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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唐宮日常生活在線閱讀 - 第11節

第11節

    “這算什么,耶耶也知道,大家都默許了的。”李治拿著一個柿子,在手里頭拋著玩兒,然后好笑的看著長孫穎的目光無意識的隨著他手中的柿子上下移動,“其實果農很辛苦的,你見著入宮的只有一筐,但是他們從產地出發時,運的起碼都有十車。一路上有可能悶壞,有可能凍壞,可能車翻了,可能船漏了……各種狀況都要考慮。所以為了能在最后送上一筐大小都一模一樣的果子,只有盡可能多運一些,這樣最后能保證按時按量的交付。”

    “這樣一來,每年交接之后,總有許多剩下的。這些東西就是圖個稀罕,貴又不貴,所以用來孝敬人最好。”李治停了手,將著柿子還給了長孫穎,“房俊剛當了太常寺卿,各地進貢的財貨都在他那里交接,誰收了東西都不會不給他送一份,所以你要吃完了,再去找高陽要便是,不用客氣。”

    她前些日子的小心翼翼,他也都看在眼里。

    有了李治這句話,長孫穎就放心了,不過她還是很好奇,“房俊是誰?”

    “就是駙馬啊!”李治一拍她的頭,“這都不知道?”

    電視劇里都叫房遺愛的啊。長孫穎在心里頭默默的吐槽,委屈的看著李治,李治拍了拍她的頭,耐心的解釋道。“高陽的駙馬叫房遺愛,字俊,是梁國公的次子,現在是太常寺卿。”

    “哦,他人怎么樣?”長孫穎好奇的是這個,是不是傳說中卑鄙無恥下流懦弱好色!

    “他?”李治想了想,“還不錯吧,恭謙有禮,頗具才干,耶耶挺欣賞他的,要不然也不會把高陽嫁給他了。”

    “哦。”長孫穎應了一聲,心想這怎么跟說好的不一樣呢!

    “你失望個什么勁兒?”李治有些狐疑的看著她,長孫穎趕緊搖頭,“沒,我只是感慨下駙馬們怎么都是一表人才,就沒有一個不成器的?”

    “天家的公主哪有那么容易娶到。”李治好笑的“窮人家選女婿,都要堪看再三,何況我們家。”

    “那倒是。”長孫穎吐了吐舌頭,趕緊岔開了話題,在心里頭將著那些個誤導自己的電視劇罵了個半死。

    **

    高陽公主剛出了宮門,便看到有個少年正執馬站在門口等候,頓時面上出現了喜色,催促車夫將著車輦趕快點,等到了他身邊,掀開珠簾探了頭出去,“駙馬怎么在這兒,我不是說了,今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要你別等了嗎?”

    “我剛好辦完事準備回家,想著你在宮里差不多也該出來了,所以就等了等。”房遺愛看著高陽公主,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實我也沒等多久,你別生氣。”

    “誰跟你生氣了。”高陽公主哼了一聲,然后看他,“還不快上來!馬讓小廝牽回去,這種事都要你自己做,還要他們做什么!”

    ☆、第23章 高陽

    房遺愛顯然是見慣了高陽公主發脾氣的,溫和的笑了笑,將著手上的韁繩遞給身后的隨從,然后上了公主的車輦,跟著他并排坐到了一起。

    “看,手都凍僵了。”高陽公主伸手抓過他的手,嘟囔了一句,卻是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用力的揉著。

    房遺愛坐在她旁邊,微笑的看著她,“入宮怎么樣,沒有受什么氣吧。”

    “沒,雖然是長孫家的,但是也知道分寸,比她們家的十一娘要好處多了,難怪九哥喜歡。”高陽公主搖搖頭,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

    “我知道你不愛入宮,何必委屈自己”

    “怎么能不去,要不是入宮,我哪里會知道太子對父親已經厭惡到了這種地步,”高陽公主搖搖頭,“那個樂童死的事情,大家都遮遮掩掩,就是為太子留臉面,可誰知道太子自己竟然鬧了起來,在東宮中修了一個小屋,立稱心的像,早晚祭奠,在室內徘徊,痛哭流涕。還在宮苑內堆成一個小墳,樹起石碑,私下贈予稱心官爵。”

    “太子也太胡鬧了些。”聽著這些,房遺愛也有些吃驚,忍不住感慨道,“都是親父子,何必為了一個外人如此。”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跟父親的關系,不是一天兩天的。”高陽公主說道這里,忍不住嘆了口氣,“而父親聽說卻假裝不知道,也是覺得當初是太不給太子面子了,所以才在這里縱容他。”

