在了地上,李治一個箭步的走上前來借住了硯臺,然后嚴厲的瞪了武媚娘一眼,那目光讓著武媚娘覺得腿都軟了,趕緊當下就跪下,顫著聲音說道,“奴婢知罪。” 李治顯然剛沐浴過,披著衣服就直接出來了,頭發還水淋淋的。他沒有看跪在地上的武媚娘,只是仔細的檢查著他的那塊寶貝硯臺,確定沒有被磕著碰著之后,順手扯著衣服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將其置于角落里安全的地方,這才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對著武媚娘說道,“起來吧。” “是。”武媚娘站起身來,悄悄的偷看著他的眼神,李治臉上平板無波,也不知道生沒生氣。 “不會伺候人么?”李治瞪了她一眼,武媚娘看著李治這樣子,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從著一旁放好的衣物伺候他換了,然后又待著他坐下,拿著帕子站在他身后幫他擦著頭發。而李治自己則是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看書,等著頭發干的差不多了,這才懶洋洋的說道,“行了,睡覺吧。” 武媚娘聽著這話,一顆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看著燈光下昏昏欲睡的太子,瞧瞧的咽了口唾沫。 李治卻是毫無感覺,直接拿著書到他的書桌那里擺好,然后轉身就坐在了床上,一抬眼看著武媚娘,直接問道,“你習慣睡里面還是外面?” “我,”武媚娘咽了口口水,覺得自己都快要不會說話了。沒想到李治自己坐下來看了看左右,然后自顧自的說道,“算了,你還是睡里面吧,我習慣睡外頭。” “呃,”武媚娘莫名其妙的覺得這對話有些詭異,但是更讓人吃驚的還在后頭,待著她戰戰兢兢的爬山床,渾身僵硬的躺在那里時,她感覺到李治爬到了她身體上方。就當她緊張的閉上眼睛,想要怎么迎合他時,只覺得上面一輕。 “你,”武媚娘看著把被子抱過去,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李治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你睡覺不會打鼾吧?”李治把自己裹成一個蠶繭,舒舒服服的調整好位置躺好,然后轉過頭來看武媚娘,一連嚴肅的說,“磨牙呢?應該也不會吧?” 武媚娘艱難的搖了搖頭,要是有那毛病,一進宮就被踢出去了,哪里還會等到現在。 “很好。”李治顯然很滿意,然后轉過去了頭,閉著眼睛十分輕松的說道,“那就睡吧。問道,問道!” “奴婢在。”劉問道神出鬼沒的出現在床邊,低眉順目的杵在那里,武媚娘趕緊拉這被子將自己裹住,只覺得說不出的難堪。 “在旁邊守著,記得明天到時候喊我起來。”李治閉著眼睛吩咐道,聲音都有些含糊,顯然的確是困急了。 “是。”劉問道應了一聲,略微一抬頭,對著武媚娘露出一個算是禮貌的笑容,然后伸手放下了帳幔,直接就在床邊守了起來。 武媚娘看著帳幔上印著的人影,只覺得自己今晚上的遭遇荒謬極了,簡直像是個噩夢 ☆、第101章 武媚娘看著帳幔上印著的人影,只覺得自己今晚上的遭遇荒謬極了,簡直像是個噩夢 對于李治來說,這一晚上尚且算是愉快的一晚,雖然旁邊睡了個人,但他又不是第一次跟人同床異夢,都習慣的很,第二天早上被劉問道喊起來時,等著腦子清醒后,看看睡在旁邊的武媚娘,很溫和的問道,“昨晚睡的還好吧” 武媚娘一夜沒睡,這會兒真是頭疼欲裂,聽著李治這問候,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回答好吧,一夜未眠的憔悴誰都看得到。回答不好吧,在李治面前她敢說這話 不過李治也沒指望她回答,起身之后竟然還有幾分體貼的說道,“我看你好像沒睡夠的樣子,再在這里歇會兒吧。” “妾身并不需要,”武媚娘只覺得在這里難受的緊,張張口表示想要回去算了,結果李治看著她,微笑著又說了一遍,“再這里多休息一會兒,等午時了我讓人送你回去。” 李治態度溫和,可是話里頭的強硬是顯而易見的,于是兩人的眼神一交匯,武媚娘立刻敗陣下來,低著頭溫順的說道,“是。” 李治滿意的點了點頭,在著劉問道的服侍下洗漱穿衣。武媚娘擁著被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窸窸窣窣的動作,一時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了。 更或許,昨晚上的悲喜之間,將著所有的感情都用完了,以至于現在腦子里就只有一片空白。 