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顧云箏只是笑,“反正我當你答應我了。” “嗯,答應你了。”霍天北俯首捕獲她雙唇,欺身將她壓制。 清晨男子流淌的慾望宛若漲潮的江海,足以將人淹沒般的洶涌澎湃,讓人只能淪陷其中,隨之沉浮。 ** 用過早飯,霍天北去了外院。 顧云箏喚來青杏,低聲交待了兩句,青杏即刻去了小廚房。隨即,顧云箏透出了些許疲憊。 日復一日,與一名男子耳鬢廝磨,尤其是霍天北這樣的一個男子……心里漠然或看重都覺得不對,也做不到。能做到的,也不過是他不在眼前就不去想到他。 這日子,就稀里糊涂地過吧。 她皺了皺眉,看賬冊打發(fā)時間。 過了一陣子,青杏提著食盒進門來,打開后,將藥碗端到顧云箏手邊。 一面等藥晾涼,顧云箏一面和青杏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便是一次次這樣的主仆相對時,顧云箏知道了青杏是個命苦的,時年二十幾歲,前幾年出嫁沒幾年就守了寡,如今守著公婆、兒子,用每月月例養(yǎng)活老小。不是話太少的人,不該說的卻是只字不提。 是因此,顧云箏偶爾會隨手給青杏一點賞賜。 藥溫度適中時,顧云箏端起來又放下,有點厭煩那份苦澀了。她對青杏擺了擺手,“你先下去,我等會兒再喝。” 青杏稱是,轉(zhuǎn)身之際,又習慣性地現(xiàn)出了不解的神色。她是過來人,這些年又一直在朱門大院里當差,怎么會不知道那是什么藥。所以才不明白顧云箏何以做出這樣于誰都無益處的事情。 顧云箏慢吞吞服藥的時候,聽得院中有人低呼一聲,隨即便有人急匆匆到了室內(nèi)。 “嫂嫂……”杜若菱白著一張臉走了進來,手上有血跡。 這些日子,杜若菱已經(jīng)成了顧云箏房里的每日必到的人,或是與顧云箏說話,或是與丫鬟坐在一起做針線。顧云箏也不好發(fā)話攆人,隨著時光消逝,不論是喜是厭,都與杜若菱熟絡(luò)了幾分。 顧云箏放下藥碗,“怎么了?” “肥肥把我咬了……”杜若菱泫然欲泣,“這萬一……我不會因為被它咬一口丟了性命吧?”之后又解釋貿(mào)貿(mào)然闖進來的原因,“我在嫂嫂這兒先包扎一下傷口。” 顧云箏在心里說一聲該,之后笑盈盈道:“先別急著害怕,你這幾日留心著肥肥,它過幾日若是死了,你的日子也就不久了,它若安然無恙,你也不會有事。”肥肥是自幼生長在富戶家中的,哪里會有惡疾殃及到人。這么說,不過是有意氣杜若菱。 杜若菱不由心生怨懟:有這么說話的么?隨即視線落在了顧云箏手邊的藥碗,深深呼吸,神色微變。 恰在此時,去了前院的霍天北折了回來。他手里拿著一個描金小匣子,目光溫和。 杜若菱卻似沒有發(fā)現(xiàn)霍天北進門一樣,緊張兮兮地詢問顧云箏:“嫂嫂,這藥是哪個居心叵測的人給你喝的?這藥……分明是避子藥啊……我家中遇難之前,我沒少見我大嫂賞給妾室、通房這種藥,對這藥味再熟悉不過。”之后搶步上前,要將藥碗端走,“嫂嫂千萬不能服用了!” 顧云箏聽著這一番話的時候,一直在打量著霍天北的神色。他周身的寒意越來越重,到此刻,俊顏上已隱有薄怒,眼中有著一抹濃烈的痛楚。 杜若菱的手碰到藥碗之前,顧云箏先一步端起了藥碗,笑道:“我知道,不勞你費心。”隨即,凝了霍天北一眼,將余下的藥汁一飲而盡。 霍天北緩步到了她面前,將手里的小匣子丟在大炕上,奪過藥碗之時,冷冷瞥過杜若菱。 杜若菱連忙垂首后退到了角落。 霍天北星眸中寒意更重,語聲卻反常的低柔:“她說的是真的?” 