    “陛下這舉動,”房遺愛聽著這話,眉頭皺的更緊,半天才感慨道,“不智啊~”

    “可不是。”高陽公主也搖了搖頭,“他這樣縱容下去,卻將著先前那巴掌的威力都抵消了,所以我瞧著,”

    說道這里,高陽公主的聲音忽然壓低了,“太子怕是不行了。”

    “這話怎么可以亂說!”房遺愛打了個顫,卻是呵斥了一句,警覺的朝著左右看了看。

    “我們倆私底下,有什么不能說。太子原本是好的,可是這么多年跟著父親越來越離心離德。如今有著大義名分和父子親情的羈絆,父親一直對他容忍,可這份容忍能撐到多久?”高陽公主冷靜的說道,“何況,父親對魏王的偏愛人所共知,太子對父親的容忍又能容忍到多久?”

    房遺愛聽著高陽公主的話,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才說道,“魏王的書快編成了。”

    “啊,”高陽公主一愣,等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么時,忍不住長嘆了一聲,“怪不得太子被逼成了這樣。

    貞觀十二年,太宗因為魏王好文學,給了魏王置文館的權力,并允許他自行招引學士。貞觀十三年,太宗終于意識到自己這個做法的失當,置文館的權力向來是太子所有,但是話既說出口,他又不好收回來,于是又在東宮置了崇文館給太子。但是這時候就面臨一件很尷尬的事情,因為魏王先行一步,將著文士都收羅了不少,并訂下了編書的計劃,于是等到太子要征辟賢士時,竟然無人可用。

    這實在是一件太過尷尬的事情,太子沒有說話,皇帝不好意思,大筆一揮,干脆改了崇文館的職責,置學士二人,掌經籍圖書,教授諸生。學士之下置校書郎二人,掌校理書籍。然后又令崇文館進生員二十人,這二十人需以皇族中緦麻以上親,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親,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實封者,京官職事從三品中書黃門侍郎之子為之。

    太宗的做法本來是沒錯的,太子是未來的皇帝,而這些王公貴族皇親國戚的子弟將來也是朝中棟梁,他讓著這些人早些隨侍太子,等于是幫太子收羅人心,等著將來太子繼位,這些人就是太子的天然同盟。但是這一切用意,都是建立在沒有魏王這個存在的基礎上。

    對于文人來說,最大的成就不是教學生,而是修史編書,青史留名。他將著崇文館改成學館,就等于斷絕了有才華的人涌向太子的可能,太子看著弟弟招攬到人才,而自己麾下空空,心里頭能好受?太子原本還打算借調弘文館的博士來崇文館編書,但被著太宗這么一攪合,徹底無望。而且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像魏王那樣放肆,于是只能打碎牙和血吞的忍下了。

    不過,編書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魏王又不打算小打小鬧,于是規模格外龐大。太子覺得這書編成起碼都要二十多年,到時候父親都死了,輪到他繼位,這個弟弟就算是有些名聲功勞又如何?所以也就忍了下來。可誰知道今年才第四年,魏王府已經傳出風聲,說最多再過半年就能修好了,這讓太子如何能忍得下來?

    太子對于稱心,消遣的多,真心實意很難說到底有幾分。原本太宗處死就處死了,他也不見得就舍不掉這個人,但千不該萬不該,太宗不該用如此打臉的方式,更不該在這個時候,用如此打臉的方式。

    看著父親最近的舉動,高陽公主知道他一定又是后悔了當日的沖動,但他是不可能道歉的,所以只能用縱容來補償。而太子本來就心里沒底兒,種種不合規制的舉動也在試探皇帝對他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大,皇帝的放縱只怕更加深了他的恐慌,畢竟不說話,誰知道是不舍得張口訓斥,還是根本早就懶得管的有了換人之舉?

    ”也是太子經不住事,從小被捧慣了,自尊心比我們這些人高的多,所以這樣就受不了。“高陽公主玩著丈夫的手,嘴角忍不住勾出一個淺淺的諷笑。

    她跟著太子這些被父親看重的兒女們不同,她的母親不過是個普通的宮人,母族更是沒有半點勢力,所以她從著懂事起便知道,想要過得很好,就必須要獲得父親的寵愛。那么多兒女里,她憑著什么能父親記住她,待她親厚?賢惠的名聲已經被大姐占去了,溫柔恭順,才華橫溢的公主多得是,于是她能做的就是活潑可愛,投其所好,順著父親的心思,在適時的當個開心果。像是太子這般跟著皇帝對著來的,她是從來都沒那個膽子。

