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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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顧衡掛著溫和的笑,給她澆冷水,“你死心吧,想走出漠北是異想天開。” 付雙成一張臉瞬時垮了下去,“你過來就是告訴我這個?我若是被霍天北抓住,于你又有什么好處?” 顧衡笑了笑,“好處倒也不少。” 付雙成咬了咬牙,“你并未盡全力幫我。” 顧衡漠然反問:“我為何要盡全力?” “你!……”付雙成臉色青紅不定,“這么說來,蔣晨東看錯了你。” “他那個人,可取之處不少,看人的眼光有時實在太差。”顧衡深凝了付雙成一眼,“稍有點兒腦子的男人,都不會看中你這樣的貨色。” 付雙成猛地站起身來,險些被氣得落淚,“你這個禽獸!我變成這樣是被誰害的?是你!” “你該早些告訴他,與我說全無用處。” 付雙成思索多時,緩緩落座,“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在這里等死?” “你這么想也行。” “到底為何?你為何要害我?” 顧衡有點無奈,“沒人要害你。是你橫生枝節,才引發了如此嚴重的后果。你也不要認為我不曾盡力,如今的情形,便是蔣晨東在漠北,也只有等死這一條路。我如今能做的,只有自保。” 付雙成連連搖頭,“你胡說!我不信!蔣晨東手里的人是全天下最出色的,否則你怎么能曉得顧云箏的軟肋?” 顧衡不屑地搖了搖頭,“與你說話,我總是想到四個字——對牛彈琴。怎么就不想想,蔣晨東暗中算計霍天北,籌謀多年才能了解一些事情而已。如今霍天北必然已經發覺,此地又不再是西域,蔣晨東怎么還能有可乘之機?” “可你是蔣晨東的人!”付雙成恨聲提醒著他這一點,“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顧衡把這話忽略,取出隨身攜帶的酒壺,愜意飲酒。 付雙成被他這態度激怒了,話愈發惡毒:“原來只當你是他養在身邊的一條惡犬,如今看來,你連惡犬都不如!哪里有一點點良心?!” 顧衡目光一沉,之后又是笑,“激怒我對你有何好處?是不是想在死之前去妓院過幾日?” 付雙成立時噤聲,眼神、臉色變幻不定。 顧衡說起了顧云箏:“霍天北親自率領手下搜尋你的下落,意味著的必然是霍夫人已經痊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語聲頓了頓,悵然一笑,“早就跟你說過這般下場,可你不信,一意孤行。如今感覺如何?想給心上人的大禮成了你的夢魘,想證明給他看你多厲害,最后卻變成了個笑話——到最后,你不過是個祭品,激化他們兄弟兩個矛盾的祭品。” 話雖然不好聽,說的卻是事實。付雙成忽然被空前的沮喪擊中,沒心思再反唇相譏。相反,她平靜下來,回想著整件事。 她要挾顧衡務必找到顧云箏的軟肋,并幫她利用起來。他在初時就說不可行,卻也沒盡力規勸,很快對她說起了云笛之事。在這之后,才有了她與他將顧云箏劫持到了薄暮島的后文。 到此時才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錯,以至于要用性命為代價。 她蠢,她偏執,到此時她承認,可是顧衡呢?為何不曾盡力規勸她?她也并非一句逆耳的話都聽不得。 思及此,付雙成問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自尋死路,卻不曾盡力阻攔,反而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了要挾顧云箏的把柄——為何?你真不在意蔣晨東會追究你的過錯么?” 顧衡卻道:“過錯?我有何過錯?誰證明是我幫你劫持了霍夫人?我的心腹么?那些通緝我與你的告示么?你放心,有句話叫做欺上瞞下,這些年來我已做的游刃有余,不會被你連累受到責難。來日見到蔣晨東,我能夠自圓其說。”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付雙成這才知道,她一心算計別人的時候,落入了顧衡的陷阱。 顧衡喝了一口酒,繼續道:“你已不久于人世,有些事我也不妨對你說清楚。我已受夠了你動輒威脅,頤指氣使,你想死,我當然樂見其成。除去我的心腹,對此事知情的或被霍天北殺掉、俘虜,或已被我除掉,能向蔣晨東告狀的只你一個了。” 付雙成周身被寒意浸透,仿佛置身冰窖。 顧衡站起身來,當著付雙成的面取出一小包藥粉,倒在她手邊的茶水中,端起來輕輕搖晃。 付雙成臉色煞白,顫聲問道:“你要做什么?”語畢慌忙起身要逃,卻在此時發現,出口多了兩個人。 “請她把這杯水喝下,隨后挑斷她手筋、腳筋,記得包扎、止血。”顧衡放下水杯,緩步向外,經過付雙成身邊時低語一句,“你讓我惡心,惡心了太久。” ** 燈油耗盡,暗室陷入死亡一般的漆黑寂靜。 付雙成蜷縮在床上,雙手雙腳疼得鉆心,血腥氣令人作嘔。 淚水不斷地滾落。 那杯水服下之后,她再也不能言語。 顧衡是如此殘忍,要讓她落入霍天北手中,要讓她再不能對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 她心中除了對顧衡深入骨髓的憎恨,便是對蔣晨東的思念。 細細回想,她與蔣晨東快樂時少煩惱時多。 初相識的時候,她是驕矜的大小姐,他是落魄的世家子。她自小就有些孤僻,與家人也無話可說;還有些任性,常出門去茶樓戲園子,被人視為離經叛道。 