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沒辦法,王妃跟太子妃雖然聽起來差不多,但是實際上的地位卻是天壤之別,不客氣說,她這一國之母的地位可就妥妥的坐穩了。 所以有著這個在,王嬋一下子對著長孫穎和徐芷都寬容了不少,甚少再挑她們規矩上的毛病。 “我瞧著,怎么大家都歡歡喜喜,就你一個人沒什么變化?”晚上李治跟長孫穎睡覺時,忽然問了她這么一句話。 “我?”長孫穎一愣,沒想到他近來這么忙,竟然還注意到她有沒有高興,一時間不知道該是受寵若驚還是惶恐不安,斟酌了半天之后才說道,“我也很高興啊。” 李治笑了一聲,在黑暗中捏了捏她的臉,顯然沒有相信。 長孫穎知道他這人其實疑心病極重,要是這話不說開,擱在心里頭沒準兒會出什么事,所以換了個姿勢,哪怕在黑暗中看不見,卻也跟著他面對面的躺著,然后說道,“不管是皇太子,還是不是皇太子,都是你,有什么好值得特別高興的。” 這個理由算是在李治的接受范圍內,他聽了之后拍了拍她,聲音里總算有了幾分笑意,“傻瓜,這哪里能一樣,差別大著呢。” “難道當了太子的你,就不是你了?”長孫穎笑著問道,伸手摸著他的臉。 其實,她也在害怕著這一點。 “我,”這些天來,祝福恭賀紛杳而來,似乎在所有人眼中他都脫胎換骨了似得,她是唯一一個跟他討論你還是不是你這個問題的人。李治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并不討厭這個問題,于是應道,“你說的對,我還是我。” “那就是,我只是喜歡九郎,只要九郎還是九郎,不管是身為晉王的九郎,還是身為太子的九郎,我都喜歡。”長孫穎摸著他下巴上青澀的胡茬,原本以為這句話太矯情了,很難說出口,但是真到了嘴邊,又覺得自然無比。 李治聽著她這話,總覺得她話里頭有話,抓著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然后問她,“那有天,你覺得我不是我了,是不是就不會喜歡我了?” 長孫穎沒想到他這么犀利,越來越容易抓住自己話里頭的那些個漏洞,試探自己的真心。她使了點勁兒,想要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但最終還是失敗,于是只能小聲的說道,“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要說是,肯定會惹怒他,像是他這種人,從來都是被人巴結著說我喜歡你的,哪里有人敢說不喜歡她呢?可是要說不是,他又不是傻子,那也太假了。 “你啊,”李治知道她那些小執拗,也沒太為難她,只是仍然抓著她的手玩道,“有時候總讓我覺得拿你沒辦法。” “你不需要拿我有辦法,我是你的人,又不是什么對頭。”長孫穎感覺到他在黑暗中親著自己手的動作,癢癢的,卻又酥酥麻麻,一時間忍不住,話沒過腦子就跑出去了,“你有心眼兒對著外頭人就成了,比對著我,我腦子轉不過彎兒,會怕。” 李治握著她的手,僵硬了一下。 他做的事情,她有多少是察覺的。 “我說了,跟我在一起,別想那么多。”就算是看不清臉,長孫穎卻覺得自己仿佛能看得到他腦子里齒輪咔嚓咔嚓轉動的聲音,她趁著他沒反應過來,迅速的抽出手,繼續摸他的臉,對著他說道,“思慮過重傷身,你一天想那么多事,那么累,我,我看著會心疼。” 或許是她話里頭的真誠感動了他,李治抓著她的手,過了半天,終于決定放下那些顧忌,按照她說的不去想了,恢復剛才的說笑模式,“你怎么就知道我累了?” “看你跟我躺在一張床上,卻壓根兒不想跟我煮飯,只問我高興不高興,這不是累了是什么。”長孫穎覺得自己只要黑著,那臉皮立刻呈幾何倍數增長,什么話都敢說。 “噗,”李治直接就笑場了,趴在那里悶笑了好幾聲,然后這才不安分的摸著她的手腕往下,“這會兒倒是不害臊了,想跟我煮飯?” “你要來么?”長孫穎抓著他亂摸的手,很是認真的問他。 “呃,算了,還是等等吧。”李治仔細思索了下,然后松了手,有些沮喪的說,“明天還要去聽經筵呢。” 他這太子是半途出家,不懂得需要學的地方太多,所以皇帝安排了一大堆師傅給他,李治的生活陡然比以前忙了很多倍。 就像是長孫穎說的那樣,他現在還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那早點睡。”