    這么多年,她該做的做了,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知道有些姐妹瞧不起自己,覺得自己是馬屁精,但那又怎么樣?她得到的封賞是除了幾個嫡公主之外最多的,她的駙馬是能干的,她過的遠比那些母親是嬪妃,母族又是世家的姐妹們好得多。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高陽公主默默的想著,換太子對她來說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她一直沒有太明顯的針對性,倒也不用擔心得罪人。

    ”魏王最近也在大肆的招攬人,還送了帖子給我,都被我以父親有病,要去侍疾的理由給推了。“房遺愛也在那里思考著自己的事情,想了半天,見著公主沒有出聲,便說出自己的看法,”其實他們的事情,咱們不去攙和就對了,反正不管他們誰上誰下,與著咱們都沒有干系。“

    房遺愛這話說的很有底氣,他父親是尚書左仆射,在朝堂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他娶了公主,他弟弟娶了荊王的女兒,他meimei韓王妃,可以說只要李唐王朝不倒,這禍怎么都落不到他們家身上來。在他看來,管著太子和魏王如何,他都不去攙和那渾水,安安靜靜過日子就好。

    ”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你不生事,你當別人不生事?“高陽公主搖搖頭,然后說道,”我的長公主,還等著他們冊封呢。“

    房遺愛聽著這話,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高陽公主回過神來,見著他那樣子,忍不住噗嗤一笑,”好了,你做這幅臉干什么,我又不說要你做什么事。反正能繼任的不過就是他們三個人,我心里自有計較。“

    ”行,“雖然年紀長她許多,但是房遺愛也知道,宮里頭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皇帝的心思更不如高陽公主了解,于是很干脆的說道,”這事我聽你的。“

    高陽公主最喜歡的就是駙馬在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上從來都不亂指手畫腳,于是當下喜滋滋的湊過去抱著他的胳膊撒嬌道,”這種小事駙馬聽我的,等咱們家里遇到大事,我都聽你的。“

    房遺愛聽到這話,忍不住曬然一笑,”行,那還多謝公主給我面子了。唔,前面到岔路口了,咱們是回公主府呢,還是到那邊去?“

    高陽公主直起身子朝著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吩咐道,”把車趕去國公府吧。“

    ”去哪里做什么,大哥又不喜歡我們回去。“房遺愛聽著這話,無意識的皺了皺眉,”他不舒服,我也不自在。“

    ”阿翁還病著呢,你不去問候一聲不是顯得太沒有孝心了。“高陽公主拍著房遺愛的背安慰道,”他左右又不是主人,你在乎他的臉色做什么?父母高堂都在,咱們過去是本份,他阻不了。你別想著他,想想你娘,想想小妹,喏,是不是開心了點?“

    ”真拿你沒辦法。“房遺愛看著高陽公主拼命哄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搖搖頭吩咐車夫,”咱們先去國公府。“

    ☆、第24章 長子

    高陽公主和房遺愛到了國公府,剛下車就見到房遺直迎了過來,很是客氣的說道,“怎么回來也沒見讓人通知一聲,好讓我們準備迎駕。”

    “回自己家里,還需要通知什么。”高陽公主聽著這見外的話,很是溫和的笑了一下,抓住房遺愛的手,阻止了他說話,然后笑瞇瞇的對著房遺直說道,“難道大伯不歡迎我們回來?”

    “不,不是。”房遺直尷尬的回答道,看著高陽公主笑吟吟等著他參見的樣子,猶豫了半天,不得不低頭向高陽公主行禮。

    高陽公主嫁進來的第一天,便已經表示自己是媳婦,實在是不敢受公公房玄齡和婆婆盧氏的大禮,請這兩位千萬不要對她行禮。皇帝對此很高興,于是房相也不能阻止公主行孝,只能允了這些。

    按照房遺直的想法,高陽公主在房家既然要做媳婦,而不論公主身份,那便應該將著他的禮一直免了才對。實際上高陽公主剛嫁進來也是這樣,但當她發現房遺直隱隱欺負房遺愛時,立馬改了策略,每次都故意站的端端正正,非逼著房遺直給她行全禮不可。

    房遺直雖然有些不舒服,但她是君他是臣,行禮也是應當,只能照做。單是當房遺直發現房遺他們來行禮時,高陽公主又以一家人何必如此拘禮為由,讓著虛晃一下就了事,頓時生氣了起來。

    這種j□j裸的針對,讓他心里頭怎么可能服氣?