顧云箏默認。 “也不怕苦了?”霍天北唇畔逸出溫柔笑意,端著藥碗的手緩緩抬起,又慢慢松開。 藥碗破碎在方磚上。 顧云箏平靜地抬頭對上他視線,“你知道了也好。” 霍天北掛在唇畔的那一點笑意迅速消散,抿了薄唇,瞇了眸子,神色寂冷如雪。 后退一步,食指中指指了指她眉心,闊步走出東次間。 頃刻后,廳堂響起桌案、花瓶撞擊在墻壁上的聲響。 聽得出,花瓶此刻已是粉身碎骨。 顧云箏無動于衷,繼續(xù)翻看賬冊。 杜若菱卻被霍天北的火氣嚇得不輕,緩了片刻,放輕腳步移向顧云箏,內(nèi)疚地道:“都怪我不好,若是不多嘴……” 顧云箏斜睇著她,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怎么還不滾?等我把花瓶拍在你臉上么?” 桀驁的神態(tài),輕蔑的語氣。 杜若菱登時漲紅了臉,訥訥退出。 顧云箏這才拿起霍天北帶回來的小匣子,打來開,看到了一對兒白水晶耳墜。 此刻看來,似是晶瑩的淚滴。 是前兩日她隨口與他提起,說喜歡白水晶首飾,不想他竟記在了心里。 顧云箏撫了撫鬢角,將小匣子合起來,丟在一旁,命人上茶。 春桃、秀玉等人嘆服,沒見過這么心寬這么不可理喻的人——把夫君氣成了那樣,她卻還是沒事人。 去茶水間備茶點的時候,秀玉嘆息道:“侯爺……真是命苦啊。” “是啊——”春桃拉著長音兒輕聲應道,心里對顧云箏再怎么忠心耿耿,今日這件事也沒辦法偏幫她了。 ** 到了下午,正房這檔子事已經(jīng)傳得闔府皆知。下人們自然不敢往外傳,可這并不妨礙她們在府中找點新鮮事在茶余飯后議論。 隨后,霍天北搬去了幾年也不去一趟的總督府。 顧云箏聽說之后,第一反應是覺得好笑,也真當著將此事通稟給她的徐默笑了起來。 徐默為之驚詫,“夫人,做人可沒有您這樣的。” 顧云箏竟點一點頭,“是沒我這樣的,我就是個瘋子。” “……”徐默想,活神仙也勸不了她了,這么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誰還能指望她去給侯爺賠禮?他自認沒那份口才。 晚間,熠航聽說霍天北不在府中住的事情了,眼含哀怨地看著顧云箏,“是不是你把他氣得搬出去了?” 顧云箏笑著點一點頭,“是,我把他氣得搬出去單過了。” “可這不是他的家嗎?”熠航用“你怎么這么霸道這么混賬”的眼神盯住顧云箏,認真地道,“你要把他哄回來。” “……”顧云箏白了他一眼,“他是大人,不用哄。” “但是你把他氣得搬走了。”熠航聲音高了一點,“我想他!” 顧云箏板了臉,“那你就讓徐默帶著你去跟他住吧,都走了才好,巴不得清凈點兒。” 熠航委屈地扁了扁小嘴兒,眼神似是在說“你怎么能夠這么嫌棄我們”。 顧云箏現(xiàn)在最嫌棄的其實是自己,沒人看得出罷了,胃口缺缺地用完飯,找到了一壇酒,拎到寢室自斟自飲。 春桃鋪床的時候,又是恨鐵不成鋼,又是莫名覺得好笑,半晌嘀咕一句:“夫人,您可真是氣死人不償命啊。” 顧云箏不接話。她有自知之明,何嘗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就差在臉上寫上混賬二字了。她只是什么都懶得想,是因為這件事的決定權(quán)在霍天北手上。當晚把自己灌得微醺,和衣歇下。 接下來的幾日,霍天北依然住在總督府,顧云箏依然無所事事,閑來獨酌蒙頭大睡。只是吩咐下去,讓徐默不時帶著熠航去云凝房里玩兒。 