長孫穎安慰的拍拍他,要早起讀書的學生總是苦逼的,而他們的苦逼,總能讓周圍可以睡懶覺的人心情好起來。 所以,長孫穎安慰的拍著他,對他許諾,“等哪天你休假了,我陪你煮飯。” 她不說還好,她這么一寬慰,李治覺得自己更苦逼了,當下抓著她的手在口中不重不輕的咬了一下,然后忿忿的說道,“你等著吧,看我到時候煮的你求饒!”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煮不煮飯都不要緊啦,反正煮的過程又不能直播╮(╯_╰)╭ ☆、第68章 送別 雖然愿望是美好的,但是現實卻總是殘酷的,繁忙的太子課程,讓著李治在很長一段時期里都沒有功夫去研究煮飯。不過李承乾離京的時候,他還是抽空去了。 原本其他人也不建議他去,畢竟新太子跟廢太子見面,他們這些人都很為難,而且也覺得不大吉利。但李治在著這件事上卻表示了非同一般的執拗,他很誠懇的對著那幫老臣們訴說了自己的對著哥哥的感情,最終打動了他們,獲準了出去。 他當然也可以不聽著這些人的勸告,直接出門,但是若是剛被立為太子就如此“跋扈”,那么將來的苦頭可就不少了。李承乾的教訓還在面前擺著,所以如今就是那些個大臣們指著他的鼻尖兒罵,他也得憋著氣乖乖的聽教訓,然后再說一句“先生教訓的是。” 被立為太子之后,他一直住在原來的地方沒有搬,所以東宮仍然留給李承乾占住著。反正已經是自己的地盤了,李治也沒那么多講究,直接馬都沒下,直接跑到了東宮里。可誰知道被著這么一幫人折騰,李治到了東宮,里頭早已經人去樓空了。李治見著這樣子,坐在馬上悵然若失的站了片刻,然后立刻揮鞭,直接朝著李承乾離開的方向追去。 他還有話要跟他說。 李治一直追到了城門口,這才追到了李承乾,當著他出現時,李承乾十分意外,讓著車夫停下了車,跳下來想了想,卻是準備向他行禮。 如今,他是庶人,他是太子,自當行禮的。 “大哥。”李治從馬上跳下來,一把抓住了李承乾,手勁兒大的都有些讓李承乾意外,“九郎,你這是做什么?” “我萬辛萬苦追你來,不是為了要這個。”李治一把將著他拉起來,然后看著左右人,黑著臉說道,“退下。” 從人們知道他這是有話與李承乾說,都很知趣的轉過臉去,站到了幾步之遙之外。 “大哥,我不知道要說什么,才能安慰你,或者,不管我說什么,都對你現在的狀況于事無補。”李治抓著李承乾的手,只覺得自己的臉都是僵硬的,看著李承乾離開,他急于想做點什么,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將著希望放到以后,“你好好的保重身體,以后,以后我接你回長安。” 李承乾聽著他這話,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兒,慢慢的笑了,從著他手里頭抽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九郎,你長大了。” “真的。”李治看著李承乾,急急的說道,“所以,你不管什么,都別往心里去,好好的保重。” 李承乾之前本來就在病著,后來發生著這一連串的事情,病變沒有好過。不過短短月余,整個人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瘦的令人觸目驚心。 李承乾捂著嘴咳嗽了幾聲,等緩過氣來,這才微笑著對李治說道,“九郎,你知道我剛才看到了什么嗎?” “什么?”李治一臉莫名其妙,不懂得他怎么這個時候也笑的出來。 “我剛才啊,”李承乾搭著他的肩膀,穩住了身子,臉上卻還帶著笑意,“我剛才看著李泰的車駕,從著我面前走過。” 李治一愣,他倒是不知道,今天還是李泰出京的日子。 太宗非常雷厲風行,等著將著李治封為太子之后,立即將著魏王降為東萊郡王,然后讓他擇日出京就藩。 這堆李泰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不但唾手可得的皇位飛了,連著京城都呆不下去了。但是這次皇帝是鐵了心長,無論他怎么哀求都不松口。李治自然巴不得他越早離開越好,但是在面子上卻仍然假模假樣的勸了幾句太宗繼續把李泰留在長安,博得個友愛的名聲之后,就歡快的看著李泰被趕走了。 只是他沒想到,李泰出京的日子跟李承乾竟然是同一天。雖然出京的理由不同,一個是流放一個是就藩,但從實際上而言,他們卻都是一樣的,都是皇位競爭的失敗者。 “看著他跟我一樣出來,說不出的高興,我還特別告訴他,這皇位他沒有得到,是因為我在父親面前說,我謀反都是他逼得。”李承乾搭著李治的肩膀,笑得幾乎站不住腳,“你沒看著他那臉色,恨不得當初直接把我殺了……” 李治僵直著身子站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李承乾的狀況,明顯不大正常。 “他盼了那個位置盼了那么多年,你說,被人硬生生的拽開,有多痛苦?”李承乾搭著李治,還在笑著,笑著笑著,身子卻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可是,他有那些死去的人痛苦嗎?元昌和開化公皆是我良師,卻被逼自縊與家中。杜荷,侯君集是我摯友,卻一個被迫飲下鴆酒,一個午門斬首。九郎,你知道當你知道你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你卻無力施救的感覺嗎?我常半夜夢到他們渾身是血,端頭少足的看著我。我不止一次從夢中被嚇醒,汗濕衣背。” 李治扶著李承乾的身子,無話可說。 他知道這個結果,其實是很多人造成的,自己也有份,李泰只是最主要的那個。 “我恨他,”李承乾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需要別人幫我報仇,他毀了我什么,我就回敬給他什么。至于我自己,” 李承乾慘然一笑,了悟的看著李治,“我本該死的,但我卻不能死,我還要活著,成全有些人仁慈的名聲。” “哪怕,我生不如死。”他低低的補充了一句,那一句聲音又冰又冷,仿佛是從地底下說出來的一樣,讓著李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所以,九郎,別要求我做那些我無法答應你的事情。”他抬頭看了一眼李治背后的長安城,“這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長大的地方,它承載著我最幸福最光輝的歲月,卻也記錄著我最悲慘最可憐的時光。我懷念它,但我一點都不留戀它。我厭惡著它的黑暗,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想踏足這里,至于我死后,也希望遠離它的陰影。所以你真想對我做點什么,那就令我如愿吧。” 李承乾的話,戳破了李治心里頭最后的一點僥幸。 無論他們是懺悔,是補償,還是贖罪,他都不想要。 李治到最后,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 一年半之后,當李承乾卒于黔州的消息傳來之后,他恍惚了一下,卻一點都沒有意外。 從著那天送別的眼神里,他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他只是一直在等這個消息而已。 黔州的奏報送上來之后,父親當下就呆了,很沉痛的罷朝以示哀思,并以國公禮葬之。李治身為皇太子,當時就站在階下,什么都沒有說。 李治知道父親在等自己張口,他希望自己提議將著大哥接回來,葬在昭陵,待父親百年之后陪葬在他的身邊。李治知道自己張口會有很多好處,這種順水推舟的人情,會讓父親覺得自己重感情,會讓臣子覺得自己仁善,很多人都示意他開口,但他始終都沒張口。 大哥的話,他一直都記在心里。 長安雖然是他的故鄉,卻也是他噩夢縈繞的地方,為了成全他們,大哥已經茍延殘喘了一年半,那么現在就讓著他在那偏遠的地方,安靜的休息吧。 最好,誰也不要去打擾他。 當然,李治還是為著李承乾做了一些事情,例如,找理由殺掉了紇干承基。 紇干承基是李承乾的衛士,在齊王謀反案中牽連入獄,然后在獄中供出了李承乾謀反案,于是被放了出來。后來東宮人員全部因為李承乾的事情被牽連貶官的貶官,流放的流放,就連著跟李承乾不合的張玄素,早就被貶官過一次的杜正倫也沒有幸免,但是紇干承基卻不僅沒有受罪,反而因為告密有功,被爵為平棘縣公,得到了祐川府折沖都尉的頭銜。李治看到他得到了封賞,別提有多惡心了,這簡直就是公然鼓勵告密和背叛。所以在著不久后,當他身為太子監國,負責考核官員時,便借故尋了紇干承基一個不是,將著他發落到了嶺南番禺府任折沖都尉,等同于流放。紇干承基一個胡人不適應這里的天氣,很快就病死了。 