很久一段時間內,她的生活一片空白,誰都不能在她心里留下印跡。 只有蔣晨東,輕易便能將她激怒,也總是輕易被她激怒。沒有一次不是不歡而散,卻足以讓他們記住彼此。 知道他的身份后,她一面盡可能地冷嘲熱諷,一面又覺得他無辜。祖輩的事,與他有何關系? 他是那種落魄也難掩傲氣的人,無聲地告訴世人,他終會重新出人頭地。她從一開始就相信這一點。 其實兩個人都是孤僻、偏執、自負的人,看到對方,有時候一如看到另一個自己。興許就是因此,才開始了長達數年的糾纏。 他經商之后,每年都會抽時間去見見她。初時待她就像對待冤家一樣,恨不得時時處處給她添堵。家人做主,要給她定親的時候,他從中作梗,使得親事泡湯,三次都如此。就是這樣,她拖到如今也不能出嫁。 恨他么?不恨,反而感激。自心底是覺著那三名男子還不如她,若是嫁了,定然不能甘愿。 后來家道中落,她隨祖母到了西域,謀得一份平寧。他時不時地捉弄也照顧她,惹得祖母百般忌憚,將她托付給霍天北。他隨著搬了進去,是在那段時日里,每一此爭執、對峙的過程中,情意滋長。 她到如今也不知蔣晨東因何糾纏自己,不確定他是出自真情實意。就如很多人對他們的看法一樣,她也知道,自己性情中有著諸多劣性,對于男人來說,真不是好的選擇。在意識到這些的時候,為時已晚,已對他動了情,身心都給了他。 他命專人照顧她,給她大筆的銀兩,唯獨不肯言及情意,讓她處于被動的位置,每日里猜來猜去。 有一段日子,她打定主意隨遇而安,他愿意照顧她一輩子,她就等著;他只是出于壞心捉弄她,她也認了。 如果沒有一件事的發生,她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更不會走到如今這地步。 一切惡果皆因顧衡而起,這樣的人必是居心叵測,可蔣晨東恐怕無從意識到。 多想告訴蔣晨東,可她已經做不到了。 她只能在絕望中等待,希冀著蔣晨東來救自己,或者是,等死。 ** 顧云箏傷愈后,隨軍隊啟程上路,要去何處也無人告訴她。她被安排在一輛馬車上,行走在隊伍中間。 她不時看看外面,試圖尋找一個熟悉的人。到了夜間,看到徐默的身影,她出聲喚他。 徐默笑嘻嘻地到了馬車旁邊,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顧云箏問道:“侯爺呢?” 徐默指了指隊伍前方,“就在前面。” “我去找他,行不行?” 徐默遲疑地道:“您現在身體還很虛弱。” “那你讓他來見見我,行不行?” 徐默很是為難,“這個……小人怕是請不動侯爺。” 顧云箏蹙了蹙眉,下了馬車,吩咐徐默:“下馬。” 徐默知道她用意,猶豫片刻跳下馬來,笑道:“這匹馬腳力不錯,性子也溫馴。” 顧云箏上馬趕到隊伍前方,展目看到霍天北策馬獨行,將眾人甩下了一大截。隱隱地感覺到他在生氣,不知道是在氣誰。 顧云箏趕到霍天北前方,揚起鞭子示意他停下。 霍天北停下來,卻也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顧云箏道:“氣我你就說出來,打我罵我我都認了。我知道是我的錯,走之前心緒紊亂,連句話都沒給你留下。” 霍天北望著她,緩緩一笑,“我在生我自己的氣。” “不必。”顧云箏坦言道,“是我變成了你的負擔,給你惹了很多麻煩……” 霍天北頷首,“你的確是。” 顧云箏悵然一笑,語聲平和:“你我之間是非太多,風波也太多,終究是不能如尋常夫妻一樣平靜度日,這已是定局。”他的避而不見,讓她覺得,他想放棄她了。 霍天北沉默。 顧云箏微笑,試探地問道:“你怎么想的?是不是想與我盡早別過?” 霍天北目光變得復雜起來,讓人看不出情緒。 顧云箏仍是笑,“我已是墜入云里霧里,能不能給我句明白話?” 霍天北往回返,“回車上去說話。” “嗯。”顧云箏問了一句,“這是要去何處?” “戟城,之后返京。” 兩人到了馬車上,顧云箏細細打量他,“你瘦了。” 霍天北自然無從察覺,“有么?” 顧云箏抬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子茬,“也不修邊幅了。” 霍天北輕笑,“沒人管我了,自然顧不上這些。” 顧云箏語聲清淺:“你這么多天不見我,是不是想把我這個禍胚丟掉?” 霍天北將她攬到懷里,語聲緩慢:“這些天不見你,是因不知該如何面對你。” 顧云箏完全沒料到他會這么說,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困頓地看著他。 霍天北對上她視線,目光悵然。 一場風波,他與她都有過失。 她無從明白一個男人在這種時候的萬般惱火。 也許早在燕襲通過蔣晨東被他所用的時候,他就該對蔣晨東生出戒備,可他沒有,始終顧念著那些年的兄弟情分。也正是他的兄弟,在他身邊培養了一股強大的勢力,而他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 沒有她,沒有付雙成的偏激行事,他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察覺埋伏在身邊的這些蔣晨東的手下。所以換個角度來看待此事的話,他要感謝她。 霍天北將這些心緒告訴了她,語聲分外緩慢,很有些吃力。若不是她以為他要放棄,是真不想道出這些。 顧云箏展臂環住他肩頸,笑了,眼中卻閃爍出淚光,“你沒必要這么想,更沒必要因為這些就不見我啊。” 霍天北掐了掐她愈發纖細的腰肢,“不過是幾日不見,你就胡思亂想,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