    但身份有別,在著公主面前,就是他不服氣也得忍著,于是當高陽公主堅持不免禮時,他只能行禮。

    房遺愛看著大哥憋屈的樣子,心里頭也覺得有點過,忍不住求救的看了一眼高陽公主,結果被高陽公主瞪了一眼。于是只能默默的摸著鼻子退后了半步,表示自己不敢受大哥的禮。

    房遺直行完禮,直起腰來看高陽公主,公主卻還是一副笑岑岑的樣子,仿佛這都不是她故意掩口笑道,“哎呀,大哥你怎么如此客氣,真讓人不好意思。”

    房遺直看著她這樣子,氣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房遺愛見狀,不敢多留,只能尷尬的拉拉她的袖子,然后抱歉的對著房遺直說道,“大哥,抱歉了,我,我先去看下父親。”

    “你拽我干什么。”等著稍微走遠了幾步,高陽公主不滿的說道。

    “你就別每次專門針對大哥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房遺愛好脾氣的陪著笑臉,“讓父親知道,他又要cao心了。”

    “他敢欺負我的人,我怎么不能收拾他。”高陽公主哼了一聲,氣鼓鼓的說道。

    兩人正在說話,房遺則剛好從另一處走過來,看著他們驚喜的叫道,“二哥,公主,你們怎么回來了?”

    “今天剛好有空,便回來看看父親。父親的病情好些了嗎?”房遺愛看著弟弟過來,當下松了口氣,走過去跟著房遺則勾肩搭背,避開了跟高陽公主說的那個話題。

    “好多了呢,多虧了公主送來的東西。”房遺則笑呵呵的說道,正要向高陽公主行禮,就被高陽公主免了,“小叔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每次禮來禮去煩死了。對了,永安呢?怎么沒見到她人?”

    永安翁主是房遺則的妻子,太宗的弟弟荊王李元景之女,李元景是高祖第六子,武德年間被封為趙王,貞觀初年被賜雍州牧,十年改封荊王,荊都督督,轉任鄜州刺史。從著老爹在時他遠離京都,而哥哥當政,他就被調回中樞來看,顯然兩任皇帝,他更受哥哥的寵愛一些。

    因為荊王是雍州牧,就在關中,所以在諸位翁主中,永安翁主是屬于進宮比較多的諸王之女,跟著高陽公主一向交好。等著她們都同嫁入房家,那便更是親上加親,感情十分融洽。

    “翁主正在陪母親呢,就在正屋那邊。”房遺則興沖沖的說道,他性子寬,也沒有察覺有什么不對勁兒,望著正房一指。高陽公主點了點頭,“我也正好要去給婆婆請安,那咱們一起去吧。”

    “好,娘看到你們一定很高興,剛才還說哥哥有兩日都沒有回來了呢。”房遺則笑嘻嘻的說道,然后抬頭看著房遺愛,又是一笑,“二哥,父親找你也有事呢,怕是要問你今年秋收的事情。他這段時間不能上朝,正憂心今年的賦稅呢。”

    “唉,”房遺愛聽著這話,頭痛的捂住了腦袋,顯然很怕被父親問話。高陽公主看著他這樣,笑得沒心沒肺,“好了,我一個人去給婆婆問安便是,你趕快去阿翁那里吧。正事要緊!”

    “你們,”房遺則無奈的搖搖頭,伸手一扯房遺則,“你陪我去!”

    “我才不要呢!”房遺則一矮身子的從房遺愛手中滑了出來,然后十分狗腿的溜到高陽公主面前,“嫂嫂,我給你帶路。”

    房遺愛看著他們這樣,無奈的伸出手點了點他們,然后不得不朝著父親那邊走去。

    房遺直遠遠的看著他們笑鬧的樣子,默默的沒有說話,目光中卻閃過一絲怨毒。

    他明明是嫡長子,可是在這個家中,卻覺得自己才是最不受重視的人。

    跟著弟弟們優渥的童年不同,房遺直的童年過的很是慘淡。彼時他還在娘胎,房玄齡便跑去投奔李世民去了,所以他出生后就沒見過爹。而爺爺房彥謙是個非常清廉的官。所謂清廉,便是家無余財,而那時又是戰亂,物價飛漲,所以過的十分艱難。一直到李世民被封秦王,房玄齡擔任秦王府記室后,他才隨母親一起入京,終于見到了爹。結果沒兩年,因為太子李建成斥逐秦王府官屬,于是老爹跟杜如晦一并被驅斥于外任,他跟母親又苦哈哈的陪著父親上任。一直等到房玄齡幫秦王策劃了玄武門之變,皇帝上任之后,房家才驟然發達起來。房玄齡任職中書令,封邢國公,食邑一千三百戶,貴不可言。