至于李承乾的妻子蘇婉,李治還是很尊重自己這位大嫂的,在著李承乾病故多年,自己掌權了后,詢問過她是否愿意回家,跟著家人住在一起。但蘇婉拒絕了李治的好意,表示自己愿意留在黔州為丈夫守墓,于是李治也就沒有為難她,只是多多的賞賜婢仆財帛,讓她盡量過的舒適點。于是蘇婉與著李承乾一樣,也終身未再踏足長安地界。直到后來李治已經不在了,蘇婉的孫子李適之在朝廷為相時,向皇帝請求將著祖父祖母和父母的遺骸移回長安時,李承乾和蘇婉,才在九十四年之后,以著另外一種方式,重新躺回在了父母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這對太子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李治不可能將著皇帝還給他,而他一輩子所學就是為了當好皇帝,如果讓他回來,不管封他再高的王,都是往著他胸口上撒鹽,所以還不如干脆不要回來。 李治在著父親身邊長大,李承乾卻是在著外臣的環繞下長大的,他跟那些人相處的時間比著家人還多,感情自然也是非同一般的深厚,但是謀反案卻是將著他身邊所有親近的人都殺光了,我覺得正常人的心里……都不可能對此毫無感覺吧…… 默,不想他對任何人祈求,所以就這樣挺好的。而且他的孫子也挺爭氣的,所以算是出了口氣吧。 好了,太子的戲份就此完結,從此就是男主女主在一起的故事了→_→當太子也是個辛苦活兒 以及,這個時候已經改變歷史了,例如紇干承基就沒那么早死,但是我一看到丫就惡心,我討厭一切高密黨gtlt ☆、第69章 吃醋 “頭還疼不?”長孫穎松了手,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的李治。 “好多了。”李治閉著眼睛,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不過眼睛下面深深的眼窩卻顯露出了他的疲憊。 最近他忙得很,為了“修身養性”,所以便天天來長孫穎這里過夜,這無形中給長孫穎帶來了不少麻煩,但長孫穎看著他的狀況,卻什么都沒說。 “看書的時間不要太久,尤其是晚上,太傷眼了,能不看,最好不看。”長孫穎幫他按摩著眼睛附近,擔憂的說道。 這手藝還是向著御醫學來的,雖然是太子,但也沒有常常叫御醫的道理。或者說正因為是太子,一點不舒服就會引得雞飛狗跳,所以有著點小病小痛,李治能忍則忍了。 在著一堆不舒服中,最多的卻還是用眼過度導致的暈眩。他原來是親王的時候,還不必處理那么多公文,但是等著身為太子后,李承乾原來的工作就全部壓在了他身上,而且皇帝的年紀也比以前大了,有意鍛煉他,所以李治常常要忙到大半夜。 秉燭夜讀,聽起來是很浪漫的事情,但在這個沒有電燈的時代,做起來卻很辛苦。像是李治這種經常要伏案大半天的,有時候不會察覺到光線的變弱,等著忙完站起來一搖晃, “我沒那么嬌氣的。”李治聽著長孫穎這話,知道她是在關心自己,但為免卻顯得有些太孩子氣,于是笑了笑,扯開了話題,“你的冊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吧?過幾天就要舉辦儀式了。” “嗯,尚衣局的人來了好幾次,衣服首飾都準備好了,沒問題的。”長孫穎的手在著他松開的發間摩挲著,他的頭發看起來挺粗的,但是摸到手中卻十分手軟,他自己不喜歡,覺得太娘氣了,長孫穎卻很愛這個手感,所以連著按摩著這種事情,都舍不得其他人為他做。 她有的時候,也有點怕自己的心境的變化,只是有的時候,卻也覺得變化挺好的,因為你喜歡一個人,很多跟他相關的事情,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若無愛無懼的度過一生,那該多無聊。 “該起來了。”李治躺了一陣之后,遺憾的嘆了聲氣,就要起來,沒想到卻被長孫穎按住,“在休息一會兒吧。” 他一天太忙了,她就是看著高考備考的孩子一樣,總覺得心疼的不得了,所以抓住時間就讓他多休息會。 剛才他也是看到眼睛有些流眼淚水,才不得不休息的。 長孫穎看著那昏黃的燈罩,琢磨著有沒有可能讓工匠們磨出完全透明的琉璃來?沒有電燈,有玻璃燈罩也好。她倒是看過彩色的琉璃盞,不知道透明的,工匠們琢磨不琢磨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