徐默除去做這件事,就是在兩座府邸之間來回地跑,對顧云箏一肚子火氣,對霍天北則是出于一份關(guān)心。 第一日,徐默對顧云箏道:“少爺去總督府找侯爺?shù)臅r候,杜小姐也去了。侯爺與杜小姐說了幾句話。” 顧云箏嗯了一聲便岔開話題。 第二日,春桃對顧云箏道:“今日杜小姐帶著一些衣物去了總督府,聽說那是她親手縫制的。” 顧云箏道:“日后針線上缺人手了,讓她過去當差。” 第三日,徐默對顧云箏道:“今日侯爺飲酒的時候,杜小姐在一旁倒酒。” 此事的顧云箏正在院中飲酒,聞言蹙了蹙眉,“下|賤!” 徐默笑著點頭。 顧云箏又道:“兩個都一樣!” 徐默:“……”擦了擦冷汗,瞥過顧云箏手里的酒杯,“夫人,您有這功夫,去總督府陪陪侯爺多好……” “你有這廢話的功夫,陪我喝兩杯多好。”顧云箏窩在躺椅上,抬眼看向晴朗的天空,“怎么過都是一天,何必自尋煩惱?”生點氣就想用別的女人激她的男人……不可取,她更懶得去應對此事了。 徐默皺了皺眉,轉(zhuǎn)身就走。 第四日,圣旨到了總督府——是針對云凝一事的旨意。顧云箏這才有點犯難了,想去問問旨意是什么,又拉不下臉來,無奈之下,只好喚來楊柳詢問。 云凝與身邊兩名丫鬟與祁連城時時互通消息,問她們與問祁連城一樣。 楊柳稟道:“皇上命侯爺護送小姐回京,再者,朝廷中一些官員屢次彈劾侯爺,侯爺也需進京親自解釋一番。” 這樣一來,顧云箏又有了新的煩惱。她想回京,想去云家滿門葬身之處祭拜,想去她最熟悉不過的云府舊地重游。可是,如果霍天北繼續(xù)和她賭氣,不肯兌現(xiàn)承諾帶她前去該怎么辦?在他走后倒是可能有機會離開此地,可是傳出去的話,他的臉面可就真要被她丟盡了。 就在這一日,有人求見顧云箏,自稱是祁連城的手下,相見之后才知來人沒說實話。 那是個三旬左右的男子,整個人透著刀槍一般無從遮掩的森冷氣息,拱手行禮后直言道:“求見夫人是為一件要事,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顧云箏想了想,“邊走邊談。”在府中漫步時,讓丫鬟遠遠跟隨,這才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顧衡。” 姓顧,顧云箏想到了顧豐。自從上次一別,顧豐與顧太太再也沒露面。 顧衡深凝顧云箏一眼,“夫人大抵猜到了,我與顧豐有些淵源。” 顧云箏則是冷淡應道:“我已與顧家撇清關(guān)系,再無瓜葛。” 顧衡先是微愣,隨即目露欣賞,頷首一笑,“那么我也與顧家再無瓜葛。我來只是要告訴你,日后我會命手下護助你,讓你心想事成。” 顧云箏不大相信,“還有這樣的好事?”明明覺得自己這幾日在走背運。 “的確是有。”顧衡語聲篤定,“日后夫人有何事,與府中下人青杏直言即可。” 顧云箏不能不多想了,甚而心生寒意,“你們——” “保護你,是我們義不容辭之事。你此時定然不信,日后就見分曉。” 顧云箏停下腳步,審視顧衡片刻,索性道:“如果我想離開西域一段時日,遮人耳目的話,你們能做到么?” 顧衡笑得暢快,“莫說是離開西域一段時日,便是離開霍府,也非難事。” 顧云箏不知該喜該悲。如果顧衡真是不求回報視保護她為己任,的確是天大的一樁喜事;可如果顧衡另有目的,那么他的勢力未免有些可怕——青杏那樣的女子,她先前可是一點端倪都沒看出——顧衡竟在霍府埋了眼線,而這是連霍天北都不知情的。 顧衡又道:“來日你盡可看出真假,今日我就不多說什么了。告辭。” 顧云箏腦子有些亂,意識到顧豐可能是關(guān)鍵,忙喚徐默去顧家請顧豐過來。