    房遺直從小到大隨著母親四處遷徙,擔驚受怕,吃盡苦頭,好不容易等著父親富貴,可他已經長大成人了。父子親情未見有多厚,倒是父親對他的要求越來越嚴厲,動不動便訓斥他不能以宰相之子的身份自傲,不可驕奢yin逸,恃強凌弱。為此還專門集古今家誡,親書為屏風放在他房里。旁人都道房相教子有方,只有他每天看著那字,覺得飯都難吃了不少。

    作為一個已經站在青春尾巴上的少年,他對于長安城的花花世界還是很有些幻想的,但是因為有父親在,所以他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安分守己的上朝下朝,結果自己的差事做得好了,別人只會說一句“不愧是房相的兒子!”,若是做的差了,便是一堆驚訝失望的目光跟那句“房相的兒子怎么做不好這些!”

    房遺直對此就算心懷不滿,也只能面帶微笑的忍受同僚們的各種眼神,沒辦法,誰叫他的父親是房玄齡。

    若是家中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倒也罷了,但問題是只有他一個是這樣。

    房遺愛是母親帶著他到長安之后才懷上的,剛剛懂事父親便已經是宰相。皇帝恩厚,來房家見兒子們,對他只是口頭上的勉勵,但對于牙牙學語的房遺愛卻是多多的財物賞賜。房遺直幼年學文,只能在鄉下請塾師,后來斷炊,更是母親親自教他。但是等到房遺愛,房玄齡不僅請了京中名師教導,等著房遺愛年滿十歲之后,跟著房玄齡有著同僚之誼,私交且不錯的孔穎達也愿意受他為徒,指導他的文章。此時孔穎達還擔任太子右庶子一職,是太子的私人老師。這種待遇滿京城也沒有幾個人得到,聽著別人恭喜自己的弟弟能得孔大師的青睞,房遺直笑得臉都僵了。

    如果說這些只是生活境遇的不同造成的,那么其他事情就不是一句誰叫你出生的時候不對可以解釋的了。貞觀三年,太宗有意將著南平公主嫁給他,房遺直聽聞之后還是有點小激動的,作為一個少年,他對于尚主這種光榮的差事還是很向往的,甚至第一次慶幸自己的婚事因為父親的四處奔波被耽誤了。但是誰想到,房玄齡以恩寵太過謝絕了,轉而向皇帝推薦自己的好友王珪,稱贊他家的兒子各個都是蘭芝玉樹。因為那年房玄齡又被晉封為魏國公,陛下也就同意了他的建議,沒有太堅持。不久之后,南平公主下嫁給王珪之子王敬直 ,而房遺直被父親做主娶了京兆杜氏的女兒。

    杜家的姑娘是不錯,但是比起公主差遠了,跟著清河房氏的門第更別說了,況且他的岳父也只是個小小的京兆尹,房遺直覺得很丟臉,但是他這種情緒被父親發現后,則是招來了一陣臭罵。房玄齡訓斥他,“娶妻娶賢,門第身份有什么要緊的?你什么時候學的如此虛榮淺薄?回去抄家訓一百遍!”

    若不是母親勸架,恐怕他還要被父親打一頓。有著這個,房遺直就什么都不敢流露了,只能按著父親的要求,和妻子相敬如賓。因為除此之外他也沒有辦法,母親盧氏敢不讓父親納妾,媳婦兒變也能有樣學樣的不許他納妾。而家教甚嚴的他,根本也不可能去教坊消遣,于是只能抱著媳婦默默的想,我原本是可以娶公主的。

    因為父親的教導,房遺直只能默默的認為,不娶公主才是有風骨的表現。但是誰知道,十幾年后,等著房遺愛到了適婚年齡,結果皇帝又提起舊事,“我家十七娘覺得你們家二郎很不錯,房卿,咱們結個親吧。”

    房遺直很期盼父親這次能夠拒絕到底,實際上房玄齡也拒絕了,可是皇帝卻很堅持,“我家十七娘真的覺得你家二郎不錯,房卿,上次大郎的事情咱們錯過了,這次就不要再推辭了。”

    看著皇帝親自到家里來笑瞇瞇的說出這番話,房遺直只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嚴重的傷害,什么時候他娶不到公主成了弟弟必須娶公主的理由?而父親的態度也讓他失望,他不是說娶妻娶賢的嗎?不是說要不慕榮華富貴的嗎?怎么這會兒竟然松口了,竟然答應了!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父親娶得也是天下最尊貴的世家,范陽盧氏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