她懂李治的意思,更懂就算不甘,也得服從,畢竟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再絕對的權利面前,她卑微的就像是一顆沙子。 她揉著被子,嘴巴動了動,過了很久才無聲的說出兩個字,“好狠。” ** “殿下不怕這樣會把人逼的狠了”劉問道服侍著李治吃早膳,間隙間忍不住問道。 這話他不提點不行。在他看來,李治用這辦法不是不可以,只是找的這個女人有些棘手。萬一逼得人狗急跳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會,她聰明的很,”李治擦了擦手,看著面前的餐點,漫不經心的說,“越聰明的人呢,就越比別人想得多,就越不會干蠢事。” “那,”劉問道想了想,低聲請示道,“要不要奴婢去善后” “先看看,這會兒還不大方便。”李治想了想,然后搖頭,“她要是聰明,倒是很得力的工具,要是不聽話……她也掀不起什么浪花,到時候動手就是。” “是。”劉問道得了著吩咐,便不再多問,只專心的服侍李治用膳。 李治吃完飯之后,便召來屬臣問書信的事情,他手下也收集了一批能文之士,文章寫的極其不錯。那人將書信呈來之后,李治看了一下,書信無非表達自己的愧疚之情,言及自己看上一名宮女,一見鐘情,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憂思成疾,最后終于忍不住伸了手,向父親請罪, 李治邊看就邊笑了出來,對著劉問道說道,“還真挺感人的,我看著都被感動了。只要這事兒不是我做的,故事還挺不錯。” “許文士的文章那是極好的。”劉問道附和道,然后問李治,“殿下看有沒有什么要改的” “不用改了,”李治展了展信,然后笑著說道,“磨墨,我抄一遍,等晾干了你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去,這事兒就算這么完了。” “是。”劉問道應了一句,然后問道,“是要哪塊兒硯臺要不要奴婢將著放里頭那塊紫烏硯取出來” 李治寫公文一般都用的是外頭的一塊兒履硯,但有些時候卻喜歡用里頭的那塊硯臺,所以劉問道習慣性的問一句。 “不用了,這種玩意兒,沒來由辱沒了阿穎送的禮物。”李治撇撇嘴,想了想卻是吩咐道,“你進去先把那塊硯臺收好,昨兒險些都叫人摔了呢。” “好。”劉問道聽說是長孫穎送的,便知道是他的心頭好,心里頭納悶著好端端的放在室內,有誰敢動那個手碰殿下的東西 “還有,”李治捏著信紙,想著又囑咐了一句,“這事兒瞞得緊點,別吹到良娣耳朵里。” “是。”劉問道想著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只要武才人不多嘴,想來也不會傳到長孫良娣那里去。 不過,既然殿下吩咐了,還是得去敲打敲打一番才是。 ** 武媚娘被迫在李治那里睡到了快早飯,才施施然的起來洗漱,換上新衣服回去。 李治連衣服都想到了,這般縝密,讓她是又愛又恨,于是越發的心事重重了。 “哎喲,武才人回來了。”等著武媚娘回到住處,剛一進門,便聽到一聲帶酸的招呼,武媚娘抬頭一看,便發現跟自己一同被賜下的女人們竟然都圍在庭中,見她回來,當即都涌了過來。 說是打招呼,不過一個個眼睛里都帶著醋意,簡直恨不得把她吃了。 “武才人這是怎么了,昨晚你一夜未歸,我們可是擔心的很啊。”有人走上前來,明為關心,實則挑刺的跟著她打招呼。 武媚娘聽了這話忍不住苦笑,她想要爬李治的床,這些女人又何嘗不想成為太子殿下的帳中人已經垂暮的皇帝跟如日中天的太子,誰都知道這帳要怎么算劃得來。她早就知道,只要李治傳召她們其中的一個,她們之間那脆弱的和平便會被打破,她也早就做好迎接她們變臉的準備,但她怎么都沒想到,自己鬧了半天會沒有吃上羊rou還惹了一身腥。 她昨天一晚沒睡,今早卻又被李治強留著現在才回來,未施粉黛的臉上露出的倦容,她自己懂得那是憂慮恐懼所致。但是落到別人眼里,卻是她昨晚被臨幸了一整夜,到早上都不得安閑的證據。 這幫瘋女人也不想想,就算是她有心勾引,也得李治有那個體力才行。武媚娘在心里頭惡毒的想著,不過臉上卻是謙和的笑容,“昨夜殿下有事,讓我在跟前侍奉,所以才沒有回來。” “侍奉”有人意味深長的重復了下她的話,然后挑剔的看著她身上的新衣服,對著左右說道,“你們瞧瞧武才人的衣裳,我記得她昨天穿的可不是這個啊。” 武媚娘對此只有苦笑,李治早上專門讓人給她準備了新衣服,用意不就是在此。她昨天露胸的襦裙換成今天高領的圓衫,正常人都會聯想到她是不是在遮掩什么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